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街生人勿近》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63、名目

　　夜幕下春九混迹于人群中失力地迈动着步子，一步，一步。

　　目光中，鎣祖和他的下属们迎面走来，而她径直地向着对方走去，不躲藏，不矫饰，我替她捏了一把汗。

　　人流往来，两方交汇的那一瞬，鎣祖竟只是与她擦肩而过。

　　离了很远后，春九无神地看着远空的月亮。

　　“我想起了，郑蓝河已经死掉了对不对，被污染了对不对？”

　　我沉默着。

　　“为了净化水源，我将神魂与这片土地融合了，也再回不去地下了，回不去了……”

　　我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却不死心想问她：“你答应过会逃走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春九惨淡地笑了，又迈动着脚步。

　　许久，她问：“你知道忘川的水是怎么来的吗？”

　　我摇头。

　　“是死掉的河神的魂魄幻化的，而忘川之子最喜欢憎恨人类的河神之魂，这样他脚下的忘川之水在捕猎人魂的时候才会更加卖命，更加汹涌……更加波澜壮阔……”

　　我想了想，遗憾地说：“所以他是来抓你的……”

　　“忘川之子一直在等待着我逃出这个阵法，然后炼化我的魂魄。鎣祖不是坏人，是他庇护了我，在神魂湮灭之际，在快要被忘川之子收服的时候，从他手上救走了我，帮助我活下去，积蓄了力量，还让我忘记郑蓝河已死掉的事实，忘记我是河神的事实……”

　　“是忘掉你心爱的人子伤害自己的事实……”

　　春九没出声，只是走得更快了。

　　“春九大人，我作为人类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努力地控制住身体不再向前迈动步子，定定道：“不要再走了！忘川之子就在附近，你不想活了我知道！”

　　“……”

　　“鎣祖让你忘记郑蓝河死掉了，却让你记得你有一个回去的地方，让你有所希望。他甘愿当了恶人囚禁你，是为了保护你，又不想让你太过痛苦才施法让你遗忘。”

　　春九哭了。

　　我哑在那里：“……”

　　春九：“郑蓝河死了，河神为什么要活着呢？她活着的意义在哪？”

　　我用力地摇头：“不对，不对！”

　　“天地之间无数的河流都在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活着？”

　　“郑蓝河死了，但是河神要活着！哪怕大地之上再没有河流，河神该活着还是得活着，凭什么人子作恶，要神灵陪葬！”

　　“……”

　　“河神爱人是大爱，可是你除了河神的身份之外呢，你自己呢？作为一个个体，作为浩瀚宇宙的一个微小的存在。在这大千世界里，谁都不是只有一面角色，你还可以是你自己，你可以有你的小爱。你可以爱鎣祖，他值得的，这份爱是你欠他的！”

　　“……”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你深爱郑蓝河，觉得作为河神治河失败，没关系！但这不是你的错！是人类污染了河水，是利益熏心的工业人污染的河水！我从来都不赞成什么文死谏、武死战的观念，不单单是我，很多凡子都这样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为了愚蠢的人类犯下的错逼死自己，既然他们对不起你，你也负了他们就好，离开就好，隐居就好。待来日河水复生的时候，你再漂漂亮亮地出现，接管河川，坐守一方天地，不是更恣意？”

　　春九还是没说话。

　　“这个时代是对自然极不友好的时代，天地精华之神多毁灭其间，何止是河川之神呢，树神、山神、雨露之神、甚至是海神……人子有句古语，良臣宜自知，朝途险恶，冲退避世，待价而沽……”

　　鎣祖忽地从背后拥抱着春九：“没事的，忘记就好。活着是很痛苦，但是你想变成那追逐凡子的忘川吗，你不是很爱他们吗？”

　　春九：“鎣祖……”

　　鎣祖笑着走到春九身前，握着她的手：“她说的对，郑蓝河总有一天会复活的，只是不在这个时代。你还需要等等，别急。”

　　春九：“是吗？……”

　　鎣祖笑着：“好了，我的情网已经织好，你要进来吗？”

　　春九没有回答，我感应着她离开了我的身体。

　　鎣祖笑着看向我：“春九不听劝的，要是听劝也不会到逼死自己的地步，她执念太深了。不过要安抚这样迷失的魂灵也很简单，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方向，不必问，不必多说，你给予了，她就会接纳。谢谢你帮我拖住她，再见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人站到了我的身旁牵起我的手，我侧头看去，来人两弯月牙笑意深浓：“我又找到你了。”

　　我勉力地笑了笑，却伤感得很：“河神……又要被囚禁起来了，又没了自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被伤害，被追捕……”

　　涂逸鹿看向鎣祖，轻轻地说：“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时远远的与鎣祖擦肩而过的忘川之子与鎣祖嘀咕了什么，鎣祖笑着就走了。

　　忘川之子踱步走到了我们近前，看向涂逸鹿：“没想到在人间也能见呢。”

　　涂逸鹿只是冷着脸说：“不是意料之中吗？”

　　忘川之子点起了一根烟吸了几口，吞云吐雾地递来一个钥匙看着我：“你带出了春九，这是报酬。”

　　我犹疑地接下，忘川之子笑着与涂逸鹿撞了下肩膀走了，一摇一晃地散漫得不行，他身后飘渺地跟着一个牵狗的男人，他回头，是金毛骑士。

　　我遥遥指着：“他也被摄梦术控制了吗？”

　　涂逸鹿摇头：“他是备选的鬼差，刚转正。”

　　我想起了金毛骑士和保安离去的时候说了句抱歉，思绪纷杂。

　　涂逸鹿：“怎么了？”

　　我笑了笑，拿着钥匙问涂逸鹿：“这是干什么的？”

　　“两界之钥，符文标定地点之后，不论在什么时空，只要将它插在门的锁孔里，就能进入特定的人界或者冥界。”

　　“也就是说……我再也不怕被困在异时空，也不怕迷路了？”

　　他摇头：“你是凡人，没有法力，用这个有条件。”

　　“条件是什么？”

　　“生祭，人的、妖的……只要它能消耗，都可以。”

　　我看着忘川之子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过是弄个名目将这东西送我罢了，报酬？本就不必给，直接扔了我到天台，一句话都不用说，事情依然会这样发展下去。

　　涂逸鹿拿着钥匙看了看，沉沉地说：“这钥匙绑定的冥界地点是他的卧室。”

　　“喂！”我喊着，忘川之子和金毛骑士一前一后地回头看我。

　　我从涂逸鹿手中拿过钥匙远远地抛过去，忘川之子随意地伸手就抓住了：“怎么？”

　　“我不要！”

　　忘川之子笑了笑，喊着：“你不过是我的玩具罢了，没有拒绝的资格！”

　　他消失了，而我的掌心攥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