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月照寒烟》八煲粥

12、第 12 章

　　山脚下一如三日前的鲜花浪漫，乃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大草原，不远处斡难河环绕，山奇水美，美不胜收。

　　庞斑乃是此时残元势力的精神领袖，亦是古往今来的魔门第一人，二十年前因慈航静斋言静之故退隐武林二十年，至今仍被□□之人无限尊崇，也令白道之人在这二十年来于他的阴影之下苟延残喘、无限畏惧。

　　而今，这道遮天魔影终于再次出山，降临人间！

　　宓含烟梳洗过后，由两名女奴引领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极为宽阔的庭院中。

　　虽不及江南园林精巧别致，岭南园林轻快活泼，此处却深得北地特色，石造的高墙阔院，稳重、敦实，具有刚健之美。

　　此时天色渐暗，两列仆从依次将灯笼燃起，在灿如金霞的火光之下，院中各色奇花异草纤毫毕现，如同神宫仙境，遥遥望去，圣山隐于月夜之中。

　　庞斑身着紫色织金华服，于此处唯一一张石桌前自斟自饮，目光轻抬时，见宓含烟以一顶金冠束发，一袭收腰窄的白色暗纹长袍，腰间一条胭脂红的翠华金线腰带，悬着一柄配有华丽刀鞘的短刀，行走间不失风度又兼具三分英气，竟是微微笑了。

　　“坐。”庞斑道。

　　这绝世魔君为宓含烟斟一盏酒，酒液由壶内徐徐落入盏中，动作优雅完美。

　　酒是米酒，散发着一股柔柔的甜香，酒盏不过婴儿拳头大小，乌金釉釉色肥厚可爱，酒液入喉，化作一汪江南春水下肚，煞是醉人。

　　宓含烟叹气：“若酌以大斗，则酣美至极。”

　　庞斑闻言朗声长笑，忽而道：“大斗虽无，却有银碗一只。取碗来！”

　　只见一女奴由暗处低头快步而出，脚步悄无声息，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犹如艺术品般的银碗。碗并不大，只如一般女子手掌大小，以桦树根旋挖加工而成，碗面用银片包镶，表面光洁锃亮，碗托錾刻精细，虽不及关中各窑巧夺天工，却也算技艺高超、别有趣味。

　　宓含烟从托盘中取下那只银碗细细把玩，眸中露出好奇之色，她那如玉般纤纤十指映着银碗的光亮，皎皎似天边一道月痕。

　　庞斑亦不劝酒，只在一旁自斟自饮，自在逍遥。

　　到了他们这种武功修为，一般的酒不过是水而已，体内真气运转，眨眼间便足以消散。

　　宓含烟赏玩既毕，自添了一碗新酒，仰头痛饮而下，颇有几分潇洒落拓之意。

　　庞斑并不好酒，因而眸中含笑，静静观赏此女风姿，并不言语。

　　天下间从来都是不缺乏美人。

　　慈航静斋与阴癸派每代传人更是个中翘楚。

　　前者因修习《慈航剑典》之故，给人以圣洁仙子之感，不染凡尘俗物，实则入世修行便是修炼的一部分，每每于天下大乱间行走江湖，以天下为己任。辟如二十年前使得庞斑甘愿暂时退隐的慈航静斋斋主言静庵，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后来更是信守诺言将其爱徒冰云送至庞班身边，以助其神功大成。

　　后者自武周大盛，却因武曌大肆屠戮魔门中人至极转衰，自“血手”厉工闭死关以勘破生死之道后，由其师妹符瑶红所创天命教取而代之，与灭情道与老君观、道祖真传先后合并，是为中原魔教。此教魔女极善采补之术，更懂得通过男性征服天下这一原则，现今多于暗处蛰伏，静待时机。

　　然而他眼前这横空出世的宓含烟，既非仙子，亦非妖女。

　　此女初入江湖便一战成名，行事并无章法，随心所欲，极为肆意，也正是因此，这非黑非白的神秘美女甫一出道便受到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虽众所周知其与邪异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因她折损赤尊信手下一员大将之故，白道武林将之视为新星。

