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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四十一章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


  •   站在山巅上,小陶心中惴惴然。遍地血尸,虽不是昭曜的甲衣,但她察觉得到,他的气息正在附近的某一处弥漫。
      时间退回到五天前。
      莫崖攻入京城的精骑兵被凌慕璋击溃。戚风率领的辰风鬼骑同时攻下九鹜岭,阻断了乌米尔的前后支援。得到捷报时,昭曜军无不人心振奋。
      凌慕辰却摇着羽扇说道:“张逢,速去支援。”
      陶蓁双手抱拳说道:“辰风鬼骑我当年也训练过一阵子,我和他们会配合得很好,支援一事就交给我吧!”
      不出所料,乌米尔得到线报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好你个凌慕辰,这就想打赢我?你忘记了,这瘸子的敌人哪只有我一个!”
      乌米尔的心腹,狮子滩的部落首领问:“可汗,世子,你们确定丹布的那支精兵会帮咱们?当年可是咱们帮凌慕辰杀了他父汗和哥哥啊!”
      骁义可汗笑道:“没有永远的仇人,这是他收买人心、东山再起的最好时机,又能给仇人一个教训。他帮的不是我们,是他自己。”
      果然,前可汗哈丹□□的小儿子丹布率领自己的彪悍兵将,与辰风鬼骑在九鹜岭决一死战。到最后,双方伤亡惨重,戚风被哈丹□□的小儿子刺穿心脏而死。曾被凌慕辰亲赐封“宣威将军”的勇士张逢死守九鹜岭,直到两天后,陶蓁率援兵而来。
      排兵,布阵,陶蓁不知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再次指挥这支军队的。她已习惯兵刃敌人,一颗颗头颅如树上的苹果,纷纷滚下,一汪又一汪鲜血如艳色的瀑布,往湛蓝的天空中喷洒。她的浅黄战袍已染成血色,她的飒露紫战马紫毛竟被鲜血一次次喷染,似成了一匹黑马。
      “为哈丹□□可汗报仇!”
      “为世子报仇!”
      莫崖族人的喊声如狼嗥。
      同乌米尔一样,哈丹□□的小儿子丹布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喜欢身先士卒。他也有一双绿瞳,掩饰不住的野心勃勃。他年轻的眼睛遮不住锋芒与仇恨,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也就是说,他的父兄被她杀死时,他还是个孩子,被一代又一代的恩仇无辜沾染的孩子。他使三尺铁鞭,所到之处,白骨森森。
      陶蓁早年间练就的轻功让他无的放矢。
      火凤于山下旖旎而舞,此时,陶蓁的剑术越来越臻于成熟。她像一只涅槃的凤凰,浴火,焚燃,重生,继续在火中高举旗帜。她的头盔染成血色,她的剑所到之处,收割壮士的英魂。
      丹布咆哮着,一次次用铁鞭卷杀着昭曜的英魂,被小陶砍断了长鞭,抓起一把死尸的刀,大吼:“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小爷索命来了!”
      陶蓁咬着牙将这个年轻的少年斩杀于剑下时,嘴唇都咬破了。
      群龙无首的旧可汗部下却坚持斩杀到最后一刻。他们既然卷入江山霸业的争斗,便是一场悲剧,有的人送了性命,有的人身体发肤尚存,却丢了半条性命——丢的是魂,再也找寻不回来。
      九鹜岭终于守住了,哈丹□□旧部全灭,鼎鼎大名的辰风鬼骑八千人马只剩下三千,小陶带来的一万人马只剩下五千。
      轰隆隆一声雷鸣,响彻漫山遍野,哗啦啦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似乎每次大战之后都有大雨洗刷这血迹斑驳的江山,似是要将所有的冤魂收走。
      陶蓁俯瞰着漫山的尸体,想起自己十五岁之前,她抱着肥白的猫兔子,或者让它坐在肩头,一人一兽漫山遍野地挖人参,找灵芝,找各种香喷喷的大蘑菇。自己买镜子香粉,下山吃糖葫芦,桂花糕,捏小面人……师叔生病之后,需要钱的时候卖人参给药铺,或者卖艺,说书,不缺钱的时候,所有的宝物都给猫兔子吃。
      六年了,再也回不去了。师叔已化身山涧,猫兔子也已长眠。
      她并没打算与王爷共度一生,待他大事完成之后,便自然会离开。可是,面对这尸横遍野的山头,她突然异常害怕。
      “报告陶将军,端木将军攻打红水河失利,大将军已亲率五千人马去落霞坡支援!九鹜岭距离落霞坡最近,大将军说,一旦攻下,速去落霞坡!”信使来报。
      “你说什么?大将军,亲率!”小陶一惊。为了他的好兄弟,他是不是疯了!
