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文刀璐璐

4、第 4 章

　　信陵君不认识阿如，他只知道，城内最大的一家青楼里有个弹琴很好的艺妓。听说，这名艺妓只弹琴从不让人看清她的面容，每次献艺都会在脸上蒙上青纱。他有时也会去青楼品茶赏琴，人人都道信陵君是天下第一贤士，但他却爱去人间最繁华看似又最污浊的地方，因为那样的地方才被称为红尘俗世。但是他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去过香雪阁，对于那名艺妓他是陌生的很。
　　在候赢的寿宴上请来阿如是有原因的，候赢只是一个城门关插关的人，却能坐得宴会上座，阿如是一名虽是青楼女子，却琴艺精湛，他是要告诉所有的人，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青楼女子，只要有才有德，他魏无忌都一视同仁。
　　民间流传的谣言不是没有根据的，信陵君确实爱行侠仗义，就连候赢也以为当初在雪地里执剑的人是魏无忌而非魏安。当初候赢还不是魏无忌门下的食客，他还是别人府中的一名杂役，所谓智慧，都被淹没在迫于生计之中。他在那夜看清的女子，就算当日献琴时蒙着青纱，他也还记得女子眉间那一点朱砂。那女子弹琴时望向信陵君的眼光暗生涟漪，手下的琴弦亦被感情左右。他觉得这个叫阿如的艺妓，有一天也许能有所用。所谓不爱，就是从爱的人身上取自己所需。所谓痴情，就是能在爱人有所需时给自己所有。前者是信陵君，后者就是阿如。
　　阿如的那把琴，断裂的琴弦被整根换了下来，新换上的琴弦提前在洒了相思引的水里泡了整整一天。信陵君看着那把琴，良久开口，问身后的候赢，“万一她发现呢？”“她会不会起疑心，还要看如姑娘对公子的心意够不够坚定。”那把琴被送到香雪阁之后，他忙着拉贤士，收容各路门客。偶尔，会去一次香雪阁。
　　他无意去香雪阁之时，恰逢她在排那支落笔青花。每每见她都是那身青衣，青丝随便一绾，头上插一支碧绿的玉钗。她在竹亭落，轻踮脚尖，裙摆微微飘起，左手向天，右手俯地，旋转，映着落日余晖，美的不像话。他站在湖的对面，只感觉心被俘了去，那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仔细看一个人，虽蒙着青纱，可她额间一点朱砂，竟是连形状带颜色一并不落的烙在他的心里。魏无忌那时想，这样可爱的人儿，自己以后怎么下得去手呢？
　　他在为赵国之事忙的焦头烂额时候赢不只一次的跟他说，是该用那枚棋子的时候了。他不肯，可是，他没有办法。比起天下大义，她着实渺小的太多。她坐在窗柩上喝酒的样子，他拥有一名男儿身都自愧不如。那样的潇洒和不羁。倒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清她的模样，细眉明目，轻巧薄唇，眉间的朱砂在夜里红的有些黯然。他在她怀里时，还是了暗示她。他最困难的时刻，希望有人倾力助他。以他之力，若想保护她，恐怕十个候赢也找不到她。他没有保护她的打算，所以任由候赢几句话就把她送入深宫。他去赵国，在行驶的马车上，他痛哭失声，为什么当初帮她杀死仇人的是魏安而不是他魏无忌呢，若是他，她还他一个人情，他就不用带着愧疚的离开，而不是像这样满是不安的远走，时时刻刻还得提醒自己还有一个人情没有还。那人情是她给的，所以他认为无比重要。
　　他有时也想知道，到底是相思引让她做这一切，还是仅仅因为，她原本就思慕着他。
　　他在邯郸，拼死而战。他从魏国带过来的人都说，公子已经帮了赵国，不必亲自杀敌。只有他自己知道，杀人是他唯一可以发泄心中痛苦的方式。
　　他在战争之中，不幸被马踢中脑部。昏迷了三日，他苏醒过来。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却始终记不起脑中有个青色衣衫的女子叫什么。他恍惚的以为，只是错觉。
　　赵王摆宴那日，命赵国公主赵倩在席中舞一曲凤舞九天庆祝。那一身红衣，令他感觉有些事情被他埋在记忆最深处，想要回忆却偏偏记不起。那支舞确实惊艳，可是他的脑中却一直有个青衣女子在旋转，他那么笃定的认为，如果真有这个女子，她跳的舞一定是天下最美的。
　　他就这样忘记了她，忘记了那个雪夜为他跳落笔青花，为他窃符救赵的女子。
　　他到死都没发觉，他爱她不比爱天下大义少一分。
　　可怜那个叫阿如的女子，这一生都爱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