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哪知心底事》白暖

2、执子之手

　　我从不后悔那日遇见你，爱上你。只是希望来生不要再遇见你，爱上你。
　　还记得那日，是她十四岁的生辰，可运气却没有沾染生辰的喜气，没有一个人愿意丢一个铜板给她。
　　她是个小乞丐，没有名字没有双亲，只有她孤身一人在街头游荡。
　　日落黄昏，夜幕降临。
　　她一直都不喜欢黑夜，只因她的肚子总会在这个时刻咕咕叫个不停，还因为没有破庙供她度过夜晚而受到寒风的侵袭，最重要的是，黑夜，会让她觉得特别孤独。
　　在那个生辰的日子里，他给了她一个馒头。
　　在街角的尽头，那个人，他一身白衣，眉眼尽是温柔，“不应该是这样的命格啊，怎会落得如此？”
　　接过他给的馒头，看着他的衣角。他走，她走；他停，她也跟着停。
　　她只是想跟着他，她已经寂寞了那么久。
　　他无奈，“愿意跟着我么，不管去哪里，即使是失去自由？”
　　自由，她没有识过字却也听那些走南闯北的老乞丐说起过，不过自由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她理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更何况，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人，而他还这样温柔的待她。
　　她多么向往，那样的温柔。
　　如今她已有了五百一十三岁，还有一年她就在这里住了五百年。现在她有了名字，有了温暖，再也不用为三餐而烦恼，还有了世人所艳羡不已的仙身。
　　只是，他却离得她这样远。明明就在咫尺，可就是没有了当日的温柔。
　　他是战神，她是他的丫鬟。
　　“阿辰，距战神大人回来的时辰快近了，你还不去侍奉？”
　　既然今日是你的生辰，那以后就唤你阿辰可好？
　　她心中万分欣喜，自然是好。
　　“马上就去。”
　　菊筠是战神殿中领事的仙女，那年阿辰来到这里就是菊筠在教导她，这些年也是菊筠一直处处照顾着她。阿辰心里不是不感激，只是她嘴拙，不懂得怎样表达。
　　这几日，天庭好似出了件大事，他每日皆会去出去，回来时他的那双温柔的眉眼就会紧紧锁起。她来时，便会那样的看着她。
　　阿辰只是个下等仙人，虽有仙骨，却不会术法。也因此，她还是像凡人一样，随着朝阳东升而起，夕阳落下而息。
　　而这几年里，她总是会做起一个同样的梦。明明知道是梦，却那样历历在目。阿辰的梦里，总会见到一个同样的人，他有着极其凉薄的眉眼，肆虐张狂的衣角……和杀人如麻的刀柄。
　　天庭的气氛越发的凝重，空气中似乎都带有一丝剑拔弩张的气味。
　　而在战神殿中却平静的太过安逸，所有的小仙都有条不紊的继续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就连菊筠也是和平日一样，清晨吸取晨光来提升自己的术法，中午会来叫上阿辰一起去莲花池修身养气，一切都与战神殿外格格不入。
　　这天，阿辰与往日一般在战神大人身旁侍候，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也只是安静的立在一侧，不敢妄自乱了规矩。
　　“阿辰……你说，她会原谅我么？”
　　她？还是他？
　　她的心里抽了一抽，看了一眼正在磨墨的菊筠，“战神大人有悔改之意，那人便会原谅的吧。”
　　“是啊……”阿辰听得他长长的舒口气，“我从那一刻就有了悔意，她那么知书达理，又怎会不原谅我？”
　　阿辰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干出一些不正常的事情，她只知道也只记得，他……原来是有心心念念的人。
　　阿辰静静地坐了一晚，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她敏锐的感觉到好似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被挣开，接着她的魂魄丢弃掉仍靠着床头的身体直直穿墙而过。
　　这一缕魂迅速的寂静无声的来到他的房间。
　　她看着他。
　　他的手撑着他的额头，眼睛闭着眉毛却一直没有松懈，她一直不知道，他闭上眼的模样，也曾偷偷幻想，但怎么想也没有见到真实的这一幕来得冲击她的心。
　　她缓缓向前，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抚向他的眉，他的眼。
　　这缕阿辰的魂像是变了一个人，眼里深沉如大海，探不出究竟。
　　陷入沉睡的他，指尖轻轻一动，似有察觉，阿辰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她栖居一千多年的龙皇之地。
　　这缕魂魄与困在龙皇之地的主体交汇，破印而出，迎接她的是十万天兵天将，与站在最前锋的他。
　　他还是与千年前一样，一样的战甲，一样的剑，一样的冷酷无情。
　　“大公主，回头是岸。”衣桷泱泱，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呵呵，千年前的你在拔剑之前也是说的这句话，阿顾，你的决定还是一样。”她是大公主，是东皇大帝的长女，入魔太久，她竟连这个都忘了。
　　“回头，你还是大公主。我依然……”
　　“回头？大公主？千年前我就抛弃了这些，今日我还是一样。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执手相看到天涯海角？”
　　他低着头，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回头，你回来，我依然站在你身后，就算大帝不予，我也在你身旁，与你共同承担。
　　而不是，让你一人，独自挑起。
　　“……”
　　久久，久久，他不再开口，不再看她，周围没有一丝响动，而她，在等着他。
　　“既然这样，拔剑罢。”
　　既然这样，就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我再也不愿独自一人，那个滋味，太孤独寂寞了。
　　“……阿辰？”他拔剑的手顿了顿，犹豫道：“这段日子我很开心。”
　　是吗？只可惜她终究不是我的全部。
　　她一向喜穿白色纱裙，可今日印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大红色的人影。她执剑而来，他不愿对峙，只好频频躲避，她一招虚晃，一剑却运势而上刺向他的心窝。他侧身，以剑相抵。
　　却不曾想，她的身影早已他的剑后，等待这把神剑的是她的神体丹心。
　　一身铠甲的他终于知道为何她不再穿上她喜爱的云白，那红色不正是血的颜色？那流淌出的血水浸了他的手，湿了他的心。
　　“阿辰……”
　　“我从不后悔……在那天看见你拿剑……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幸看到你眼里的悲悯，与温柔。”
　　“你不要说话！我们去找大帝，他一定能救你！”
　　“……我好像从未向你表达我的心意……阿栩，从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想与你一直在一起。”
　　“我答应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你若是闭了眼，我也追随你去。千年前我就错了一次，千年后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一直自卑，你那么尊贵，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看守天门的小将，我又怎么敢奢望？
　　这次我不会了，阿辰，原谅我现在才敢于踏出这一步。
　　天高地阔，天涯海角，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我会一直等着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