      陶蓁立刻点了两千精兵,马不停蹄地出发。
      “既然相信我,就要撑下去!”陶蓁心道。
      凌慕辰那边,也撑得十分勉强。豆大冰冷的雨滴拍打在他单薄的白袍上,钻入缎袍的碎裂处,与他的伤口不断地摩擦。
      钻心的疼,疼得他双唇不停地打战。他狠狠咬唇,艳红的血和着苦涩的雨水流入喉舌。他伸出乏力的手臂,想挪入丛林中遮雨。他双手攀着地面,挪一步,再挪一步,他苍白的手指已血迹斑斑。
      轰隆一声雷鸣,哗的一声,雷电瞬间击中他身边的一株大树,燃起一股烈火。他只得俯下身,抓住几块石头,继续挪动。几步之后,他的双手血肉模糊,再也挪不动了。他仰躺在大雨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豆大的雨滴落入他的眼,鼻,嘴中。
      下辈子坚决不当瘸子,他在心中恨道。在林中避雨,怕不小心挨了雷电,送了命,敞躺在雨中,尚且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在泥泞中被雨水冲淋着,直到他觉得身下的泥石越来越软。他随泥石流一直冲刷到山脚。
      天慢慢地黑下来,渐渐地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仅有寒鸦在天空中啼鸣。他仅能感知得到冰凉的身体。
      雷声息了,雨却没有停。这是他第一次吃败仗,责不在他,他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败了。他想生火,周围全是树枝,却尽是湿漉漉的;他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周围有烂成泥的树叶,他却知道他脆弱的胃不能碰。
      他的呼吸开始变浅,抬头望着漆黑的四周,只有雨滴落下,天旋地转之感袭来。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畅,越来越弱,心窝处似挖掉般的疼。
      他吃力地摸入破碎不堪的缎袍,药瓶早已不知遗落在何方。
      疼,腰以上没有一处不疼。憋闷,呼吸越来越困难。雨,终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唧唧唧唧!
      他迷迷糊糊地,觉得手臂有点痒,似乎是田鼠。他已经没有气力去反抗,然而,他却觉得自己不会死。
      他的好兄弟会来救他的。二十一年的相识,他无数次抱他上轮椅,抱他上马车,搀扶他……他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凌慕辰坚信。
      小陶也会来救他。让她支援九鹜岭,为的就是她的军队能够最快到达这边。
      “本大将军绝不会死。”凌慕辰在心中默念着,心痛却越来越剧烈。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轻巧,似乎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人数和行踪。
      莫崖人?
      端木玉舯?
      小陶?
      凌慕辰不知。
      他用仅存的脑力分析着:若是草原人,怕是要埋伏起来,引诱昭曜军深入。若是自己人,会漫山遍野地寻找自己,搜寻每个角落。
      只是,无论是敌是友,他早已失去反抗的能力,爬一步都困难。他无奈地哼一声,仰躺着,又一只田鼠蹿上他的胸膛。
      吱——
      他的锁骨一凉,然后,火辣辣的疼。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他的喉咙却早已发不出声。山下的灌木丛中,亦是哗哗作响。呼吸声,凌慕辰觉得,他的四周尽是呼吸声!
      马的味道,草原汉子身上浓重的汗臭。
      是埋伏,凌慕辰真真切切地感知到,附近的埋伏越来越近,箭在弦上,人在暗处。山上,亦有了声音,在这孤寂的山中,分外的响亮,清晰。
      “端木将军,大将军怎么可能在山下,万一草原人有埋伏呢?”