　　不过这天下间没有魔师阁不能解开的秘密。

　　早在宓含烟名动江湖的第一时间，已有内线将她出身来历一一通禀记录，而在此之前，就连庞斑本人亦是未曾想过，邪异门竟然还藏有这样的人物。

　　好一个邪异门！

　　厉若海天纵奇才，自悟燎原枪法，于武道上心无旁骛，乃是天下间无形的第三人；

　　宓含烟亦不妨多让，前二十年闭门造车、默默无闻，甫一出世便艳惊四座，如今佳人当面，庞斑不由地心下叹息，他的爱徒方夜羽对于此女的评价怕是严重低估了，谁都无法想象此女天资竟然恐怖如斯，无怪“覆雨剑”浪翻云亦给予她特殊对待。

　　而邪异门中，最后令庞斑欣赏的第三人，便是厉若海的爱徒风行烈了。

　　风行烈天资卓越、禅心坚定，亦是庞斑为自己修炼魔门至秘道心种魔大法所挑选的绝佳炉鼎，为修成此法，这绝世魔君不惜破天荒钟情于一女，那便是言静庵送予他的女徒靳冰云，并安排此女成为风行烈的妻子，以激起自己心中的疯狂妒恨，成为潜入心灵内怒海操舟的凭依。

　　此乃庞斑悟出的以情制情之法，只是对于这唯我独尊的盖世凶人而言，亲手将自己的女人送入他人床榻，更要在接下来的时日中感应炉鼎的情风欲潮，个中滋味亦是五味杂陈，故古往今来，魔门之中虽人才迭出，但凡是修练此道心种魔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

　　思及此，庞斑眼中冷芒一闪，射向宓含烟的眸光转为邪肆，他那被草原夜风自然拂动的衣袍及发丝，倏地静止下来，手中看似轻轻一握，盏中残酒如云雾般飘散，而酒盏已成齑粉。

　　一股无形的幽冷杀意，自凝坐不动的庞斑体内，牢牢罩住了他面前的宓含烟。

　　宓含烟正饮完今晚第一碗酒。

　　酒液甘美至极，吞入腹中化作暖流，而感应到这股油然而起的杀机之后，她只微微一顿，便自顾自举箸夹起盘中一片天鹅炙送入口中。

　　夜风冷落而清寂，暗含肃杀之气，宓含烟如鸦羽般的发丝轻轻扬起，更衬得美人如玉，皎皎如同天边寒星冷月。

　　然而这恍若月宫仙子般的美人此刻却兴味盎然地品尝着席中诸多美食，动作间行云流水，优雅至极，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庞斑唇角轻勾，忽然压下了这股心中突如其来的杀意。

　　他已三十年未有亲自出手了。

　　只听他哂然道：“刚才两息之间，我正考虑，是否要就此杀了你，以平本人胸中恨意。”

　　宓含烟面上不动分毫，平静道：“我能知道理由吗？”

　　庞斑缓缓踱步，声音无悲无喜道：“你的师侄风行烈新近娶的绝色美女靳冰云，乃是庞某的女人，自风行烈盗其红丸那刻开始，已是我之死敌。这一切虽是本人一手巧妙安排的，却依然令我过去数天因妒恨浑然忘记一切，若不是你那一缕刀气激起了体内本能，此时我应仍自封于山中。”

　　宓含烟无奈道：“想来魔师所图甚大，如此直言于我，着实令人受宠若惊。”

　　即是受宠若惊，亦是胆战心惊。

　　如若这是一般人，不免让人联想这一番话是否是其将要杀人灭口的征兆，但眼前这魔君喜怒无常，宓含烟猜想以其胸襟气度，更可能是不惧于任何挑战，对于绝对实力的绝对自信。

　　庞斑转身微笑，眸中果然流露出无比的自信，令他完美的面容更添一种卓绝的奇异魅力。

　　夜风拂动着他的衣袍，连那幽黑的发丝也被吹起了一个玄妙的弧度。

　　庞斑傲然道：“天下间尚无能够阻我之人！”

