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娱乐圈）》疯狂的屠夫

8、第八章

　　阴云密布，冬天即将过去，清市迎来了倒春寒，今天又降温了，湿冷的空气的似乎要钻进人的骨肉里，天空依然细细密密地飘着小雨，路人行人很少。

　　徐靖从出租车里出来的时候，差点忘记了给自己撑伞，走进酒店，服务员叫了声徐先生，从他手里接过了雨伞和大衣。

　　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而仲锦程已经到了，短短的一个星期，仲锦程又瘦了不少，徐靖走到他对面坐下，原本正望着窗外发呆的仲锦程一愣，回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些局促，轻声道：“徐先生。”

　　“嗯。”徐靖笑了笑，很是随意地冲服务员招招手，问仲锦程，“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仲锦程连忙摆手：“我不用了，徐先生你吃就好。”

　　徐靖看了眼他小了一圈的脸和难看的脸色，直接点了两份相同的，服务员走之后，徐靖笑道：“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吃饭，吃过了也就当是陪我吧。”

　　仲锦程更局促了，他来之前不知道舟山酒店是个什么地方，等从车上下来了，才发现自己带的钱可能不够，本来是打定主意就请徐先生吃饭就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抿了抿唇，简直要坐立不安了。

　　“徐先生……”仲锦程局促的喝了口苏打水，小声道：“我钱没带够，我能……先跟您借点钱吗？”

　　徐靖看着他眨了眨眼，失笑，“你是小辈，我还能让你请我吃饭吗？”

　　徐靖的态度让仲锦程有点急，他认真解释道：“这不一样，今天是我请您吃饭，当然应该我付钱，您借我一点，我之后会寄还给您的。”

　　“好吧，你请就你请吧，不过待会可别嫌弃贵。”徐靖敲了敲桌子，眉头微蹙，问道：“不过什么叫寄还给我？要还我的时候，直接打电话约我出来就行了。”

　　仲锦程几乎是完全没办法掩饰的，神色顿时就暗淡下来，他眼睛里微弱的光亮似乎也熄灭了，勉强冲徐靖笑笑，低声道：“我原来是来清市找二伯的，可二伯现在走了，我待在清市也没意义了，我准备这周回去，谢谢徐先生这段时间几次三番的照顾，我很感激您。”

　　“这是您上次的衣服，我后来没有感冒，谢谢。”仲锦程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精心装好的衣服递给徐靖，笑道：“雨伞被服务员给收起来了，待会走的时候再给您吧。”

　　徐靖曾经调查过仲锦程的身世，养父养母意外去世之后他就只剩下胡先仕这么个亲老子，现在胡先仕一去世，仲锦程算是个孤儿了。

　　“想回老家？”徐靖眼神复杂，对面的少年单薄地仿佛一阵微风就能被吹倒，他不自觉地加快敲击桌面的手指，缓缓道：“回老家继续读书吗？”

　　胡先仕一死，抚恤金和各方处于面子或者道义给兄弟俩的钱肯定不会少，而仲锦程不管是作为来投奔他的远房侄子，还是胡嘉志姐弟俩心知肚明的私生子，现在的胡家虽然不会养他，但多少也得给他一笔钱。

　　如果能回老家继续读书，倒也是个好的选择，到时候自己再给他安排安排，自己当时利用他的那点小情也就还完了。

　　仲锦程脸色的笑意更加勉强，几乎就要挂不住，他连忙捧起水杯急急地喝了一口，这才故作轻松道：“我想一边找个工作一边看还能不能继续念书，而且也不一定要继续念书啊，我也挺不喜欢念书的。”

　　徐靖的脸色沉了一点，仲锦程的资料还躺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从上一年级开始，他就一直是年级前三名。

　　仲锦程完全没有察觉到徐靖的样子，他有些害羞般地挠了挠头，道：“我有偷偷百度过徐先生的资料的，您当时也没有上大学，可是您现在这么厉害，也不一定要上大学才能有出息，才能赚钱养活自己。”

　　“行了。”徐靖听他介于男孩儿和少年之间软软的声音，突然觉得烦躁起来，忍不住打断他，习惯性地就想抽根烟，可手刚摸到烟盒，就看到对面的少年，他皱皱眉，收回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叹气道：“没钱了？胡家不认你？”

　　仲锦程想不到徐靖这么直白地点出他的困境，脸猛地红透了。

　　隔音的玻璃将外面的大雨与酒店内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听不到一点雨声，耳畔只有轻柔浪漫的钢琴曲。

　　徐靖看着对面的少年，少年身形单薄，脸色很差，穿着有些老土陈旧，他已经不是那个被胡先仕带着出席自己生日宴会时被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少年，可徐靖还是无奈道：“我跟你说过，胡市长跟我是朋友，你要是有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明年就满十六岁了，我可以自己生活，清市不适合我，这里消费太高房价也很贵，”仲锦程低着头，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强忍着不让眼睛里酸涩的感觉继续蔓延，他轻声道：“所以我才要回老家，爸妈给我留下了一点钱，在那里我能养活自己。”

　　徐靖看着他，道：“你太小了，就算是打工也不会有人要你，而且在那里，你能找到什么工作？”

　　仲锦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猛然抬起头看向徐靖，他眼圈泛红，少年眼睛晶亮地就如同一只猛兽，这只还未成年的猛兽低咆道：“你当初可以一个人闯到清市，我也可以的！”

　　“我和你不一样，清市和你老家也不一样。”徐靖在心底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到清市是往上走，我在这里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达成我的目的，你老家那个总人口还不过万的地方，能带给你什么？”

