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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负此伯仁 ...


  •   “大王,大王……” 迷迷糊糊间被人抬出寿坤宫的梅儿含糊嘟囔,深怕嬴政弃她不顾。

      唯有一个劲的撇头,努力睁开眼皮寻找。空气中的橡树香悠远持久,手伸向不远处模糊的黑影,她知道那是他!

      “大王?”

      黑影如同雕塑般钉在远处……

      “大王……”她掀被而起,可脚刚触及地面,被镯芩踢伤的小腿骤然吃疼,硬生生摔下床榻。

      “寡人不知你这般本事,还想去哪儿?”嬴政靠近了些,依旧居高临下的俯视梅儿。

      “奴婢要去寿坤宫请罪。”她要让嬴政看到她的决心,就算爬也要爬去!

      “寡人最受不得要挟。”修长的腿跨出抵住梅儿去路。

      “奴婢卑下,能做的只有这些!您何苦还要刁难奴婢……”匍匐在嬴政的王袍之下,她是如此的猥贱,猥贱得连自己都未意识到。

      因为适才的话犹然在耳——贴身侍女有哪个不是寡人的女人……

      那般云淡风轻,却让她的心阴霾密布,在嬴政眼中女人从来就不重要,不过一颗棋子,只待棋罢弃子!

      她王梅儿谈何重要!

      所以听信了赵高的法子,博弈的乃是芈露楚国公主的价值!

      需知,太王太后于秦国苦心经营这么久绝不会让楚国势力横生异枝,只好除掉抑或让她重新拥有羋露的身份。梅儿想好了,如果嬴政真能狠心看着她死,唯有承认自己是羋露,通过太王太后也是可以救下兔的。再说嬴政,若是不想她变回羋露的身份,要么看着“棋碎”要么给她一个新身份,而想让她安心接受新身份那就必须放了兔。

      嬴□□身抬起她的下颚,阴蛰阒黑的双瞳凝入她的灵魂深处,久久的,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越来越清晰。薄唇轻轻覆上她惨白带血的小嘴,隽永而悠长,似迷醉的吸食罂粟,舔遍一周方举手敲弹梅儿额头:“寡人怎会为难爱姬,明日定把伯仁送上。”

      一个吻令她心潮澎湃,然一声“爱姬”却令她凉透骨髓,水火交融间梅儿早无暇理解他的话中带话,只愣愣的半仰着头,仿佛伸长脖子讨要糖果的稚童,痴傻至极!

      而嬴政言罢,毫不理会躺在地上受冻的梅儿,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腾轻声道:“大王,夏侍医已到多时。”

      “这咸阳宫何时僭越成风?”夏无且是他的专属太医,并非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诺。”他本以为夏无且医治完太王太后,顺道过来医治王梅儿之事大王是默许的。现如今到底是他揣度错了大王的心思还是因为大王暗怒而改变了初衷?

      “夫人……”几阵小跑的声音过来。

      其中一位叫危纹的奴婢力气稍大些,扶着梅儿上床,对在另一侧搭手的女子道:“惜兮,我在这儿照看,你去请医官来。”

      “唯唯。”惜兮说着欲跑出房去。

      “等等……”梅儿整个身体的重量依靠着危纹,恍惚的说:“帮我找张旬张太医。”

      梅儿有事挂心,半睡半醒的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张旬。

      他一路沉默不语,诊脉并包扎伤口。

      直到见他收拾着药箱欲走,梅儿才不得不支起上身追问:“张太医,我的药方子呢?”

      “小臣这就回太医院给夫人配药。”张旬看了眼梅儿,又低下头去,“另外,如果夫人能够得到大王准允让夏侍医配些沃若脂,伤口将愈合得更好。”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梅儿哪有心思管什么沃若脂什么伤口的事。

      其实梅儿早去询问过几次香末的方子,张旬都找托辞回避,她的担心越发急迫而沉重,所以借病急诏了他来:“若无药方,本宫的病好不了,张太医怕要担上失职之罪。”

      “夫人,小臣还有一家老小……”张旬苦笑。

      “不管你把此事上报谁,至少要让我知道,不是吗。”梅儿维持不住半撑的身体,只得躺回到床上。

      听到毛笔刷刷而过,她知道期许那么久的药方终于到手,可内心早已生出无名的恐惧,惯性的敛手为拳却牵动伤口连心疼痛,再不敢动弹分毫。

      “夫人。”他将列好香药名的书简双手奉上。

      梅儿瞥了眼床头,示意道:“您搁枕边吧。梅儿对药理外行,烦请张太医详解。”

      他挪前一步放下书简至床沿,轻轻推入枕下,“此香摄魂,常闻轻者将丧失意识重者受人摆布。若加上酒的催发,更能把药效发挥极致。”

      此时,不管她做过多少心理准备,听到张旬的话亦使她麻木到忘却疼痛,双手捏紧,白净细布渗出暗红的血来。可笑,她王梅儿栽在该死的香上,难怪完全记不起那晚跟嬴政发生过什么!

