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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筚门香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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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房间,颜雪就丢来十二铢刀币:“这是月结的酬劳,以后好好的安分守己别给我添麻烦。”
梅儿顿时心花怒放,颜雪真是个好主子!
铜币熠熠生辉闪花了梅儿的眼,却又仿佛眼前一亮,这才明白颜雪分明是一个善用甜头和苦头的聪明人,如此的揣度人心,施以小恩换来忠心的仆从!她的能耐,梅儿半分学不会,不过也好,只要对自己无害,那就好生的挣够钱离开。
夕食,嬖姜坊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且燃着暖香完全感觉不出冬季的寒冷。正堂中央摆着巨鼓,有八人臂长,高至半腰,颇具气势。
一个高头大汉跨步而至,手臂借力纵身上鼓,“咚”一声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于鼓处,只见大汉赤足裸身仅裹着兽裙,似远古的莽壮野夫,肤色黝黑肌肉发达,看得角落的梅儿垂涎三尺。
大汉双足半弯跳跃击打鼓点落下,双臂微张似做相扑状,全身湿透的挂着水珠,扭摆处随着身体的曲线滑下极具动感。大汉在鼓沿上侧翻一周,完美的落于鼓中心,拱手谢礼。
意犹未尽的众人这才明白表演结束,连连拍手叫好。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月出鼓兮,佼人吟兮。”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而坊外听到表演即将开始的男子们,也不再纠结于那点小钱,忙都舍弃怀中的两铢刀币,进场赏佳人身姿。
梅儿正奇怪是谁在说开场白,垫脚眺望,原来鼓边还站着个侏儒,声音洪钟嘹亮,还真诠释了浓缩就是精华的道理。
侏儒等到坊外入的人差不多时,才再次启口:“绿兮青兮何所依,愿尔倾慕。”
“咚”,鼓上大汉再次纵身一跃,单膝跪至鼓沿。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摊开低头以待,仿佛一位绅士等候佳人的降临。
侏儒报出佳人名,在大汉的带领下随即上鼓。她们的表现各不相同:羞怯者,稍与大汉保持距离,福身莞尔颔首倩盼;妖娆者,缠着大汉贴身热舞,张狂生姿流盼嫣然。
一波绿穗佳人竞标结束,侏儒再次高声咏来:“红兮艳兮何所妖,愿尔眷狂。”
接下来的便是花魁佳人场,她们皆是深谙诗词歌赋、曲乐舞艺、风花雪月的女子,春宵的价钱竞得更是激烈。其实这些不过是倡女花坊常见的买卖营生,梅儿第一次见到觉得奇特新鲜,哪像坊中的常客早已驾轻就熟。
侏儒报上最后的压轴,魁中首者:“红穗兮颜雪。”
梅儿听后不情不愿的往正堂中央走,心中嘀咕:花魁就是花魁,这么拿翘,非差遣她来领恩客,这么香艳危险的场面她哪里驾驭得了!
大汉绅士的跪着,附耳轻问:“如何上来?”
什么如何上来?梅儿站在鼓边发愣,早就有怯场逃跑的想法。
大汉见她迟迟未答,再问:“如何上来?”
梅儿这才理解到,好像刚才的女子们上鼓姿势各有不同,原来都是由佳人自行决定的。想来自己又不是什么主角,早些把任务完成就行,于是顺口一句:“随便吧。”
大汉手臂用力一带,梅儿只觉天旋地转被人抛了起来,连心脏都悬挂在半空,胃中翻江倒海。
待落定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头,这成何体统呀!
现在也没心思深究了,梅儿如今重心不稳,忙一手抓住大汉肩头,另一手捂胸定神。随即,大汉护住她的双腿环鼓一周,众人看得真切,伊人惊魂未定下轻颤的双眸含着秋水,身姿柔软实则欲拒还迎的倚着大汉,那遮羞微醺的朦胧间有余味无穷的浮想……
常客早知颜雪自视甚高,来人总以仆从代之。而新客过旅寻得热闹,哪禁得起半遮半掩的旖旎娇媚,哄叫着要见其真颜的亦不在少数,不过很快就让坊间大汉维护好了秩序。
她就在大汉的肩头坐坐,嬖姜坊倡女的声名价在各方争夺间水涨船高,何谓一夜值千金梅儿算是见识到了!
“万镒金。”里间一位公子突然高呼,全场哗然,出手阔绰得连梅儿都觉得当颜雪的仆从与有荣焉。循声望去,由于坐在高处俯视的角度看不到容貌,只窥得身形,怎有种熟悉的感觉?
小厮乖乖的送去流穗牌,以换万金。梅儿随即谢幕,打算领了恩客去会颜雪。
走近一看,难怪熟悉,原来又是那个登徒子。不过梅儿这次可没动怒,何时做何事她还是懂得拿捏的。两人就那么彼此沉默着,梅儿假意陌路的乖乖站在他旁边看表演,鼓上已换成歌舞表演,盛世乐舞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时不时的有好奇者往她这边偷窥,即便带着面纱还是耐不住频频的目光,特别是登徒子头倾在食案上,一脸玩味的直视。眼神熏死人,梅儿还是先弯了腰:“公子,看够了吗?”
