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小最

9、刺杀

　　一想到马上就能到宽城郡，得到一个舒服的房间，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一觉，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很放松。经过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半饥半饱的艰难跋涉，他们都变得很容易满足，只要能吃顿饱饭，有个有屋顶的地方睡，就会感到很幸福。

　　谁也没想到在这离“幸福”近在咫尺的地方，会出现意外。

　　冰面裂开倾斜，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几个人从断裂的冰层中暴起，他们身着黑色紧身鱼皮水靠，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也不说话，挥刀就砍。

　　大伙儿措不及防，惊叫着四散而逃，有的不慎滑倒在冰面上，被刀砍中，发出惨叫。

　　穆海大吼：“都别慌！弟兄们跟我迎敌！其余的带小孩儿先走！快！”

　　差役们纷纷拔刀迎上刺客，不时传出冰刃相击和刀刃入肉的声音。

　　变乱发生的时候，辛自诩正趴在闵旸背上闭目养神。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闵旸背上跳下来，让曲同非带着老的小的往西北边走，他侧头问闵旸：“会功夫吗？”

　　闵旸微一点头：“身体没事？”

　　辛自诩试了试内力，虽然受药物影响只恢复了三四成，但……应该也马马虎虎吧？辛自诩大尾巴狼似的笑了一下：“爷一根手指就……”

　　他话没说完，就有两个黑衣人甩脱衙役，一刀向他砍来。

　　“小心！”闵旸扯了他一把，两人背靠着背，与刺客大打出手。

　　辛自诩五六年未曾和人打架，筋骨都僵硬了，初时有些笨手笨脚，被刀划了几道，闵旸分心照顾他，也挂了彩，咬牙：“一根手指就？嗯？”

　　辛自诩嘿嘿：“好久不打架，手生嘛。”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筋骨活动开，打架顺手了许多，虽然围攻他们的已经增加到四个，但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不但没再受伤，还夺了把刀。

　　一旦游刃有余起来，辛自诩就忍不住开口撩闲，没想到无论他怎么连讽带刺，对方一概听而不闻，招招往他要害上招呼。辛自诩一个不慎，被划破了前襟，一个葫芦咕噜噜掉下去，被刀风劈得粉碎。

　　辛自诩惊呼：“呀！我的祖宗！”

　　“什……”闵旸被他的咋呼吓一跳，余光扫到葫芦，嘴角抽搐了一下，安抚道，“没事，以后给你捉一百个。”

　　“多少个也不是这个了！”

　　闵旸：“……”

　　其实辛自诩也知道他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但是葫芦碎了，他心里就禁不住一阵悲凉。北行这一路，他已经把小东西视为了自己生命的一种寄托。换言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能不能到墨河。

　　不过……

　　“你说的，”辛自诩杀退一个进攻，侧头一笑，“一百个！”

　　“嗯。”闵旸有点儿无奈地应了一声，顺手解决掉一个。

　　辛自诩正要一鼓作气再解决一个，却听到曲同非一声惊呼：“小冉！”

　　小冉正是那清秀男孩儿的小名儿。辛自诩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衣人越过他们，追上了曲同非他们，朝小冉砍去。曲同非一声惊呼，下意识扑过去挡刀。

　　眼见曲同非命在顷刻，辛自诩拼着挨了一刀，跳出战圈，飞跑几步，将刀猛地掷了出去。那刀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击在刺客的刀上，将刀击偏了半尺，砍砍擦着曲同非的头皮砍过去，随着惯性落在冰面上，发出轻响。

　　辛自诩松了口气，却感觉背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顺着倾斜的冰面朝裂缝滚去。他听见被黑衣人绊住的闵旸一声嘶吼：“辛自诩！”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那小孩儿叫他的名字呢，没想到这么难听，啧。命在顷刻的王爷没心没肺地想。

　　落水的刹那，他看见穆海提着弯刀朝他奔来。他心里一松，正要攀住冰面等他来救，不经意往那边瞥了一眼，瞳孔却骤然紧缩。

　　穆海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把刀，乃前朝铸剑师莫干所铸，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便是砍石头都未必会崩。可现在刀刃不但崩了好几个口子，一部分的刃口竟然卷了起来！

　　若非大量切割硬物，必然不至如此！

　　辛自诩此时却因失血过多，脑子一阵阵眩晕，太阳穴跟针刺似的，头疼的老毛病又有发作的迹象。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与穆海抗衡，还不如……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一松手，沉入了冰寒刺骨的河水中。

