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傲天下》伊人他方

153、稚子之言

　　“夫人，这边请，中宫殿下正在苑里”晚霞引着王若母子往亭廊走去。

　　“落薇大人，你看那个不是据皇子吗？要不要拦着”隐在建章宫的暗卫，早就发现了刘据那个小小鬼祟的身影。

　　“据皇子怎么会来这里，去禀报陛下”落薇神情一蹙。

　　王若抬眸望去，那是一个优雅纤细安静的身影，幽黑的眸光清澈如水，日光斜斜的照在她脸上，给她苍白的脸色渡上一层光点。

　　可是为何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眉间竟穿透着淡淡的落寞，王若猛然一震，为自己想法感到可笑，时到今日她也会落寞吗？但不知为什么会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高处不胜寒。

　　她的伤都好了吗？她竟从这一刻起开始担忧起她的安危，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仇敌，会是很好的知己。

　　“拜见中宫殿下”缓缓的走上亭廊，王若盈盈叩首。

　　“你们来了”简单的一句话，用在第二次见面的人，却一点都没有感到突兀，反而带着丝丝亲咯感，那是自然流落出来的感情。

　　“你就是刘悯吗？”阿娇看了看王若身边那个稳重的孩童，眉宇间十分神似刘彻。

　　“刘悯给中宫殿下请安”刘悯不慌不乱的给阿娇行礼。

　　“都快免礼，进来坐”不知为什么相对以前的排斥，在见到刘悯的这一刻都消失了，也许她终明白刘彻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在怜悯她为她日后打算，而是给她在精神上有另一种寄托，像刘悯这样的孩子谁都不会厌烦的。

　　“刘悯今年也五岁了吧，跟我家的敏敏同样大”阿娇温和的看着一直努力摆出一幅小大人模样的刘悯，当年的刘彻也是这样吧，明明比自己小，却一直严谨恪守。

　　这时晚霞端上茶水果点，笑着说，“中宫殿下，王娘娘，这是陛下让人送来的”

　　“你们坐下吧，这些瓜果都很新鲜”阿娇指着石凳，示意他们坐下。

　　“谢殿下”王若往石凳坐下，拿起一片甜瓜给刘悯，而刘悯只是小咬了一口，就不在动了，安静的坐着。

　　若说这一辈子阿娇最喜欢的是孩童，最厌烦的也是看到孩童，那是她一辈子的遗憾，但到了此时此刻换位思考，也许当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如果也这样被人剥夺，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你们俩个都不要这么拘谨，今日叫你们过来只是想让你们陪我说说话”阿娇温和的说着。

　　看着阿娇诚恳的笑容，王若突然觉得自己平时的利落气度去哪了，她略笑了笑出来，低头对儿子说“悯儿，中宫殿下刚从宫外回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陌上民间的事和宫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刘悯一听阿娇是刚从宫外回来的，原本沉稳的小脸，顿时喜笑了出来，满脸惊亮，总算露出孩童该有的童真，“中宫殿下有没有见到陀螺”

　　“陀螺….”阿娇听完也是一怔，把目光移向了王若。

　　王若笑了出来，“是过年的时候寺人从宫外给他带回来的，不过不小心给弄坏了，他可是郁闷了好一阵子”今年的年过得确实是与往年不一样，天子第一次没有率合宫上下一起守岁，他远赴辽东找回他的表姐，但这都比不上儿子看到陀螺时的新奇。

　　阿娇埋下头，柔和的对刘悯说“我没见过陀螺，不过敏敏肯定见过，她进宫的时候我让她给你带进来”

　　“真的”刘悯小眼睛立刻闪闪发亮。

　　阿娇保证的说“真的，我从来不说谎话，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年糕，我想吃年糕”刘悯高兴的说。

　　阿娇笑了出来，“年糕吗？那太巧了，我刚好有带进宫一些，晚霞快呈上来”

　　一旁的王如竟有些感慨，也许连自己也不知道儿子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从小他就过于聪颖，而她也曾引以为傲，却从没见到他露出如此童真的一面。

　　“你是谁”楚云的惊呼声惊动了亭廊上的人。

　　“据皇子”待王若看清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惊呼了出来。

　　阿娇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他就是刘彻的长子，卫子夫的儿子，她缓下了神情，半眯着眼打量着正被楚云带上来的刘据，唯一的结论，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没有一点像刘彻，反倒有几分卫子夫的影子。

　　被当场逮住的刘据不慌不怕，反而理直气壮的埋怨起王若母子，“王娘娘，刘悯你们不好，明明答应要带我玩的，却自己偷偷跑来这里吃好吃的”

　　一向镇定自若的王若，这会总算有些慌张起来了，她离开位子，走到刘据的面前说道，“据皇子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你不能来”

