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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起云涌 ...

  •   很多年以后赵桢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叶朝彻的情景。刚到浙江的时候,远足侯躲着不见他也罢了,连当地的官员也多不配合,气得赵桢想太祖的“杯酒释兵权”真是白费了,将来一定好好整治整治这四分五裂的朝堂。气闷的赵桢在一场雨后,顺着钱塘江散心。这南方的山水果不同于北方,尤其这雨后带着甜甜味道的空气,和曼妙在着水乡的翠绿,引着赵桢不知不觉走出了杭州城,走到了乡郊野外。赵桢看到四处都是小山岭,不高,但犹见灵气,便找了一座最绿的只身往上登去。
      顺着山间的小道,赵桢竟觉得有一阵丁丁冬冬的琴声缥缈不定,也不知是不是这山间的流水。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不同于山间覆着的葱莹,树上的叶子颜色开始发深,蓦然到了山中央,竟有一片开阔地。面积不大,四下能听见远处山涧的流水声,茂密的林木上面竟是红彤彤的枫叶,借着刚过留下的雨水,往下滴着玲珑的水珠,一片灿烂。赵桢没想到南方竟然也有红叶。更令他惊奇的是,林子的中央,有块儿青石,上面坐这个抚琴人。琴,是古琴,音色空灵且悠远,弹琴的人,低垂着眼睑,长长浓黑的羽睫遮挡着他的情绪。脸倒是俏生生的白,不是那种瓷白,带着流光,近乎透明。脸颊侧面,朦朦胧胧漫卷着弯曲的青丝,如同藤蔓,纠纠缠缠,铺满整个肩头,妖娆至腰间。身上穿着苍青色的布衫,绣着暗色的纹路,宽大的广袖如流云垂地,融入身后燃烧着的火红中,霎时炫目了人间。
      那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赵祯一眼,复又垂下头去。虽然连嘴角都没有弯一下,可是赵桢就是感觉到了他的笑意,漫过那人的通身,伴着那人的寂寞和孤高,带着甜软的欣喜和邀请,引得赵桢着了魔般一步步靠近。他能一眼就看透他,就如现在,那人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赵桢却无端端地觉着他在等他。
      那天,赵桢就一直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一直一直听着那人的琴,一直一直盯着那人的脸,觉得天光再美,也比上这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那人也不理他,也没为他的注视感到不安,只是随意地坐在石头上,专注地将自己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感都投注于琴弦之上。举手投足间却是风华暗转,愣是将这看似散漫随便的坐姿坐出了三分意犹未尽的慵懒和七分尊贵孤清的优雅。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赵桢只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一点,看到那人一挥长袖抱琴要走,赵桢想都未想,一把死死攥住那人的衣角。那人回头瞅他,顿时赵桢大窘,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那人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笑道:“我叫叶朝彻。”笑容里还带着一丝顽皮。
      后来,两人在叶朝彻的草庐里谈了一个通宵,好不痛快。不知为何,赵桢见了此人,仿若入魔,非但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难处,反而一一倾诉于他。叶朝彻起初也只是听而不语。两人对坐倾谈不知东方既白。最后,叶朝彻用一双清亮无尘的眼眸看着赵桢,用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在桌子敲了敲:“我倒有了办法,对付高企。”
      “他不接你的旨,不和你谈,你就去找义军谈。如果能从内部瓦解了义军,收复为己用,就和童贯带来的15万大军队高企成了包围之势,里应外合,不怕他高企不看着你的脸色行事。”
      其实,赵桢不是没想过这等办法,只是身为皇子的他,终究看不上那些草莽。
      叶朝彻看穿了赵桢的心思,朗声道:“大丈夫做事能屈能伸,若要有所作为,不仅懂得用人,更要懂得为人,这种道理你比我明白。但要说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你成么,四皇子?你不会没听过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句老话吧!现在一个义军你就不能接受了?!”
      话刚说完,叶朝彻立身而起,开门送客,临了补充道:“方腊这个人性子刚烈,他手下一个副将,李勇可能是个突破口。李勇可是握着他们军饷的人。”
      赵桢是个理性识劝的人,心知叶朝彻说得在理,也就按其所说行事。加之赵桢心胸开阔,在这朝堂之上也早就锻炼出来,能进能退,能软能硬,不多时竟与义军打得火热。那群人也佩服他,听他说如能被招安,高官厚禄虽没有,但衣食温饱肯定没问题,也不再追究他们的反叛行为,都很为响应。其实,他们都是贫困的农民,有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法的人少之又少,不是被逼到死路上,谁会拿着自己的命去拼,何况,别看这些没读过书的人心里也都有个“忠”字,都还想着后世的名誉。
      招安来的比赵桢想的还快,除却方腊宁死不降被俘外,其他人安安稳稳地到了赵桢的手里。派去和童贯接应的人也回来了,童贯表示,15万禁军全凭四皇子调遣,而且从西北给高企送粮草的路也让赵桢下令堵死了,面对这种局面,高企主动拜见了赵桢,答应三天之内撤走所有军兵。本来,赵桢想趁机收了远足侯的兵权,后想到一来太匆忙,朝廷那边局势复杂,做不好准备,拿了兵权反不好说,二来远足侯后面还有西夏,两国事务,也不可乱来。于是,答应了高企,送走了军队。同时赵桢并未食言,也真免了义军的罪,挑了些精兵外,其他农民都遣散回了家乡。
      处理完事务后,赵桢又来寻叶朝彻。最后在一个山峭边找到了他。叶朝彻青衣卷发,曼立在山峭边,似在忧思不绝。青丝在空中飞舞,大风吹起袖袍,此刻,赵桢觉得叶朝彻就像翩翩振翅的青蝶,下一刻就要乘云而飞。叶朝彻并未回头,似在自言自语:“子规鸣青山,斜阳饮残红。”赵桢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幽幽山谷里大片红艳的杜鹃花,在天边如金的夕阳映射下,伴着远处的连绵山水,不知说是壮丽,还是凄美。叶朝彻就是在这片夕阳花丛中回过头来,看着赵桢,几缕卷发轻拂着他如玉面庞,几缕卷发缠绕在他纤细的脖颈。
      赵桢也看着叶朝彻,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然后,突然回过头来,
      指着远处,扬声说道:“同我一起指点这河山,可好?”