　　仲锦程稚嫩的喉结滚动，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绷得像是一根弦。

　　“而且你很清楚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没吃过苦，甚至到了清市才吃了第一次亏，你要是稍微了解一点人情世故，你也不会贸然就来清市找胡市长了。”徐靖笑了笑，道：“而你父母虽然不是很富有，但是他们对你很好。”

　　“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就凭现在的你，为什么能有自信会有一天，能走到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呢？”

　　仲锦程直直地看着徐靖，嘴唇咬得几乎要出血，他不敢相信，徐靖会对他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徐靖笑意更深，他摊了摊手，笑着冲仲锦程道：“你想要实现你心里的目标，你就得留在清市，在我明示了自己会帮你的情况下，你坚持要回到老家，不惜辍学也要从清市逃走，为什么呢？因为面子吗？还是骨气？尊严？还是胡家人的轻视看不起？胡嘉志和胡倩倩让你滚了吗？”

　　服务员送上来他们点的餐，徐靖轻声让服务员重新拿一杯温果汁，他看着仲锦程几乎就要崩溃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其实在这种时候，面子也好，或者其他的都没有必要，什么样才叫骨气，什么才叫尊严，你撑着在清市站稳了，站起来了，这才是。”

　　“我刚来清市的那一年，多少人跟我说清市不要我这样从小山村出来的土包子，还是个残疾，可是你看现在，”徐靖将仲锦程面前那杯红酒拿掉，笑了笑，道：“现在他们要求着我留下。”

　　仲锦程颤着手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那杯温热的果汁，果汁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手。

　　少年低着头，面前的食物渐渐冷掉，他一直捧着那杯果汁，却连一口也没有喝过，直到刚才灼伤他的温度，也慢慢消失。

　　徐靖淡定地吃完最后一口，扯过纸巾擦了擦嘴，可能是因为久违的大雨倾盆而下，可能是少年倔强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刚到清市的自己，他想，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徐先生。”仲锦程突然开口。

　　徐靖点头，随意地应了一声。

　　仲锦程抬起头，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和刚才一样，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嗓子有点哑，认真地祈求道：“徐先生，您能帮我吗？我想留在清市。”

　　徐靖挑眉，笑了：“说。”

　　“我想继续念书，我想考上自己想念的大学，”仲锦程将果汁放在桌上，规规矩矩地做好，双目直视徐靖，道：“您能资助我吗？我毕业工作以后会还您的。”

　　徐靖喝了口红酒，笑道：“锦程，我不是做慈善。”

　　仲锦程抿紧唇，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徐靖失笑，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要我资助你，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也得先确定自己能够带给我利益，你得让我相信你能还我，不然我要白白浪费心血和钱吗？”

　　仲锦程紧张起来，他几乎就要站起来表示自己的决心，他急道：“我……”

　　“好了，不逗你了，”徐靖按住仲锦程激动的手臂，一触即放，他问道：“你想念什么大学？”

　　仲锦程觉得自己今晚一直在坐过山车，心脏扑通扑通跳得似乎想要跃出胸膛，他目光坚定，道：“我想念清市的音乐学院。”

　　“哦？”徐靖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他，挑眉道：“你会唱歌？”

　　仲锦程紧张地看着他，差点结巴，道：“需要、需要我唱给您听吗？可是一定没有萧先生唱得好……”

　　徐靖失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叫服务员过来结账。

　　“锦程，你好大的口气，居然敢跟萧立辉比，行了，就这样吧，”徐靖直接将账记在了自己的名下，然后让仲锦程起身，“走吧。”

　　“啊？可是我还没吃……”仲锦程愣愣地被他拉着站起身。

　　徐靖看了一眼桌上冷掉的食物，让仲锦程提着衣服袋子，揽着人往外走，道：“换一家吧，都冷掉了。”

　　仲锦程紧张地几乎不会走路，差点绊倒，绷紧声音道：“徐先生，您的意思是同意了吗？您同意资助我了吗？我说要上音乐学院会不会不太好，音乐学校很花钱的，要不然我念个以后能去您公司为您工作……”

　　“是是是，快闭嘴吧。”徐靖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还被他念叨地头疼，打断道：“你还没吃饭，我今天好人做到底，带你去你们这种小孩子会喜欢的地方吧。”

　　徐靖穿上大衣，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雨伞，两个人刚走出门，仲锦程就握住了徐靖握着伞柄的手，他从徐靖手里将伞拿出来，然后高高地举起伞，将伞撑在两人头顶，冲着徐靖羞涩一笑。

　　雨点落到地上溅起一圈泥水，周围断断续续有快速奔跑过去的行人，在大雨倾盆的夜晚，徐靖看着仲锦程一手将他的衣服抱在怀里，一手艰难地高举着伞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他冲动之下说的话，做的选择，很正确。

　　他投资的眼光向来精准，这次想必也没有错。

　　酒店叫的出租车停在了两人身前，徐靖对着仲锦程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说：“走吧，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出租车内播放着广播，是“3·16特大交通事故”的余声，事故过去仅仅一个星期，除了遇难者家属，其他人的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就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觉得过时而老套，可能在明年3月16日一周年追悼会的时候，才会再次想起。

　　“原清市交通局副局长任建国在事故之后被撤职……”

　　徐靖看了一眼默然无声的仲锦程，让司机将广播关上了，车内安静了几秒，徐靖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

　　“在干嘛？今晚有什么活动吗？要不来跟我们K歌？老段和卓锐他们都在。”

　　玻璃窗上倒映出仲锦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的样子，他手指紧紧握着怀里的衣袋，似乎有些不安而焦灼，徐靖笑了笑，回复萧立辉。

　　“不了，我在做慈善，找时间把对象带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