      “不可能,他们刚吃了两个败仗,还被咱们以少胜多,哪有那么快调集人马!”
      端木玉舯的声音。
      “就算他们埋伏起来,也得诱敌深入吧?也就是说,我们少数几个人下去,就没事了。”
      小陶的声音。
      “说得好。”端木玉舯说道,“小陶你留守,本副帅带几个人下去打探一下!”
      “你受了重伤,还是我下去比较好!”
      “王妃小心,事关重大!”
      凌慕辰心下一凉,别过来!他在心中大喊。

      雨后的夏夜,山下只有飒飒风声,嗒嗒清脆的马蹄声逼近。凌慕辰似乎已听到她微带疲惫却健康的呼吸声。
      这是他送给她的马,是他近几年来遇见的最好的马。
      无法发声,他残废的身体更是丝毫无法动弹,心口不知为何,又疼得厉害,疼得他呼吸都困难了。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他通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小陶的马却已行到他身边。
      小陶飞快地跳下马,清脆地大喊一声:“大将军,你醒一醒!”他却已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如冰雹般的箭雨嗖嗖地射了过来。小陶仗着自己的剑法,任由那浴火的凤凰将两人包围,他能感受到她的剑法更进了一层,只是,那箭雨越来越密。
      他想站起身,把她推到身后,杀退所有的敌人。可是,他只能忍,自己的心脏疼痛不已,左半身已麻木,不,全身几乎都麻木了。
      小陶剑气运出的火凤越发疲惫,无数支利箭齐齐射向一个弱女子。
      “有本将军在此,谁都别想动他!”
      忽然,一声震慑苍穹的吼声传来,如云雷,似电公,划破长天,又像山崩地裂,惊得□□手们手抖,魂惊。趁着空当,声音的主人狠狠地瞪了同样愣住的陶蓁一眼。
      “带他走!”
      端木玉舯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我做错的事,我来扛!”
      大片的白色光团在漆黑的夜里闪耀,那白光如巨大的虬龙,环绕整个丛林,一圈又一圈。凌慕辰被那白光晃得微微睁开了双目。
      原来,丛林周围已火势乱窜。
      一支支木制的火鼠在伏兵的周围上蹿下跳,尾巴处冒出的团团毒烟,将草原伏兵熏得晕头转向,毫无防备的一些草原人干脆被熏得扔了箭倒地。
      箭雨退散。
      这是凌慕辰特意命陈筦打制的两千只火鼠,点燃了后尾的火药芯,释放出的剧毒足以瞬间致命。
      他命陶蓁支援时释放火鼠,在端木玉舯的配合下,使用得天衣无缝。
      “快撤!有埋伏!”
      莫崖人首领花蜜达高呼。这是乌米尔的表哥花蜜达,年方二十五,使得一手好弓箭。可是,陶蓁的一支人马冲下山坡,端木玉舯的那只军队亦将草原人围了起来。
      趁那空当,陶蓁背负起虚弱的凌慕辰,悄悄后撤。
      花蜜达应接不暇,眼看着一个个面带防护罩的昭曜骑兵将他的部下们斩乱麻似的砍倒,他有些心慌。那一刻,他只记得一句老话:擒贼先擒王。
      端木玉舯虽身受重伤,却显然是擒不住的,那么……
      花蜜达斩杀了一名昭曜兵,夺了他的面罩,猛一拍马肚,再砍杀了几人,冲向那匹紫色的骏马。
      凌慕辰只觉得耳边风声飕飕。
      “小心!”凌慕辰在心中大喊。
      一支足足超过平常三倍那么粗的箭如飞梭般地射向陶蓁的后脑勺。
      那一刻,凌慕辰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已然醒了过来。他飞身起来,一把将陶蓁从马上扑下,两人连打两个滚,躲过了长箭。他从袖口中抽出白灵软剑,用尽气力抛了出去,“嗖”的一声落在对方的马腿上。
      “咴儿”一声马嘶,凌慕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他觉得四周热气腾腾,身上又痒又疼,微微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置身于一个大木桶中,桶中热水药气氤氲。
      “喂,瘸子,我……对不起你。”凌慕辰听到一个内疚的声音。
      “我都没想到你能亲自带五千人去救我,还把敌军的两万人摧毁了,最后还剩下四千我的兵。你行,用了你的火鼠阵,我们只用五千人马就灭了草原的一万伏兵,高兴了吗?”
