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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章 塞下冬来,狐裘不暖(下) ...

  •   第三章塞下冬来,狐裘不暖(下)

      陶蓁眼珠子一转,道:“您要是嫌小女子功夫不济,那我可告辞啦!”

      正要转身,却被高塔般的端木玉舯堵在了门口:“知恩图报懂不懂,王爷的寝居不得乱闯懂不懂!”说着,轻轻地拍了一记陶蓁的脑袋。

      陶蓁蹦起来回赠了一记:“到底是谁不懂!”

      “退下!”凌慕辰道。

      于是,陶蓁拧着端木玉舯的腮,端木玉舯揪着陶蓁的发辫离开。

      凌慕辰的左肩依旧钝痛不止,修养了一整日精神才好些。入夜时,命人将陶蓁召至寝殿。

      陶蓁大步走在殷王府长长的长廊上时,热血沸腾。天上繁星隐隐闪闪,最北边的一颗,何其耀目。它拥着那轮冰玄残月,因着月光,灼灼其华,借着那浩瀚的天,独享一席。

      幽暗的天空,此刻又像是沙场,流动着隐隐的云,幻化成熊熊的狼烟,她在狼烟中驰骋。

      陶蓁一直以为自己是错投了胎。

      自小时起,别的女孩子喜欢缝针线、偷抹娘的胭脂水粉。她则是喜欢偷看爹练武,然后在一边比画。七岁那年,爹的师兄来拜访,见她资质奇佳,便要带她回沧溟山学武艺。

      爹娘开始并不同意:“我们家这是姑娘,将来要嫁人的,学武艺有什么用?”

      七岁的小陶蓁却摇头说道:“爹,我想学,我爱学。”从此,她的梦只在天空和沙场驰骋。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身披戎装,像天空中的雄鹰一般翱翔。这个梦,她做了多少年。

      十五岁的她迈着大步,随着侍女晚棠来到王爷的紫檀榻前。他面色煞白,双目却清明。陶蓁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如此孱弱的人,眼中却仍有着倾覆天下的霸气。

      镂刻了蟠龙的楠木轮椅,正伫立在他的榻前,看得她的心下隐隐一揪,他的长腿隐在洒金月白锦缎被中,依旧可见修长。

      “王爷的身体好些了吗?”陶蓁蹦跳到榻前,忽想起身份差异,又倒退几步,“拜见王爷!”

      龙涎香还在铜雕仙鹤长喙中幽幽焚燃,香气弥散不绝,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都退下。”凌慕辰冷声道,傲然而冰寒。

      “是!”

      陶蓁便也转身离开。

      “没说你。”凌慕辰本想抽出软剑拦她,无奈肩膀疼痛得紧,剑从袖口滑脱,当啷一声,掉在地毯上。

      “我不走!”陶蓁忙捡起剑还于他,望着他脱力的肩膀,心下似是被狂蜂蛰过般阵阵抽痛。

      偌大的寝殿,此刻只剩他两人。羊脂油灯灯影幢幢,陶蓁的心也如这灯影,幢幢的,幢幢的。

      凌慕辰本想直身坐起,起身时左肩头疼得钻心入肺。

      他重重地跌回枕上,仰面看到了陶蓁略带稚气的脸:她的腮上起了一颗小红痘,面色却依旧白皙如羊脂;她的大眼睛瞪着他,欢悦而健康,略带迟疑。

      凌慕辰小时候曾见过她的父亲,是一个耿直的将军,武艺了得,却在沙场上失去了一条腿。看样子,这小姑娘并不曾憎恨和抱怨过。

      陶蓁亦是仔细地端详着床榻上的他:他的目光略带三分疲惫,唇色越发苍白,像师叔一样俊美,又像当年的师叔一样虚弱。

      “扶本王起来。”凌慕辰道,不易察觉的无奈,于他的鼻息间丝丝流溢。语气,极尽所能地居高临下与冰冷,掩饰住七分落寞。

      “是!王爷。”

      陶蓁不明所以地走近两步,犹豫地伸手。

      陶蓁手停在空中,脸上一红。

      “本王是老虎?”