　　河水刺激得背上的伤口剧痛，浑身像被针扎一样，他紧紧咬着牙关，朝北边岸边奋力游去。

　　他不敢浮出水面换气，没多久肺疼得要炸了一样，手脚也渐渐不听使唤。他感觉水中似乎有种力量，拖着他往下沉……

　　他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刑场上，反而要淹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吗？

　　真操蛋啊！

　　他毫不留情地、像对待敌人那样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嘴唇，趁着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奋力朝河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触到了河岸。

　　他心里一松，身上的劲儿立刻就泄了，他攀着岸边往上爬，却触到了厚厚的冰层。

　　辛自诩：“……”

　　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卧槽！早知道就在身上揣把匕首了！被冰闷死在水里什么的真是太可笑了呵呵……

　　辛自诩再也支撑不住，咕噜灌了口水。

　　看！不是我不努力，是天要亡我啊。聂老头，以后到了阴曹地府，千万别找老子麻烦，老子……是真的没力气了……

　　他迷迷糊糊向又黑又冷的水下沉去，似乎永无尽头。意识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正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水里一阵波动，然后他冰冷的身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那人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紧得简直要窒息。

　　是闵旸！

　　辛自诩心神一松，彻底地晕过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感受到刺眼的光线，辛自诩一点点清醒过来，入目是个茅草房顶，上面满是窟窿，阳光就是从那里射进来的。

　　他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才想起昏迷前的情景。

　　人呢？

　　他想坐起来，但一动就扯到后背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又摔了回去。

　　门“吱呀”响了一声，闵旸逆着光走进来：“别动！”

　　他端着个形状奇特的壶，整体是个匍匐的老虎，靠近尾部的位置有个小小的把手，虎口张开，里面是空的。

　　闵旸从旁边拿了个破碗，倒了点水出来，小心翼翼扶起辛自诩，喂他喝了。

　　那水的味道十分奇异，非常难喝，不过他失血过多，急需补充水分，因此硬着头皮喝了大半碗，才皱眉道：“什么水？这么难喝！”

　　他本以为闵旸在里面加了什么草药，可闵旸听了一愣，把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也皱起了眉头：“什么味道？”

　　辛自诩：“……”这货原来根本就没尝么？

　　辛自诩嘴角抽搐：“不会有毒吧？”

　　“没事，”闵旸咕咚咕咚把半壶水都灌了下去，“要死一起死。”

　　辛自诩：“……”用这么平淡的表情说这么……那啥的话，真的好么？

　　也许是受伤了人会比较脆弱？他听了闵旸这话，不但没觉得矫情恶心，反而感觉很是窝心。他不顾背疼，手贱地挑起闵旸的下巴，眯起眼睛笑道：“生同衾死同椁么？”

　　闵旸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松开：“抱歉，大概来不及准备棺材了。”

　　辛自诩：“……”

　　他抽回手，在闵旸怀里换了个姿势：“他们人呢？”

　　闵旸摇摇头：“我跳下水的时候，战斗还没有结束。等我凿冰上岸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我刚才去裂缝那儿看过，没看到尸首，不过也许……”

　　不过也许已经被河水冲走了。

　　辛自诩沉默不语。

　　虽然出京之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可这一路行来，同甘共苦，差不多已经是患难的交情了。可现在……

　　闵旸说：“他们的目标是你，未必会动他们的性命。也许他们已经在宽城等着我们了。”

　　“嗯。”这一点辛自诩也看出来了，他正要跟闵旸说穆海的事儿，不想闵旸先皱了下眉头：“我感觉穆海很可疑。”

　　“哪里？”

　　“昨夜四更，我看见他起身往河边走。我以为他是去起夜。”

　　辛自诩眼神一凝：“多久？”

　　“不知道，后来我睡着了。”

　　辛自诩看了闵旸一眼，拽着他的胳膊起身：“我们先去宽城郡，到……”

　　他一句话没说完，闵旸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起豆大的汗珠，辛自诩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他不由分说扒开闵旸的衣服，里面草草裹着，一片鲜血淋漓。

　　他醒来这么久，竟然没发现闵旸受了这么重的伤！

　　辛自诩熟练地解开裹得乱七八糟的布条，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胸口上一个硕大的窟窿，几乎贯穿了整个身体，还在汩汩冒血。

　　如果再偏左一点，他定然已经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