      张旬见梅儿嘴唇咬得泛白,再不适合在此待半刻,遂道:“小臣告退。”

      翌日,梅儿总算恢复些精气神,这才知道自己住进寒梅宫,并给她暂且指派了两个宫奴——危纹和惜兮。

      犹记得嬴政昨个说要把“伯仁送上”,等了大半个上午都了无踪影,倒是箐肴来看望她。

      “公主。”她总爱毫不避讳的搂抱。

      梅儿环视左右:“你们出去候着。”

      “诺。”

      梅儿用臂肘碰了碰箐肴,揶揄道:“哎哟,箐肴最近长胖了,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公主,讨厌。”箐肴破涕为笑,挪了挪枕头,把梅儿扶将半躺。

      由于离得近,梅儿怜惜的用缠着细布的手背吸拭箐肴脸上挂着的泪珠:“你呀,少再撒娇使性。”

      她自然没听懂梅儿的意思,微翘嘴唇:“箐肴哪有。”

      “好好好,你没有,那以后就记得改口,莫再称我公主。毕竟我刚升作夫人,你又是汐秋的人,立场不同以后少接触为妙。” 梅儿悲叹一声,有时长大是很残忍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箐肴的双眼再次蓄满了泪,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正要帮箐肴擦拭,反让她握住了手,把过平安脉后又解下细布查看伤势,指节处潮红肿胀,乌紫之气蔓延掌背和十指,青筋爆出黑丝渗透整个手掌的脉络和毛细血管。

      她看得心痛不已,遂乞请道:“那箐肴回到公……夫人身边,再不伺候汐秋了。”还是记得稍稍改了口。

      梅儿不置可否:“你看我枕下的书简。”

      箐肴刚才也发现枕下有物件,便听梅儿的指使拿了出来,“这是……”

      看着箐肴将信将疑的表情,小声道:“你在汐斟阁找找看汐秋有没有私藏这类香末。”

      “汐秋要害夫人?”箐肴擅长药理,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

      “目前只是猜测,所以需要箐肴做卧底。”其实对箐肴的信任她仍是有所保留,终归玉丽粢之事在她心中划出裂痕,可目前只有箐肴是最适合暗布在汐秋身边的人。

      “卧底?”为何公主的言谈总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

      梅儿也看出她的焦虑,试问:“箐肴有什么心愿吗?比如离开王宫找一户好人家?”

      “不知道。”箐肴摇头,“夫人的心愿就是我的。”

      梅儿叹息:“终有一日我不再是我,而你要懂得成为你,成为为自己好好活着的人。”

      “箐肴不懂。”她迷惑的搔了搔小脑瓜。

      “不要为别人而活,否认别人的喜怒哀乐会使你遍体鳞伤。”梅儿没有挑明,只略微的提点,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明白。

      “夫人。”

      谈话被房外的危纹打断,她不由皱了眉:“何事?”

      “刚刚卫士们送来一男子……”话中欲言又止。

      “是吗?”男子?定是兔被送来,梅儿高兴的道:“快请进来。”

      片晌后卫士把兔抬了进来便迅速的离开。

      惜兮扶她坐正身子,这才看清兔被搁置在冰冷的地上,手捂着腹部昏昏沉沉的躺着。见他身体没有任何外伤,是饿晕了吗?

      “箐肴,去帮我看看他?”

      箐肴上前诊治,正搭上他的手却被撇了开去,他虚弱的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

      “怎么了?”听他这情况不对,梅儿越发的担忧。

      由于病人不配合,不能问切,只得望闻一番。待确认清楚她的小脸颊红作了一片,尴尬的看向梅儿:“他……他已经不是一个男人。”

      “什么不是男人?你把话说清楚!”梅儿深信那是幻听。

      “夫人,他……”红晕已爬至耳根,哪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说这呀。

      梅儿只好看向旁边的惜兮和危纹:“刚才卫士们送来时有说些什么吗?”

      二人面面相觑,胆大些的危纹先回答道:“他们说这阉奴是大王精心挑选给夫人的礼物。”

      “快去请位医官来护理兔!”之前还清悦的音调突然转似鬼魅。

      伯仁没有因她而死,却因她而毁了终生,这就是要挟你的代价吧!

      对兔来说是否活着比死更痛苦?

      嬴政,你够狠!

      待众人都退却梅儿再克制不住怒气,重重拍打床沿,顿时刚包扎好的细布又洇染一片鲜红。

      即便强忍,手背仍是不慎接到几颗泪珠,晶莹剔透,化入细布内与血汇作幽怨难平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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