      凌慕辰冰泉般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许,吃力地将清瘦胳膊伸出锦被之外。陶蓁盯着那瘦削的长手,迟疑了一下。

      “不是不是!那小陶,冒犯了啊!”

      她于是小心地扶着凌慕辰单薄的身子起床,手指碰触他的后背时,隔了一层薄衫,仍能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

      他的肋骨根根分明,好咯手。她心下莫名地又是一疼。

      “呜呜呜!”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猫兔子的叫声。只见它叼着一条月白色的手帕,直奔凌慕辰的床头。

      帕子在飘荡,凌慕辰侧目一瞥,看到帕子上画了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三分像自己,却有七分像只瘦狐狸。

      “茕茕,别过来!”陶蓁又羞又恼,急得通身热汗。

      猫兔子却用大白牙咬着帕子,欢快地蹦上凌慕辰的床头,帕子上绣着的“瘦狐狸”,便分外的惹眼。

      “小东西,再不听话就炖了你!”

      陶蓁懊恼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欲要从猫兔子口中取下手帕。

      凌慕辰虚弱无力的身子却直往下仰倒。陶蓁又忙去扶他,自己身子一个不稳,扑了上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陶蓁只见到一张放大的脸,眼对眼,唇上亦是多了冰凉而绵软的清甜柔软,夹着几分药味的苦涩。

      他的睫毛很长,戳得她脸上痒痒的,她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有些紊乱,却又乱而不惊,他身上的香气,不似寻常的气味,丝丝沁入她的鼻间。

      恍然间,陶蓁似在梦中。梦里,水雾缭绕,天空中,七彩的云缭绕,云彩上,还坐着一个样貌极为俊雅的男子,隔着雾,银汉迢迢暗度……

      冰凉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这个梦:“闪开。”

      七彩的云散了,银汉也无影无踪,陶蓁的面色,却已红如重枣:“王爷,我不是故意的!”陶蓁忙跳起来,瞪了猫兔子一眼,红着脸扶起凌慕辰,帮他掖好被角,为他严严实实地披了大氅之后,瞪圆了眼睛望着他。摸摸唇,柔软冰凉的感觉犹在。

      “坐。”凌慕辰颔首示意。

      陶蓁就拖了个小凳坐在床边,继续瞪着他。

      凌慕辰说道:“瞪着本王做何?”

      陶蓁站起身说道:“我在等王爷的命令。”

      凌慕辰说:“本王还以为你不想做右虞侯车骑将军,倒想做我的侧妃了。”

      陶蓁忙说道:“属下才才……才不做侧妃,属下要建功立业!”

      凌慕辰说道:“所以,想做将军?”

      “想!”陶蓁一愣,见凌慕辰似是在试探,面染胭霞,支吾道,“王爷先……先别给我那么大的帽子。这么高的官职,像个陷阱。”

      凌慕辰思忖片刻,双目便幽深似不见底的夜空,从那双弧度美好的薄唇中,陶蓁亦是听到了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一件惊天之事。

      只有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却听得陶蓁心惊肉跳,热血贲张。心中的旖旎云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万马齐喑的轰响。

      此事一旦失败,她纵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可是,一旦事成,却足以让她名闻天下,声垂千古。

      陶蓁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您在和小陶开玩笑吗?”

      凌慕辰一脸的安然,冰瞳中散发出凌厉的光芒:“本王从不开玩笑。”

      她轰的一声站起来,大眼睛瞪着凌慕辰,大脑嗡嗡的,目光却是异样地坚定:“知道了!”

      “怕吗?”凌慕辰打量着她略带稚气的小脸,恻隐之心微动,“你仍可拒绝。”

      “不怕!”陶蓁响亮地回答。

      “为何不怕?”凌慕辰问。

      “我艺高人胆大!”陶蓁挥剑道。

      窗外吹过一阵寒风,漫天的繁星似乎更明亮了些,最明亮的,还是最北的那一颗。窗内,两人为这一壮举畅谈,旁征博引,设想无数。最终敲定方案时,天空的繁星渐渐隐去了光芒,深黑的天空,亦褪尽了黑暗,变成宝蓝色。

