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傲天下》伊人他方

162、一家

　　暮鼓晨钟，别宫鸣钟，鼓乐声起，作为皇室最为重要的太庙，色彩偏于沉重暗黑，但仍让人感到恢宏博大的气势与庄重祥和，至高无上，高不可攀。

　　帝后交握的双手隐在宽广的袖子里，从朝臣的面前走过，中宫皇后一手牵着已沉稳有成的太子刘悯，朝着太庙的方向三拜九叩，立太子国之根本，祭天拜祖，昭告天下。

　　长乐宫的王太后怔怔的坐在东阙里凝神着听着从太庙传来的鼓乐声，这是祭天的钟声，皇室里除了有重大的场合才会祭天，天子登基，立后，立太子，当年她也被先皇挽着一步步走上去，接受天下人的膜拜。

　　窦漪房你最终还是赢了，你最疼爱的外孙女终于有了属于她的太子，陈阿娇有子了，长乐母仪天下，废后还朝，涅槃重生，陈阿娇当真如此顽强，连坚若磐石的卫氏也在一夕之间被她击垮了。

　　而她王娡自己也当得起传奇俩字，再嫁之身接连为先皇生下三女一皇，步步为营入住椒房，长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不是人最终所求的吗？而她呢？骨肉分离，早丧，心生芥蒂。

　　“母后，这阳光有些晒，要不我们进去吧”南宫静静的看着母后呆滞的神情，心里一阵阵酸涩，便走上来温柔的说。

　　“南宫祭天也快结束了吧”王太后依然出神的望着太庙的方向，“彻儿和阿娇有多久没来长乐宫了”

　　南宫一怔，母后怎么会提起阿娇“母后彻儿昨日才来跟你说立太子的事宜”南宫委婉的说着，把母后从石凳上扶起。

　　“南宫，阿娇做到了”王太后轻叹了一声，说“那个未央宫的闯祸精，母后从来就没在她身上看到哪一点母仪天下的气度，当日你弟弟废了她，母后巴不得她不丢了命，也要被赶出长安城，哪知她会有今日的风光，也许如果没有当年我们的迫害，可能她还是那个整天与彻儿置气扬眉怒目不可一世的陈阿娇”

　　“母后，阿娇这一生不易”南宫听着母后的话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遥远的回忆慢慢涌上来，皇后既不是像薄娘娘羸弱，也不似栗姬娘娘那样暴戾，而应像阿娇那样明亮得向一团火焰，那时她就在想阿娇若做了皇后，未央宫一定不会在灰暗。

　　“南宫，我想见阿娇”王太后突然说道。

　　南宫扶着母后的手突然一顿。

　　入夏的椒房殿却是一片阴森冷寒，听着那庄重的鼓乐声，卫子夫近乎扭曲的脸庞，止不住的阴笑连连，“紫玉，这是太庙鼓乐声，天子在祭天，为他和陈阿娇的儿子祭天，陈阿娇你的骨气去哪？当年你若有这等气度，何至会有卫子夫的今日，当年我封后的日子为了你，他拂袖而去，天子还欠我一个祭天仪式”

　　“陛下欠娘娘这一生都还不清”紫玉一直为娘娘不值，当年娘娘封后的时候陛下不仅离娘娘而去，还把废后也带给回来，让未央宫看尽了娘娘的笑话。

　　卫子夫冷笑了出来，良人已不良，她的心也死了，“我不用他还，我现在只要他把本来就属于据儿的还给他”

　　阿娇真觉得自己老了，一天下来，她已经累得都不想动了，当年她封后祭天的时候，她就一直抱怨着，祭天怎么这么累，那时彻儿还坏坏的威胁她，若不坚持完祭天，他们就会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以后他们的子孙会被笑话一辈子。

　　“母后殿下，您怎么了，不舒服吗？”一身藏青锦服的刘据，一直跟在阿娇身边，见阿娇越来越不虞的神情，忙担忧的问。

　　“没事，母后殿下老了，很久没出席这些场合，有些累了”阿娇笑了出来，低下头整整刘悯有些乱的衣角，笑道“我们悯儿今日可真是厉害，这么繁琐的仪式，都没皱一下眉，没出错过，将来一定比你父皇还厉害”

　　刘悯小心坎一暖，稚嫩的童音清脆动听“母后殿下您一点都不老”

　　“悯儿，可不许说谎哦，母后殿下可受不了别人骗我”阿娇故摇摇头说道。

　　“悯儿不说谎，母后殿下就是不老，好看”小刘悯立刻信誓旦旦的说，生怕母后不信。

　　阿娇牵起刘悯的小手，会心一笑，“好，母后殿下相信悯儿，走，我们去找你父皇，晚上你回一趟明光殿”

　　“阿娇…”刘彻看着阿娇牵着刘悯慢慢的往他走来，眼里所见只有她的妻儿，这一刻他们就是一家三口，但目光所及他的脸色一黯，阿娇脸上满是疲倦，看来还是把她给累了。

　　“阿娇”刘彻立刻大步走向阿娇，“晚霞马上宣太医”