“不够。”登徒子皱眉摇头,笑道:“登徒子好色,非得把佳人看透才罢休的。”
梅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只碎了一口:“见过没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的!”
“没脸?”登徒子不理解其意,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手拽着颜雪的红穗牌宣誓主权:“是挺没脸的,本公子都买了你来,怎还不去掉遮羞布!”
还遮羞布呢,这么难听!梅儿气结,“公子误会了,我不过是个仆人,过来领个路就完事。所以,你要是看够了就走,留着点精力调戏别人吧,啊!”
全因早上梅儿有趣的言语,才使得登徒子第一次想入花坊戏游,他便不知个中玄妙,以为梅儿就是颜雪。此刻斜眼询问,郭开会意的附耳解释:“公子,坊间有名气的倡女都是遣奴仆代劳,从不在堂上会客,是以雅室相约。”
郭开的行径越看越像赵高那般的谄媚,讨厌的小人!
梅儿正出神想到赵高怀念秦国,忽听登徒子起身说道:“那本公子就随你去会会真佳人。”
唉,临了还要拐着弯说她滥竽充数!
穿过花苑总算把登徒子送到颜雪的房间,真想一脚把他踹进门,可碍于郭开和登徒子的几个奴仆在旁边,只好忍着!
不一会儿,室内便响起琴音,她和郭开还有一众尾巴站在门边别提多尴尬。梅儿想把他们支开,万一待会传出污言秽语就不太雅了,“你们就在这里站着,不出去玩会儿?”
郭开也不看她,目视前方摇头拒绝。梅儿甚感没趣,你们爱听就听,本小姐可不伺候了,“走先,拜拜。”
梅儿摆摆手逃开,继续去看歌舞表演。
待梅儿走远,郭开方吩咐道:“你们在此处护着公子,本君先行回府。”
“诺。”郭开与其护从随即离开。
梅儿路经花苑时,听到女孩子的哭声。
“飞华,你怎么了?”梅儿看清阶上坐着的人,上前安慰。
郑飞华看来来人是梅儿,眼泪越发的流得厉害,扑到梅儿的怀里哭了很久才开口:“我想离开。”
“乱世中能去哪里呢?”梅儿摸着郑飞华的秀发,思绪也有了些忧愁。
“齐国地处偏远,最是安乐。” 郑飞华起身说道:“我想逃到那里。”
梅儿听明白她的话里只有“我”,而无郑玉英,遂问道:“那你姐姐怎么办?”
“嬖姜坊戒备严密,有一人逃脱已属幸事。” 郑飞华握了梅儿的手,“听说颜雪对你很好,梅儿姐姐能否借些铜币助我启程。你放心,我与英已经说好,她会留下来还债的。”
梅儿还奇怪呢,大冬天的坐在花苑里哭都不嫌冷,这会全明白了,原来是欲擒故纵,就不知是郑玉英的主意还是郑飞华自己的打算。无论是谁的想法,她如今都帮不得,“妹妹呀,这妓院我也想逃出去,可现在不能逃。若是你逃走,必定会牵连郑玉英,且你一个女孩子走那么远的路,不知道会有多少凶险。何况齐国现在虽然安全,早晚会被秦国灭掉,还不如先暂在此处安身,过几年往秦国避难。”
“你怎知是秦灭齐?” 郑飞华平复些心境,奇道。
“我未卜先知呗。”梅儿笑着打趣,“呵呵,骗你的。你还小,不懂时事政治,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是否真的到秦国避难更安全?” 郑飞华仍是有些不信。
“偷偷告诉你吧,我可是从坊主和颜雪的闲聊中知道的,她们那么能耐,所说之事必然可信。” 梅儿见左右无人,故弄玄虚的道:“所以,飞华谨记,如果能逃出妓院一定要到秦国。”
两人又在阶上坐了片刻,渐渐有些犯困,而呼啸的风冰冷的雪直往单薄的衣裳里钻,梅儿不由打了个哆嗦,呓语道:“好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睡觉。”
“那梅儿就快些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 郑飞华这会儿去掉“姐姐”的昵称,又生出几分疏离来。
“哎,颜雪正在会客,那屋我现在回不去呀。”梅儿无耐,做下人真是命贱,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整天睡在外室榻上给主子守夜。
“坊间的人若无处容身之时,都是住在筚门香闺的。”英在会客,她也回不去,只好扭捏的邀请:“如果梅儿不嫌弃,可以和我一同到筚门香闺暂住。”
“呵……我现在哪有嫌东嫌西的好命。”梅儿自嘲,拉着郑飞华起身,“走吧。”
两人谈笑间往筚门香闺去,却不想她们的谈话已被路过的郭开听到,“去查查颜雪和此女子的身世背景。”
梅儿到了才知道,什么筚门香闺,说得这么优雅,根本就是柴房,空落落的四壁堆满稻草和木柴。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女孩子,郑飞华把她领到常睡的角落里,稻草作席,木柴作枕,和衣作被,众女紧挨着便围作暖炉。
看着郑飞华铺着稻草,心中一阵寒凉,早已无言以对。鼻头微微泛酸,梅儿压了压胀疼的双眼,强颜欢笑着一同铺稻草。
可笑,筚门香闺在战乱之年便是知足常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