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爱笑的女子》至清亦浅

1、第 1 章

　　我是苎萝村浣纱溪里一尾锦鲤，夷光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她总是在日暮时分来溪边浣纱，我隔着水帘看见她柔软的青丝倾泻而下，明媚的眉眼如夕阳的余晖般灿烂，而她每每心疼时蹙眉捧心的样子，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异样风情，我长久的静默的沉入水底，仰望着暮色四合前最明亮的风景。

　　我陪着她很多年，久到我以为夷光会就此终老，可世事的变迁总让你措手不及，阖闾在与吴国的槜李之战中大败，回过后不久因重伤不愈身亡，新继位的吴王夫差终于在伍子胥等臣子的帮助下于养精蓄锐的多年后一举攻下越国，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冤冤相报的例子，但却并未就此完结。

　　越国大夫寻到苎萝村时，夷光正在浣纱，隔着潺潺的流水，我依然可以看到范蠡眼中的惊艳，我想夷光定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我忍不住触了触夷光温润如玉的手指，夷光讶异欢喜的样子像个孩子。夷光在暮色四合里向我招手道别，我浮出水面，看她越走越远。

　　隔日夷光于暮色四合里来，神情哀伤，她对我说‘鱼儿啊，他范蠡为功名，勾践为复仇复国，竞将我一介女流推入乱世，啊，鱼儿，你说我该恨吗’此后流沙的岁月里，我再也没见到夷光，来往浣纱的人都说夷光跟着范蠡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到夷光时，我已屈身于莲池之中，夷光说‘鱼儿，我很想你’，我看着凄凄然的夷光，突然觉得心疼，夫差似一阵风从回廊里疾步而来，‘夷光，今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夷光转身，眉眼冷淡的说‘大王若是可以常伴身侧，半步不离，便已是夷光的福分’夷光将半步不离说的那样重，仿佛敲击在夫差的心上，夫差上前一步，爱怜的搂住夷光，喃喃自语‘你若喜欢，怎样都好’。夷光的表情突然温柔起来，带着些许愧疚，些许不忍。那样纠结辗转的表情，我从不曾见过。

　　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发展越国生产，暗自结交吴国重臣，已备它朝一雪耻辱时，夫差却沉溺于美色中，终日不理朝政，大兴土木，为夷光修建婠娃宫，灵宫。终于吴国的谋略家伍子胥被污陷叛国，夫差早已厌倦他喋喋不休的进谏，于是赐了他一把剑，命他自杀以谢王上，伍子胥死时，悲痛欲绝的高呼，‘我死后，且剜下我的双目，挂在城楼，让我看看这吴国是如何灭的啊’，夫差抽去了吴国的灵魂，我知道吴国怕是要亡了，夷光依然像以前一样于日暮时分来，暮色四合中去，她蹙眉捧心的次数越来越多，她问我‘鱼儿，我这样做，对嘛，越国在战乱中死去的人是人，可吴国活着的，因沉重徭役赋税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是人呐，我是不是错了’。而我始终无法回答她一星半语。

　　九年后，吴国果然如伍子胥所预言的那般，亡了，火光冲天的婠娃宫里，夷光费力的用鱼缸将我打捞起，送到了宫殿后的一条溪流里，将我放生，我长久徘徊，不肯离去，夷光忽的落下泪来，‘鱼儿啊，长生过尽，我唯一的那点温暖，也只有我与你在苎萝村浣纱溪旁的岁月’，是啊，夫差即便待她千般好，她也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这漫长的时光，夷光转身离去，纤细的背影是这冗长岁月削减过的样子，那样坚毅，那样决绝，我知道她要去陪夫差共赴黄泉，那是她欠他的。

　　越国沉寂多年后，终于一朝笑傲，范蠡突然觉得这半生是那样不胜疲惫，遂辞官远游，文仲前来送行，范蠡朗声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啊，’，文仲亦然大笑，‘先生，此言差矣……’果然，不听劝告醉心功名利禄的文仲最终不过落个被越王赐剑自刎的下场，所以说，放得下，看得透，才活的久，我不知道这个和范蠡合谋将夷光推上绝路的人死去，我是否该欢喜，但我所知道的是越国应是也命不久矣。当所有喧嚣离去，范蠡站在船头，看着夕阳，忽然又想到多年前那个在溪边浣纱，一脸明媚的女子。

　　苎萝村里，夷光声名鹊起，相传她是越国美人计里的功臣，可并无人在意这是否是她想要的，她一介柔弱女子是否担得起家国大任，她是否违背了良善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