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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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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候江家是本朝开国时元勋,近年来虽然没落了,但相对于韩家而言,不啻于庞然大物。
宝珠一上车便靠在车壁闭目养神,车里跟随的除了春华、秋实外,还有陈氏身边得力的魏紫和锦云。
车轮噔噔地向前滚动,穿过了闹市,进入了权贵林立的内城。
秋实透过掀起一角的帘子往外望了望,对宝珠道:“姑娘,到了。”
车子停了停,又往前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完全停下。
锦云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在刚刚那个门下车?”
秋实对陈氏安排来的,负责监视她们的魏紫锦云一路上都没好脸色,现在见锦云发问,冷笑道:“那是公侯之家,不是咱们的小门小户,什么人该走什么门那是有规矩的。”
“好了,有话回去再说。”春华怕在江家闹开,让人更加小看宝珠,忙瞪了秋实一眼,率先下了车。
宝珠解释了一句,“像江家这样的勋贵之家,中门非大事不开,平日出入都是走侧门,我们现在走的是角门。”
宝珠没说的是,平时亲戚上门,女眷到访走的都是侧门,她们这会走角门,估计是被当成打秋风的了,若是换成一个心气高的,估计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惜她是上门求人的,没那个条件挑剔,或许她也算是打秋风的吧。
宝珠一下车,早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
“给韩姑娘请安。”一个十七八岁,容长脸儿,眉眼细细的丫头忙上前,一面扶着宝珠,一面低声解释道:“我们姑娘前几日跟四姑娘闹了口角,累得姑娘也跟着受了委屈。”
江四姑娘是候夫人所出,宝珠眼里精光一闪,这是在跟她解释为什么开的是角门而不是侧门了。
宝珠不知事情的原委,不敢贸易插嘴,只是笑笑,进了在一旁等候的小轿,直到多年以后宝珠想起此事,仍在想若是当时她多问两句,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样了呢?只可惜当时她并不知道。
锦苑门外,七姑娘江锦已经带着丫鬟等候了。
“锦妹妹。”宝珠先跟江锦见过礼,又朝江锦身后,一个穿着大红纱裙的姑娘福了福身,“见过六姑娘。”
江六姑娘虽然是三房庶出,但也是侯府姑娘,打心眼里瞧不起宝珠一个从六品小官之女。只是她这几日为了能参加六月十六的赏荷宴,一直在讨好江锦,这会虽然不情不愿,还是福了福身还礼,只是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倨傲和不屑微微让人不喜。
江锦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一把拉过宝珠的手往屋里走,“前日收到你的帖子,我就一直盼着你了。”
大丫鬟善儿端了茶点上来,笑道:“我们姑娘知道韩姑娘爱吃松仁酸枣糕,准备了不少呢,姑娘尝尝。”
宝珠顺从地吃了一块,笑着点头道:“还是妹妹身边的人手巧,我也照着妹妹说的方子让秋实做了几次,就是没有妹妹这里的好吃。”
江锦便笑道:“我把那丫头送给姐姐,如何?”
“别,千万别。”宝珠惊恐万分地摇了摇头,“等那丫头到了我家,你今日找借口要块茯苓糕,明日要碟桂花酥,我不仅要领你的情,还要自己倒贴食材,我可不吃这个亏。”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江锦狠狠地点了点宝珠的额头,咬牙切齿地道:“我的礼物呢?先说好了,礼物我要是不满意,可不轻饶你。”
“放心好了。”宝珠朝春华点点头。
春华把东西抬了上来。
众人眼前一亮,就连江六姑娘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幅三尺长,两尺宽的小挂屏,青翠欲滴的荷叶上露珠正映着朝晖,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上蜻蜓早已立在上头。
“我平素最爱牡丹的华贵,最欣赏莲花的清雅,韩姐姐的这个礼物真是送到我心坎上了。”江锦又细细把玩了一番,才让人收起来。
这个宝珠当然知道,她当日弃了准备好的牡丹图,选了这幅赏荷图,不仅仅是暗示着赏荷宴,也是知道江锦的喜好。
“妹妹,不知伯母是否方便,我想去请个安,说来失礼,前几次来都没能给伯母请安。”
六姑娘见宝珠与江锦相谈甚欢,她一直插不进话,心里有些不忿,闻言笑道:“那可真是不巧,还是让韩姑娘失礼了,母亲今日也不得空。”
“六姐”,江锦有些不悦地看了六姑娘一眼,解释道:“前两日外祖母身子抱恙,母亲今日一大早就回去探望外祖母了,等下次有机会再拜见吧,母亲一向喜欢姐姐,不会见怪的。”
宝珠心里非常失望,但却不得不打起笑脸。
江锦看出宝珠心绪不佳,站起来道:“我前几日新得了些小玩意,韩姐姐随我瞧瞧去。”又问六姑娘,“六姐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话里话外拒绝的意味甚浓。
六姑娘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既后悔刚刚管不住自己的嘴,又恼怒江锦在韩宝珠面前不给她面子,有心留下,但又拉不下面子。
“七妹妹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韩姑娘可得好好开开眼界,好好张张见识。”
这是讽刺她眼皮子浅,没见识了,宝珠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有不下十种的方法让六姑娘下不了台,但却没动,因为六姑娘是江家姑娘,江锦的姐姐,她们之间可以有矛盾,可能也恨不得掐死对方,但在外人面前却是相互守望,休戚相关,让六姑娘下不了台,也会让江锦难堪,让江家不悦。
宝珠是来求人的,不是来结仇的。
“六姐先回去吧。”江锦很是恼怒,韩宝珠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客人,六姑娘不给宝珠面子也就是不给她面子。
六姑娘跺了跺脚,终究不敢放肆,拂袖而去。
“让韩姐姐见笑了。”江锦有些过意不去。
宝珠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笑道:“不是说有宝贝给我看吗?在哪呀?”