      一声鸡啼,划破曙光,天亮了。

      凌慕辰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离送锦瑟去草原的日子也步步逼近。此时,西部的雪国开始进攻昭曜王朝。昭曜帝凌宛天不得不抽出河西和松岭的一部分兵力对抗。

      凌慕辰一派,也有越来越多的文官武将阻止他前往草原。凌慕辰却执意前往。

      这一夜,又一次会议在密室里召开,是否能去得成草原,只在这一夕的决定。陶蓁亦是参加了会议。

      会议上,端木玉舯一边饮酒,一边冷笑:“让最疼的儿子病刚好就去打担子那么重的仗吗?真行!”
      凌慕辰的先生左知明却默默不语。

      官居兵部郎中的马毅也反对地说道:“这的确是树立威信、扩大势力的大好时机,可殿下……”

      凌慕辰刷地从袖中甩出软剑,直取马毅的喉咙。马毅躲避不及,那冰凉的触感已直抵皮肤。

      “本王的剑不够快?”凌慕辰收回灵蛇般的闪亮软剑,冷冷地望着在座的各位,双眸散发出北极星一般明亮的光芒。

      “有种跑过去。”端木玉舯小声道。忽闻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坐在身边的陶蓁正剥着一只甜橙。

      “依下官之见,这次草原之行并非不可为。不过,总觉得还少了几样关键的物什。”文下省秘书郎韩鼎道。他出身寒门,无钱考科举,还是凌慕辰春游时避雨,路过一鄙陋草屋时发现并荐于皇上。他先做殷王府的长史,因为满腹锦纶而备受天子青睐。他十分精通治国与吏道,却不懂用兵,对军情抒发已见,倒是第一次。

      陶蓁从盛点心的水晶盘中拿起一块饼便吃,觉得饼内奶酪馅儿十分可口,便将整盘饼都吃下。然后,开始打饱嗝儿,将眼前的茶水统统喝光之后,依旧打嗝不休。端木玉舯不得不将酒坛子扔给她。陶蓁端起酒坛,仰脖将酒饮尽。气得端木玉舯拍了她一记后脑勺:“就知道吃!”

      “下官虽不懂兵法,却知道奇兵制胜,总觉得这次出行,少了些‘奇’。”韩鼎道。

      王府的左虞侯车骑将军戚风亦道:“依我看,王爷真想去草原的话,咱们得先想法子迷惑草原人,让他们轻敌。”

      王府左二护军王史都说道:“末将认为,这次皇上是铁了心让咱们王爷出马,王爷若是不去,这个兵部侍郎还当得有什么意思?眼下这太子、汤王争皇位争得那么激烈,时常殃及我们。所以,咱们必须壮大势力才不用受他人的气。而且,只有咱们殷王府,才有让河西的李葳、松岭的杨师崖,镇北的范洪量全力以赴的本事。”

      “不行,以他现在的身体去打仗,实在是危险!”端木玉舯依旧阻止道。

      凌慕辰面无表情地端杯饮了一口红花莲心茶,调转轮椅,望着身后的地图不语。亲信们见主子心意已决,都沉默开来。

      凌慕辰调转轮椅,冷冷地说道:“本王知你们面对强敌,难免对一个瘸子信心不足。且听本王一言:其一,擒贼先擒王,若有人能亲擒哈丹□□,此战必胜,奇人本王刚得到。其二,以奇兵制胜。咱们早已有河西、松岭、镇北军可调遣。其三,美人计。这件事,由陶将军秘密完成。其四,诸位很不幸地成为本王的心腹,本王就已将你们的荣辱系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此战关系到你们的功名利禄,本王绝不会含糊。今晚谁要是看本王腿废而小瞧了本王,先吃本王一剑!”

      说着,将调遣多少支兵,安排多少骑兵、步兵,先从哪儿潜入,哪边侧攻,哪边为主战场,如何调运粮草甚至如何支援等战略都一一道出。

      严密、谨慎、天衣无缝。在座的各位,竟齐齐鼓掌开来。

      “可惜了,王爷要不是……定是个用兵如神的明君勇将。”

      “这仗一定会打得非常有意思!”

      只有左先生,一眼又一眼地审视着食而不厌的陶蓁,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忧愁:“这一仗,真的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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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章 塞下冬来,狐裘不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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