      凌慕辰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你这个混蛋是本王最大的助手,却让对方斩杀得我两万将士只剩下四千,你害本王这个四肢不全的人要亲自上阵。凌慕辰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他只觉得身体腾空,似是被端木玉舯抱出浴桶,放到了床上。端木玉舯似是特别内疚,亲自为他小心地上药。
      小陶说:“我来吧。”
      他却拒绝地说道:“是我害得死瘸子这样的,我来伺候。”
      累,他没有力气再反抗,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听到洪亮的声音在头顶萦绕:“这瘸子身上的伤口都溃烂了,还犯了病,他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凌慕辰觉得身上凉丝丝的,似乎有双大手在给自己换药。
      清甜的声音有些黯然:“他曾吃过猫兔子,他的命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大手的主人重重地在他的伤口上涂抹着,不再言语,良久,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就因为茕茕,所以你一定要跟着他?还有个那么好的女人在等着他去救。等这仗打完,锦瑟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她那么可怜,你成全她吧!”
      陶蓁在熬药的土罐边使劲地扇着风,宽和地笑笑:“端木将军,谁告诉你我要和锦瑟姐姐分享王爷的?我是皇上御赐的殷王妃,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这种情形走了就合适?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取代锦瑟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我有自知之明!我来打仗不只为了王爷,还有我自己想要完成的心愿!等他大业完成之后,不用你提醒!”
      端木玉舯说道:“那最好了!”
      陶蓁笑道:“别以为谁都想跻身皇家当凤凰,那有什么好的!那个没有父慈子孝的冰窖,没有兄弟棠棣之情的魔窟,姑奶奶才不稀罕!”说着,陶蓁掉头而去,走到门口,扭头望了眼昏迷中的人,一咬牙,转身而去。
      凌慕辰睁开双目时,只见到一个背影一晃而过。窗外,又是一阵冷雨。大雨过后,谁也没想到,一场浩浩荡荡的瘟疫席卷而来。昭曜的诸多将领和士兵都染上了瘴气,端木玉信等人亦在其中。
      草原人也难逃此劫,虽身体强壮,一时间也死伤无数。
      尚且不能下床的凌慕辰将老头儿留下的药方交给陶蓁。身为殷王妃,陶蓁组织了一批当地的民女,为将士们熬药,照顾将士。自那次雨后,已多日未走近凌慕辰的营帐。直到陶蓁也患了瘴气,照料士兵时在营中倒下。
      “王爷王爷,小陶王妃病倒了!”铜雀为凌慕辰取水归来时,焦急地说道。
      凌慕辰尚且没有力气坐起来,那黑瞳却骤然一聚。
      “扶我起来。”凌慕辰道。
      “不行啊王爷,你身体这么差,万一也染上病怎么办!”铜雀说道,“不如您支出一个侍女去照顾她怎么样?”
      “是两个。”凌慕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失败了。
      铜雀拍手说道:“也可以啊,我照顾您就好了。而且,端木将军最近也经常过来……”
      “把轮椅推过来。”凌慕辰倔强地说道。
      铜雀摇头:“王爷别这样,而且您还坐不起来……”
      “去抬担架。”凌慕辰道。
      “是。”铜雀道。
      “慢着,我们先去探望生病的将士。”凌慕辰道。
      “不行,王爷!”铜雀拒绝道。
      “本王吃过千年奇珍,这难不倒本王!”凌慕辰道。
      于是,将士们见到自己的主将一袭青衣,虚弱地躺在担架上,轻飘飘地被抬到了伤病营。被瘴气折磨得呕吐腹胀、腹泻到没有一丝力气的将士们挣扎着要坐起来。
      “大将军,您快去歇着,别被我们传染了!”