江锦拉过宝珠往内室走。
魏紫和锦云想要跟上,善儿忙拦住,笑道:“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几位妹妹下去喝茶吧。”一面说一面吩咐,“好好招待几位姐妹。”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春华、秋实一人拉住一个就往外走。
内室里,宝珠叹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锦笑道:“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我看出来有什么稀奇的?”
宝珠不语。
江锦摊了摊手,无奈地回答道:“我六姐说话难听,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就她还不足令你心绪不佳,而你的两个丫鬟一直心神不宁,还有另外两个眼生的,是你继母的人吧?一看就知道在防备你。”
不愧是在侯府长大的,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连宝珠都自愧不如。
“你今年有接到赏荷宴的帖子吗?”
“你想参加?”江锦闻弦歌而知雅意。
“嗯。”
江锦有些为难,每张帖子只能多带两个人,庆阳候府今年只收到一张,人选已经选定了。
“出了什么事情?”江锦知道宝珠并非那种爱慕虚荣之人,若是无事她不会提出这样唐突的要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一口拒绝。
宝珠垂下眼眸,把五月初十上香和杨家的事情说了。
“无耻之极。”尽管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江锦仍然觉得怒火攻心,“她还有没有半点良心,明知道是火炕偏把你往下推。”
宝珠叹了口气,劝道:“先消消气吧,我都想开了,不是亲生的怎么样都不会心疼。”
她并没有细说陈氏与她之间的仇恨,一是家丑不外扬,二是于事无补。
“你家老爷怎么说?只要他不点头,你继母再上蹿下跳也成不了事儿。”江锦真不愧是三夫人精心教养大的,一转眼间便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他已经在从六品的位置上呆了七八年了。”
也就是说,韩元是同意的。
江锦抚摸着茶杯,沉默了许久,才咬咬牙道:“这次是六姐和我姨母家的表姐跟我一起参加,我去跟母亲说,六姐这次就不去了。”
一个是情同姐妹的手帕之交,一个是时不时刺她一下的庶姐,一个等着救命,一个是锦上添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宝珠有些感动,眼眶微红,紧紧握住了江锦的手,声音微微哽咽,正色道:“妹妹,无论如何,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她这些日子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在盲目信任她的丫鬟面前,从不敢流露出半点,直到现在,在江锦面前才放松了半分。
江锦被宝珠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有点发窘,说道:“真成了,你再谢不迟。”顿了顿又道:“你可要想清楚,凭你的家世,事情真成了,也不过是个妾,你的一辈子也算毁了。”
宝珠惨笑道:“若是能够为妻,谁愿意自甘堕落地做妾?她这是不给我活路,杨家一传出风声,谁会冒着得罪杨家的风险上门求娶?”
江锦也陪着宝珠伤感了一回,满眼同情地道:“那你想好谁家了没有?杨家公子虽然不成器,但他的胞姐杨昭仪近来颇为得宠,身边又有十二皇子傍身,一般的人家也不愿意得罪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没必要。”
“我对这些不了解,让伯母挑吧,伯母想必不会害我。”
宝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三太太不是寺庙里的菩萨,不会无欲无求尽心尽力地为她打算。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筹谋,当成了三太太结交贵人、笼络贵人的工具,来换取三太太的帮忙。
选的人最差也不过是另一个杨公子。
“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宝珠满嘴的苦涩,暗暗下决定,“他日,我为刀俎她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