      “既然你不信我,何苦邀我一同回来?”叶朝彻问道,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我有说我不信你么?我信你!”赵桢满眼的信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可想好了!”
      “如果是你,疑人我也用!”赵桢毫不迟疑地答道。
      两人又一阵对视,然后同时发出大笑,叶朝彻一口饮下赵桢给他倒的茶。
      “我这可是好茶,别像饮啊!”赵桢调笑道,“你先休息,我吩咐下人专门给你做点清淡的饭菜,再给你煎服药,咳嗽这病不根除也是个大麻烦。”说完赵桢抬步走了出去,出门前不忘把门轻轻地带上。
      看着掩上的门,叶朝彻一向温润的面庞扯出一丝奇怪的冷笑:疑人也要用……边说边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里注满,慢慢地把茶碗移向唇边,细细地品。
      赵桢简单地把宣旨的过程叙述了一遍,童贯也说了一堆自己如何无能,这次多是靠四皇子,自己今后一定将功补过请皇上放心的话。徽宗很高兴,挥挥手给两人不少奖赏,自然也没有说到虎牌的去留,这都是赵桢预料的到的,倒是赵祺急急地引开皇上话头,好像生怕皇上意识到赵桢的好处似的,让赵桢大感意外。“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急功近利了?!”赵祺投过来明显示威的眼神,赵桢也只当没看见。比起赵桢的韬光养晦,赵祺过于的锋芒必露了,果然有大臣重新把议题又引到这次立功的事上。赵桢暗觉好笑,你们没看见皇上早就坐不住了么?打住那些大臣的话头,赵桢赶紧表示:“自己出点力是应该的,不拿这个让父皇操心了!”
      “好好好,琛儿就是孝顺!没事就退朝吧!”徽宗急急地挥着手让众臣们都退了,只带着蔡京、赵桓回了后宫。
      徽宗的无心上朝自然招到众人的不满,尤其看到皇上只带了蔡京、赵桓两人,谁又不明白他们的皇上想干什么。不过众臣也只是无声地摇摇头。
      蔡京从童贯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明显感到来自对方身上压抑着的冷气。
      虽然早知道童、蔡两人私底素不对付,但这么明显的表现还是让赵桢吃了一惊。冷眼看着童贯、赵祺两个人不甘的眼神,赵桢心里冷笑:“投其所好你们都不胜蔡京。”
      童贯、赵祺两人等到徽宗一走,便也挥袖冷嗤而去。赵桢看着童、赵两人离去的背影不觉苦笑。徽宗本人是个雅士,玉树临风,蔡京也是眉目俊朗文秀,风度儒雅从容,很有点美男子的味道,倒是这宦官童贯身材高大魁伟,皮骨强劲如铁,双目有神,面色黢黑,颐下生着胡须,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这还真是个颠倒的世界!”比起蔡京,赵桢还更欣赏童贯,只是蔡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正好对了徽宗的脾性。徽宗平生好作画和美女,蔡京便把京师第一美人甜水巷白牡丹亲自画成画,送与徽宗让他聊以□□。今天,徽宗急急带着两人回后宫,大概是画作完了。想到李师师,赵桢也是她的幕中之宾。不过赵桢更钦佩这个女子的气度和胸襟,一个妓女尚且知道用自己的魅力奉劝皇帝勤政爱民,自己的皇弟倒是天天只会陪父皇玩乐。
      等到众人走完了,赵桢才一步一步走出这恢宏的大殿。“曾几何时,自己也只是和兄弟们一起玩闹,那时自己和大哥还有小桓最好,就是二哥有时也会和我们一起玩。”现在,只剩赵桢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这条通往最高皇权的道上。走下台阶,赵桢回头看了看大殿还有它身后那无尽的深宫,便又想起今天殿上的异相,“天要起风云了!”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赵桢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宣德门,背影削直孤挺,但依然有力。他的身后是空旷、寂静的大内,还有那将要风起云涌、风云变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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