　　然而他又回眸望向宓含烟，颇有深意，“虽如此，但种魔大法干系重大，本人亦不得不请小烟你暂留此处。”

　　尽管早有猜想，但当庞斑本人亲口说出“种魔大法”之后，宓含烟亦不可避免地心神微震。

　　她旋即苦笑道：“我是否有其它选择？”

　　庞斑亦是一叹，反问：“哎，你又何苦迫我亲自出手？”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如同情人的私语，英俊的面孔之上，甚至带有一些笑意，然而眼神之中精芒闪烁，黑发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头上飞卷。

　　巨大无形的可怖气劲，随着庞斑似快还慢的拳影，一拳击出！

　　宓含烟脸色苍白如月，气机缥缈如影，往后疾退间，飞尘刀已出鞘在手，猛地竟往背后一斩，轰然将出现在背后的另一股气劲击散，而后返身横刀于胸前，又是一抹极快的刀光如同雪雾倏地炸开，雪雾散去后，宓含烟人已飘至三丈开外。

　　庞斑笑容更深，眼见自己所施展的魔门秘法未立寸功，没有丝毫不虞，反而负手而立，一股奇异的劲气，已封死宓含烟所有退路。

　　他那柔和的声音彷如无处不在般，似乎于宓含烟耳畔响起：“很好。”

　　话音未落，第二拳已当胸而至！

　　宓含烟面色苍白至极，神色无悲无喜，气息收拢，几近与无。

　　但她手中的飞尘刀却绝对不容忽视！

　　狂舞的刀气凝聚成晦涩的一线，一刀斩出，无声、无息、只有一线冷芒乍现的刀光，带着无死无生的不屈战意！

　　庞斑眼中流露出惊艳之意，竟是忽而化拳为爪，本意只将她击伤的魔功骤然暴涨三成，手指穿越那一线刀光，按实在飞尘刀刀刃之上。

　　宓含烟浑身剧震，体内真气飞速运转，企图将一息前侵入的异种魔气驱逐出境。

　　飞尘刀轻轻颤动。

　　庞斑道：“我该走了。”

　　宓含烟淡笑不语。

　　一语既毕，庞斑不再多言，收手后越过宓含烟往外走去，身后黑白二仆悄然跟上，不出三息他的气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院中只留一列女奴恍如石雕、垂首而立。

　　被留在原地的宓含烟闷哼一声，人与刀一同跌落在地，她的右手几乎握不住刀柄，一丝鲜血由她唇边缓缓溢出，苍白如月的面孔之上，涌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她摇头一叹，爬起来盘腿枯坐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吩咐道：“烫一壶酒来吧，否则今晚我是睡不着了。”

　　月色幽幽。

　　这处魔师阁名下的别苑寂静无声，唯有夜风微动，吹起枝叶沙沙。

　　一名女奴将酒烫好，举着托盘置于席地而坐的宓含烟面前。

　　宓含烟抬头仰望，一弯弦月斜挂星空，令她心中生起几丝怅然。

　　心念急转之间，她将这一切抽丝剥茧，大致串联在一起，已经想到魔师庞斑早已为此布下天罗地网，风行烈既入局则必死无疑。

　　然而风行烈必不会死，因为他乃是关系到庞斑是否能够进军无上之境的关键所在，单单白道武林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风行烈这条小命，更别提他即使叛出师门，依然会有师兄保驾护航。

　　到了这一刻，她竟无比羡慕起了那个足以用天真来形容的小子，也情不自禁地对其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疯狂杀意。

　　但不过一息之后，这杀意便被宓含烟驱散。

　　庞斑那一缕极为刁钻的魔气，恰好打乱了宓含烟体内的平衡，令她的经脉之中一时如同火烧，一时冰寒刺骨，竟无法按照以往那样凝神聚气，气机一片晦涩。

　　她阖了阖眼帘，眸光如这月色般清冷，唇边自嘲一笑，独自饮完那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