      “是啊,大将军,快去养病。”
      凌慕辰倚着担架,从怀中取出一个剔透翠玉制成的小瓶,说道:“这是千年奇珍猫兔子的眼泪。猫兔子已故,现在是唯一的一瓶,本帅希望大家快些好起来!”
      “我们死不了的,大将军,你自己留着用吧!”一个没读过书的牙将感激地说道。
      凌慕辰说道:“你们才是决胜的关键。”
      在场的将士们热血沸腾。
      凌慕辰来到陶蓁的营帐中时,陶蓁正蹲在墙角呕吐不止。她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似是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铜雀,拿杯子。”凌慕辰道。
      铜雀疑惑地说道:“王爷,你要杯子做什么?”
      凌慕辰将铜雀腰间的短匕首拔下,刚要冲着自己的手指划去,就被铜雀夺了过来。
      “王爷,不行!万一你心脏供不上血,多危险!”铜雀道。
      凌慕辰的丹凤眼晶亮:“泪已给了将士们,本王身上的猫兔血,还她一些。”
      “不要,王爷!小陶身体好,瘴气奈何不了我!”蜷缩在角落的陶蓁说完,又吐了一些酸水。
      再抬头时,已见凌慕辰将挥起白灵软剑将自己的中指割破,鲜红的血液殷殷流入纯白瓷杯。
      “可以了。”陶蓁有气无力地说道。她仿佛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蹦跳着走向自己,又似乎看到桂花树下,凌慕辰那轻轻勾起的唇角。
      “喝掉它。”一杯兑了温水的红色液体端到她面前,清瘦苍白的手指,青色的血管在他的手背上脉络清晰。
      陶蓁拒绝了唇边的白瓷杯,夺过来,望着那液体,却迟迟地没有喝下去。
      瘴气缓减时,乌米尔开始重新部署。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用尽:破釜沉舟,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背水一战……
      昭曜军毫不含糊。
      晖水一战,以一万歼敌两万。
      芒叶之战,以八千歼敌三万。
      牧州一战,以两万歼敌五万。
      骅亭之战,以两万歼敌四万。
      山河流血,横尸遍野。
      昭曜军势不可当,所有人都惊喜而振奋。唯有一人,每每大捷,面无表情,双鬓似乎又填了些许白发,他单薄的身子在白衣中越发显得清奇。陶蓁望着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压抑了太久。
      他不再慈悲,为了让乌米尔无法翻身,每次俘获敌人,杀,杀。十八岁的少年,二十多岁新婚、孩儿刚出生的青年,四十岁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壮年……苍白的缎袍,苍白的手腕依旧似不染纤尘,他已成为最大的刽子手。
      只剩下九万人马的乌米尔终于想出一个更阴毒的计策:挖祖坟,焚燃昭曜人祖宗的尸体,劫掠坟冢中的珠宝。一时间,昭曜士兵逃窜者无数;营帐外,闹事的士兵和百姓不断。
      保家卫国,没了家,国有什么用?昭曜军锐不可当的士气终于低落下来。大批大批的百姓痛哭流涕地跪在城墙里,一跪,便是几个时辰。
      “大将军,我们投降吧!这仗,我们不打了,我们不能不孝!”
      “大将军,我们不打仗了,我们要祖宗安宁!”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凌慕辰缓缓地摇着轮椅出现:素淡的白袍,白衫,长发未束冠,仅仅是以一条同样的白的缎带束起,一副仙人出世的姿态。
      百姓见到这位仙资出众的王爷,不免起敬。然而,祖宗终究是不能忘的:“请大将军大发慈悲,结束战争吧!我们宁可开城门,被他们统治!”
      凌慕辰说道:“父老乡亲可曾想过开城门之后的结局?根据以往惯例,莫崖人果真能放过你们?”
      百姓依旧哭号不止。
      凌慕辰的丹凤眼寒光凛凛:“如果不战,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然那哀鸿遍野,女人哭,老人闹,凌慕辰的话亦不再奏效。更有一名将军,带领一支军队脱离了辰军的队伍,一时间,军心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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