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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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自诩做梦都没有想到闵旸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声惊呼才出口，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嘴。
“嘘，别喊，”闵旸低声说，“台上那个是假的。”
辛自诩在一瞬的惊异过后，也明白过来，康城他们并没有抓到闵旸，只是弄了个幌子，意在引他出来——赌的是闵旸没来得及和他们汇合。
赌的是，他真的在意闵旸。
在这灾民围城的非常时期，杀个犯人，兴师动众跑到城外本来就不正常。只要稍微长点儿脑子，就能看出诸多不妥来。可辛自诩当时一心挂着闵旸，竟连这么明显的局的都没分辨出来。若非闵旸及时赶到，他这会儿定然已经自投罗网了。
真他妈的傻啊！
辛自诩被闵旸扯着，穿过混乱的人群朝外走。他心思复杂地瞅着闵旸轮廓分明的侧脸，闵旸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是挺傻的。”说着还用手指在他掌心搔了搔：“小傻瓜。”
辛自诩：“……”这货真的会读心术吧？
听到闵旸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叫他“小傻瓜”，辛自诩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叫傻瓜，真他妈的……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进旁边的树林，辛自诩刚松了口气，闵旸就“扑通”一声，脸朝下摔在雪地里。
辛自诩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翻了个面儿：“喂，你怎么了？”
闵旸躺在他臂弯里，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摇摇头：“一点小伤。”
闵旸本来就生得漂亮，这会儿脸颊红扑扑的，眼眸水濛濛，躺在他怀里捂着胸口咳嗽的样子给辛自诩一种他很需要保护的错觉。
辛自诩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得惊人。解开他的衣服，左肋边赫然一个青紫的拳印，很显然是他的杰作。
闵旸笑了一下：“你下手够狠的。”
辛自诩：“……”当时他以为是敌人偷袭，下手没半点容情。他摁了摁肋骨，闵旸倒抽一口凉气。
……肋骨断了。
闵旸浑身是伤，不过除了他这一拳，都没有伤筋动骨。但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失了不少血，还发起高烧。
辛自诩迅速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半抱着他回到营地，不顾苏成香的不满，叫叶子瑜给闵旸看了伤，吃过药，听他说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了。
两人抱在一起，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
傍晚起身，大伙儿三三两两地生火做饭，听他们说起通缉令的事儿，气氛更加沉闷。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究竟该何去何从？
差役们就这么从吃官饭的变成了通缉犯，不过也没犯什么大事儿，回去最多丢了差事被关几天，但流放犯本来就是重罪，罪上加罪，大约连命都要没了。
可是不回去……家人肯定会跟着遭殃。
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话匣子，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差役们一半想逃一半想自首，犯人们也想逃，可顾忌到家人，愁容满面，纷纷叹息。就连曲同非那种乐天派都罕见地没了笑影儿。
辛自诩用布裹了冰给闵旸降温，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等大伙儿都沉默下来，他才开口：“抱歉连累大家了。皇帝不容我，我只能逃。家里有父母妻儿的，都回去吧。想逃的，留下来跟着我。”
他不笑的时候，淡淡一两句话都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过了一小会儿，就有四名差役向他告别，离开了树林。
辛自诩目光从剩余的人脸上一一扫过：“还有要走的吗？”
过了一阵，又走了一名差役。
九名差役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单飞一个。而犯人们都没动地方。
辛自诩的目光扫过最后一个人：“单飞，你不走？”
单飞说：“我家里没人了。”
辛自诩点点头：“其他人呢？”
每个人都眉头紧蹙，曲同非说：“王爷，我回去就是个死，可是不回去，我在京中还有个姨妈，从小把我带大的，我……”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目之所及一片银白。
辛自诩看着漫天的大雪，极缓慢地说：“这你不必担心，我有个法子。保证不会牵累亲朋，不过有生之年再也回不了家，见不了亲人。”
