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王之女成长实录》十三酥

4、初至温府 小童闹事

　　这戏码容易让人联想到狗仗人势，然而确实是黛水和那家的爷撞着了，地上躺着一套五彩瓷娃娃的尸体，尸首不相连，隐约可窥出本来面貌。

　　黛水脑海里的算盘珠子都碎了，这下除了要还木星让的二十二两银子，连带着这套瓷器也得算上，如果说二十二两银子几乎是她在多家村全家一年的嚼用，那么再加上这，她心疼地要滴血了。

　　偷偷地觑一眼和自己相撞的男子，见其大约十八、九岁，小麦色的皮肤，眉粗眼长，此际神色夸张地捧起那堆碎瓷，“没长眼睛是怎么的，知道这些原是要派什么用场？”

　　黛水咬着唇不说话，却是木星让从边上挡在她跟前，他拱了拱手，笑道：“温家兄弟，多时未见了，这一向可好？”

　　他们在京城时本就不十分熟稔，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温家大爷温咏绪和一帮子官家子弟成日斗鸡走狗，赏花养鸟儿，玩些精致的淘气，要不就作出丑闻来，譬如前番与木太傅家二爷木旗让抢女人，照理说他们本应当玩到一处。

　　温咏绪因在京中被打得哼哼唧唧，自觉扫脸，回了温家老夫人，躲在这大名府来。他父亲温知府并继室母亲和亲妹妹都随在任上，如今他来了这里，近些时日倒是不曾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今日偶然间得了套景德镇民窑里烧制出来的十二生肖瓷娃娃，虎头虎脑的，料想家中小妹妹必然欢喜，谁想到在这半道儿上叫人给撞了，银子白花了是小事，重要的是自己一番心意，小妹妹常年与自己分开并不亲厚，他想表现表现，怎么就这样难！

　　“哟，我还道是谁呢，”温咏绪满脸阴阳怪气，认出了木星让，展开紫竹直方折扇假作从容地扇了扇，“冤家路窄呵，你二哥哥和我的账还没清算，你这个做弟弟的又撞上来，怎么着啊，你们木家是成心的和我过不去？”

　　木星让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他深深一揖，再三赔不是，转头将缩在自己背后的黛水推了出来，顿了顿，试探地问道：“温兄府上可曾派人去到松江府华亭县，去寻一位......”

　　他和她的视线相交一瞬，继而错开，斟酌道：“寻一位小妹妹？”

　　此言一出便是温咏绪身后几名家仆都变了脸色，温家阖府都是不久前方收到消息，几个婆子风尘仆仆一回到府里就跪倒在夫人院里，话也不说先就四五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尔后才开始回话，言之“太太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云云。

　　其实温家先开始叫寻找黛水的是温家老爷，温老爷娶续弦宁氏的时候也听闻宁氏尚有一女，可据她所说那五岁的小女儿早已安置妥当。

　　温老爷会想起寻黛水是因一回夜里听见宁氏梦魇了说梦话，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妻子将小女儿，闺名唤作“盼理”，将个五岁的孩子遗弃了。温老爷十分不满宁氏的行为，等宁氏醒来后细问，说得宁氏泪眼婆娑，方交待清了。

　　当年的事是一笔烂账，黛水的父亲同亲族里早年间闹得不可开交，直到他死了也无人肯收养他唯一的女儿。

　　宁氏时年方二十五，年纪轻轻的，花容月貌，莫非守着孩子穷困等死么，家里人便为她寻了着落，嫁给了当时才入仕不久的温家二爷作填房。

　　而今过了这许多年再去寻，原想总归有个好结果，却不想消息回来人已经没了，温老爷感叹是那孩子没福气，也便罢了。府里只当没出现过这档子事，众人有默契地守口如瓶，也没半点消息走漏到京中老宅里去。

　　温咏绪眉头一挑，“姓木的，我不管你是怎么打听到我们家的事，你别想着扯开话题——罢罢罢！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改日等我回京见了你那二哥哥，咱们有话说话，没话拳头里见真章。”

　　“温兄消消气，可否借一步说话？”

　　木星让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温咏绪无可无不可地走了四五步，“得了，就这儿说吧，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黛水抱着楠木匣子，只看见木星让对那温家二爷点了点自己，似乎是在介绍。

　　她拧眉想了又想，根据他们适才的对话终于总结出来，原来自己现在还在街上呢便碰到了温府的人，而且和自己一路的木星让竟是识得温府中人的，还好巧不巧地开罪过温家。

　　她恍惚间明白了他那么好心地送自己回来的缘由，心间有淡淡说不出的情绪，然而木星让的行为又在情理之中。

　　别人帮助了你，即便想靠你获得些什么又如何？都是各取所需。

　　这世上哪有人会愿意无偿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付出，连她的亲生母亲都能遗弃她，人情冷暖，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就像此番将与久别重逢的母亲见面，黛水决定送礼物。在十岁的她眼中母亲于今后的日子里，和一个需要讨好的需要逢迎的角色也没有多么大的区别，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