　　“不用了，我没事，你们父子俩怎么一样啊”阿娇笑了出来，阻止了刘彻。

　　“父皇，母后殿下说自己老，母后殿下一点也不老对不对”刘悯扬起脸，认真的问道。

　　“朕的阿娇姐当然不老了”刘彻听了立刻扬起眉，骄傲的说，“阿娇姐你哪里老了，哪里老了，让彻儿看看”说着刘彻一本正经的从头到尾里里面面给瞧个遍，弄得阿娇浑身不自在，惹得刘悯憨憨的笑着。

　　“刘彻，你瞧够了吗？”阿娇怒瞪着刘彻，“悯儿我们走，不理你父皇”

　　阿娇佯装着怒气，拉着刘悯撇下刘彻自个回宫。

　　“阿娇，悯儿你们不等朕吗？”刘彻立刻从跟上去。

　　“母后，我们等等父皇吧”刘悯不忍抛下父皇一人，忙对阿娇说。

　　“还是悯儿关心朕”刘彻满意的牵着刘悯另一只小手。

　　俩个大大的身影，一人一手牵着一支小手，金碎的夕阳给他们身上镀上一层光晕，仿若一家三口般温馨画面，朝家回去。

　　母后要见阿娇，该怎么办？如果让她们见面又该生出什么事端？可是母后那平心静气的语气，已不在咄咄怨恨，难道母后已经解开心结了，母后的身子一天差过一天，可能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经过这么多事，谁都该知道阿娇的地位已无人能撼动了。

　　“阿姐，你怎么在宫外站着，在等我们吗？今天可累了，我们进殿说”阿娇一回宫，就看见阿姐一人满腹心事的站在宫门口。

　　“阿娇先宣太医来看看”刘彻立刻说道。

　　“没事的，明天再宣也不迟”阿娇笑着看刘彻紧张样，转向南宫温和的问“阿姐，你有什么事吗？”

　　“阿娇….”斟酌再三，南宫还是慢慢说出口，“阿娇，母后想见你”

　　原本其乐融融的笑容顿时僵住，刘彻神情立刻一紧。

　　窈窕淑女眉宇间总是带着那丝丝的哀愁。

　　“姑姑”田甜轻声的喊了一句，便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甜儿来了，你都好久没来看哀家了”王太后靠在软榻上，缓缓的抬起头，对着自家的侄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甜儿见南宫公主日夜陪在姑姑身边，不敢来打扰姑姑”田甜依然淡淡的说。

　　王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这张明艳的脸庞越发的消瘦下去，有一半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甜儿委屈了，如果不是当年我的一己之私，你也不会受尽冷落，甜儿你恨哀家吗？”

　　“这是甜儿的命，甜儿不会怨恨任何人，包括皇后殿下，我从进宫后就不得宠从来都不是因为别人，而是我姓田”田甜依然平静的说。

　　长乐宫的幕夜，让这座死寂的宫殿更加肃穆。

　　“我听说你前阵子遇刺了”当换上另一种心境在看当初彼此恨之入骨的人，才发觉他们中间牵系着那个都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

　　“已经没事了”不知为什么看着不在苦大仇深的王太后，阿娇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她会拿她遇刺的事好好大做文章一番，没想到反而听出她话里露出的关怀之意。

　　王太后轻轻的笑了出来，轻轻的叹了叹气，“自小你就体弱，先皇就一直在哀家面前炫耀我们阿娇多亏是长在天家里，不然哪能长得那么丽质，其实当时哀家心里是那么不屑一顾的，不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吗？何至于天天被长乐宫，未央宫掂在手心里，后来连彻儿也被你迷住了，把哀家从小到大对他教诲给忘得一干二净”

　　自阿娇有记忆起，王太后留给她俩种嘴脸，长袖善舞虚与委蛇的讨好奉承她，到得势后的刻薄寡恩残酷狠毒，而此刻她的脸上竟带着点温和似缅怀的叨叙着陈年家常，阿娇还真有些不习惯“你身子不好，别再说了，我去叫阿姐来”

　　“阿娇”看着阿娇转身欲走，王太后脱口叫出，阿娇一怔，顿了下来。

　　“宝藏的事虚无缥缈，就算有，哀家恐怕也无法享福，南宫有你庇佑，林滤也早早去了，金俗一家本就远离朝堂，只有平阳…..”说到这里王太后露出深深的忧虑，经过上次的事平阳已经彻底和天子撕破脸了，若不是还顾及她这副身子，彻儿早就把她赶出长安了。

　　“你想要什么”阿娇接下她的话，终知道她的用意。

　　“若是有一日她落到你手中，你能放过她吗？”王太后似恳求的看着她。

　　阿娇笑了笑，说“她是天子姐姐，只要她不做出危害社稷的事，定能一世无忧”

　　“好，哀家信你”

　　“那没别的事了，我走了”阿娇还是不习惯她的突然转变。

　　王太后望着阿娇的背影，突然说道“阿娇，甜儿你还记得吗？当初哀家的自私害了她半生困在未央宫里郁郁不欢，阿娇你能帮帮她吗？”

　　阿娇对王太后稍稍放下的成见，倏然又涌上了，她的神情立刻冷了下来，回过头勾起一抹冷笑，“太后你要我怎么帮她，把她献给天子吗？”

　　对于阿娇的嘲弄，王太后不在意的笑了笑道，“阿娇，到了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你寻个机会让她出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