又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人，最后连小孩儿在内，只剩下十三个人。
为免暴露行迹，他们连夜赶路进了山。对于之后往哪里逃，他们讨论了好几个方案，到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往北，一直到边境墨河，那里大靖王朝的控制力最弱，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逃到更北的地方去。
但此时大雪封山，到处都是饥荒和土匪，此时往北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们决定在山里躲一个冬天，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继续上路。
他们在山里化雪烧水，打猎做炊，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第二年春来雪化的时候，曲同非扮作山民，去宽城打探消息，却带回来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消息——康城一家人都被皇帝派来的钦差砍了，尸体吊在城楼上示众，已经快风干了。
辛自诩许多年都不曾哭过，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泪水瞬间漫过眼眶。
他和闵旸悄悄回到宽城郡，打听到康城是因为谋反罪名，被满门抄斩的。康城郡王府门外贴了封条，里面冷冷清清，桌椅翻倒。他还记得那天康城为他设宴，他的小女儿提着灯笼笑着跑来……
辛自诩禁不住回头，在看不见的城门外，小女孩儿的尸体正在随风摇荡。
“什么人？”闵旸低声呵斥。
旁边的院落颤巍巍走出一个老人：“是六王爷吗？”
“是我，”辛自诩没想到被封的府邸竟然还有人在，“你是……”他肌肉绷紧，如果对方有任何不对，他立刻就能发难。
“我是康郡王的管家，他临死前托我交给你一封信。”
老人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辛自诩。
辛自诩接过来，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纸上只有两句话：“去岁初夏，载众灾民之船意外沉于句骊河，余怅恨久之。”暗褐色的字体有些凌乱，很显然是在狱中用血写就。
他想起去年他相询之时，康城那句没有表情的“是真的”，捏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顷刻间泪如雨下。
闵旸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过来，抱着他，没有说话。
从老管家的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康城得到皇帝秘旨，杀掉六王爷，否则灭他满门。
辛自诩逃走之后，康城伪造出他被辛自诩杀害的假象，自杀了。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阻止恼羞成怒的皇帝一声令下，以谋反罪被株连九族。
十天后，暂时接管宽城郡的钦差接到“乡民”举报，说某某山里有匪徒活动的痕迹，很像被通缉之人。
急于立功的钦差带了一队人跟着举报者进山。
那个山头很大，他们搜了三天都不见人影，“乡民”战战兢兢地出了个主意，说正是初春天干物燥的时候，不如用火攻。
钦差听从了他的建议，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任何人出来。
兵士们在一片焦黑的山崖上发现了一处被树木掩盖的山洞，里面有明显的生活过的痕迹，以及……十三具焦黑的尸骨。十一大两小，和通缉令上刚好对得上。
钦差挥挥手让人把尸骨抬走，回了宽城郡。
而此时，向西的官道上，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地向北行去。
曲同非跳上马车，打了个响指：“王爷，搞定！”
那个去举报的“乡民”，正是曲同非假扮的。三天前，他们找了十三具无名尸体，放在他们居住了一冬天的山洞，然后远远站在另外一个山头上，看着山上着起熊熊大火。
他们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因为从那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们了。他们再也不能回家，再也不能见自己的亲朋好友，再也……不能有正常的生活。
那场大火烧焦的是饿殍的尸骨，但那火中埋葬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前半生。
三天后，他们一行十三人弃了马车，改走小道，翻山越岭，一路向北。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虽然温度依然很低，但远远望去，荒坡上已经隐隐泛青，到处都是朦胧的草色。
辛自诩依旧让闵旸背着，眯着眼懒洋洋地假寐。
因为去年冬天那一场饥荒，大片的良田荒芜着，只有零星几个农人在田间耕种。
辛自诩深深吸了口清新微凉的空气，心想等到了墨河，他也要开一大块的地，种点儿耐寒的作物，没事儿就在田边晒晒太阳。
多好。
“快到呼兰城了吧？”
叶子瑜翻着曲同非从宽城顺来的地图：“快了。翻过前面那座山，过了白狼河就是。”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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