　　况且这府里有人宁可害死她也不想她出现，她更需要小心翼翼，这也是起初犹豫来不来这里的原因，然而越是有人不想她出现，她就越是想拧着来。

　　头顶上烈日正当空，晒得温家大爷走过来的身影仿佛都有重影儿，他低头看住眼前瘦小的女孩，“你果真是盼理？不是死了么？”

　　盼理是黛水从前的闺名，她仰脸，眼睛被太阳晒得几乎睁不开，温咏绪这才正眼打量她，瞧这脸模子，依稀倒确实有继母宁氏的影子。

　　黛水乖巧地点点头，也不多话，只道：“我是盼理。”

　　温咏绪嘬了嘬唇，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手上折扇展开又合起，好半天才幽幽地道：“你究竟是不是，我也说不上来，回去母亲一见便知。小姑娘，这可不能开玩笑，你若是假的，仔细揭了你的皮！”

　　黛水被吓得面上一白，他则哈哈直乐，抬手招了自己乘坐的四人抬凉轿过来，亲自扶了黛水进去，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又回头潦草地对木星让比了比手，“倘若真的是父亲要寻回的小妹妹回来，贤弟也算是帮了大忙，我们温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和你二哥哥那事便只当作不曾发生，回见！”

　　木星让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唇畔的笑意却一点一点淡却，直至转冷。

　　先前被支使去买衣裳买首饰的束烟匆匆而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爷，那丫头人呢？这些物事我们又用不着......”

　　“都赏你了，改日给你指门亲，不就用得着了。”

　　话毕抬脚向前，束烟挠挠头，在身后抱着两个大包袱跟上。主仆二人自在客栈住下不提。

　　***

　　且说黛水一路坐着凉轿来在卜儿大街，温府的大宅子便坐落于此，这一带几乎没有商贩沿街叫卖，除了树上知了乐此不疲的叫声，就只有来往之人的脚步声，且多为各府青衣小帽的仆从。

　　进了卜儿大街拐了几道弯，又直走了不多远便到了温府大门前。凉轿却不从大门进，黛水透过纱窗看见了正门偌大的牌匾，上书烫金的硕大“温府”二字。

　　她在乡里常与隔壁王秀才家的小子一起放牛，偶尔也到秀才家里去玩耍，故耳濡目染之下稍许念过些书，认得几个字，不至于目不识丁。

　　凉轿将从东面的角门进，门上四五个守门的小厮见了温大爷忙上前问安，簇拥着进了门。

　　温咏绪低声对自己的贴身小厮耳语几句，稍时，四个体格健壮的粗使婆子另抬着一顶青綢小轿随小厮来了，温咏绪亲自扶黛水下来，又看着她上了青綢小轿，这才抬抬手吩咐前行。

　　黛水心里七上八下的，陌生的忐忑与喜悦交织，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唯有平心静气，保证自己尽量不出丑罢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青綢小轿在垂花门前停下，有仆妇得了消息早就在仪门前等着，见状忙迎出来，见了黛水也不敢打量，低着头扶着她手向内宅中引。

　　黛水一手拿着装有给母亲礼物的楠木匣子，左边胸口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用余光打量，见沿途皆是雕梁画栋，假山湖水，奇花异草比比皆是，扑面而来的风里都载满了淳淳的栀子香气，心说原来这就是母亲生活的地方。

　　上了回廊，穿过一间待客花厅，满耳都是簌簌脚步声。

　　黛水的母亲宁氏居住的正房就在眼前，院子里此际没人，日头太大，好事的仆从丫头都躲在廊子里或明目张胆或悄悄向新来的四小姐张望。

　　黛水抬手把扫在脸上的碎发勾到耳朵后，猛然间脸上一阵清凉粘腻，是被什么砸中了的感觉......周围响起不小的惊呼，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摸了摸脸，手指间满是黄白的蛋清蛋黄。

　　身侧温大爷气得鼻子里能喷火，他抢上前一步，指着一个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突然蹿出来的男童，“博哥儿！不许胡闹，是你姐姐到了！”

　　那被唤作博哥儿的男童冷哼一声，张牙舞爪地反驳，“她不是我姐姐，这家里我只有一个姐姐！就是她害得娘亲这几日不大高兴，奶嬷嬷说新姐姐来了四姐姐便不会和我玩儿了——”

　　博哥儿的奶妈子周妈妈听见这话三魂七魄不附体，赶紧跑出人群一把捂住了哥儿的嘴，连声叫着小祖宗，拖着拉着溜出了正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