　　“我是偷偷跟着你们的马车后面来的”刘据颇为得意的说着。

　　“那我让彩儿送你回去好吗？”王若低声的央求他。

　　“不要，我要这里玩，这里比王娘娘比母后的宫调还漂亮”刘据小嘴一撇，道。

　　“就让他留下吧”阿娇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以至于王若和刘据都纷纷抬头看去。

　　刘据一看到阿娇，顿时好像看到熟人似的，他热情小跑到阿娇面前，仰起小脸兴奋的说，“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父皇偷偷的在暗格里藏了一幅画，画里的人就是你，不过父皇看着画上的人脸上可伤心了”

　　面对如此热情的刘据，阿娇反倒有些局促，尤其是听到他后面那席稚嫩的话，却是无比的真诚。

　　“据皇子，不许对中宫殿下无礼”王若忙轻轻呵斥。

　　“原来你就是中宫殿下，那你怎么会跑到画中去”刘据丝毫没有理会王若，天真的问。

　　“据皇子是如何看到画的”阿娇饶有兴趣的问。

　　“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宣室睡着了，醒过来找不到嬷嬷，不知怎么了就走到了暗格，却看到父皇一个人站在画面前，眼睛红红的，父皇哭了，都没发现我”

　　“小皇子真是勇敢”阿娇笑了出来，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稚子之言。

　　刘据明亮的小眼睛亲切的望着阿娇“那中宫殿下我们算是认识了，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玩”

　　阿娇低眉，会心一笑“当然可以了，我这里有许多的小朋友，安庆大哥哥，雪姬，敏敏也会进宫”

　　“那刘悯弟弟呢”刘据回头望着没被阿娇数进去的刘悯。

　　阿娇抬眸看着一言不发的刘悯，笑道“如果刘悯愿意留下来，当然可以了”

　　刘据听了高兴极了，小跑到刘悯面前拉着他的衣角，说道，“刘悯弟弟你也留在这里好吗？”

　　刘悯闻言，却是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却是含笑看着他，随即他坚定的说，“好”

　　落日的春分，带点微凉，远处孩童银铃般的嘻笑，给即将到来的夜幕带来了崭新的生气，而在他们身后一深一浅的身姿并肩而行，一直未离开的视线，终在落日的余晖下稍稍收回。

　　“殿下天凉了，您的身体还好吧”一阵微风吹来，王若想起了闺阁之中听到关于陈后的一些事。

　　“无碍”阿娇笑了出来，看着前方那个终于露出天真笑容的孩童，想必王若花了所有的精力去培养他，而自己却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他，“夫人会怨恨我吗？”

　　王若神情一变，目光落到儿子那从未有过的笑容，便笑了出来，“也许吧，当我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会觉得不甘，但我终知道儿子的抱负，如果我儿子没有那个才能，我断不会为他选择这样的路，荆棘重重的道路，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澄澈的眸中没有过往的晶莹剔透，只有藏不住的母爱。

　　“刘悯很好，他会做到的”到了此时，阿娇所有的歉意只能化作这句承诺，“有没有想过将来离开这里，或是去找那个你心目中的他”

　　蓦然，一些伤感就这样的涌上心头，女子娴静温顺“多年未见的人已不知是何等的模样了，一切终究是过去的无奈，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一切安好，就没有在见面的理由”明明已是时过境迁的不在意，而她眸中流出的还是难以割舍的情。

　　“如果能忘掉固然是好，但忘不掉的请牢牢的记住他曾经的美好”

　　“殿下呢？”王若浅笑反问着阿娇。

　　阿娇笑了出来，有些自嘲“我吗？我的曾经太过苍白了，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有人用欲望害死自己，有人用希望害死自己，有人用无知，而我用自己手中的筹码几度让自己与死神擦身而过，如果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期待，不在逃避，不会再强求，但你会明白该是你就注定是你的”

　　“殿下的一生传奇又惊险，是我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王若的脸上充满钦佩，但对于阿娇来说只有经过这些波折，才知道宁静的生活是多么的奢求。

　　“过俩天，陛下要设宴款待南越使臣，能劳烦夫人张罗一下吗？”阿娇笑着看着王若道。

　　“我？”王若顿时哑然，因中宫殿下回宫，她已第一时间把宫权还到建章，但看到的是阿娇郑重的点头。

　　阿娇赧然一笑，“我除了看热闹，但让我操办一场宫宴，恐怕一定会被我搞砸的，以前会有人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但以后会劳烦夫人了，本来全段时间夫人就把未央宫管束得很好，以后也可以不变”

　　这是多么郑重的委托或是另一种结盟。

　　“谢殿下的信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好宴会”王若双手交叠，盈盈一拜，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