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安妮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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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睡梦中隐隐传来的呼吸声太过醉人，又或许是因为她手上的温暖炙热得太过温柔。安妮卡梦到了她的从前。
——很久很久的以前。
久到那时候她还不是帝国的公主，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也都还不是帝国的帝王皇后。
久到那时候，她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待她极好极好的哥哥。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回到了那些没有试探、没有嫉妒、没有阿谀奉承的日子，有的只是午睡后睁开眼眼前放大的两张脸，一大笑，一扮鬼脸的两颗大脑袋。
——青稚却温暖。
那时候，她的大哥还会带着爽朗的笑，动作豪迈，拍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却十分轻柔，笑她：“妹妹以后跟哥出去杀虫族，当当当当的！救下国民，勇冲前阵！当帝国的大将军！英雄！黎明破晓！黑暗再不在~晨光熹微！但这是光明……”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了。
然后便被二哥大力扇了后脑勺，“少来教坏小妹。整天就会用你的肌肉来想东西，听说你这次回来又伤了左手？！”二哥脸上一片青黑。
然后大哥就会熟练地用讪讪的语气无甚底气地回答：“这不是意外么，嘿嘿，我这一战说厉害的人海了去了！要不是那群狡猾的锐爪虫，哼哼……”
“夸你两句你是会多块肉还是脸上会长吉和花啊？！闭嘴吧话唠鬼！人就在后头说两句就值得你到前头冲锋卖命啊？！人都在后面等着抢功劳呢，受伤了也不见他们送个军用治疗仓来。”
“这不小伤嘛！军用治疗仓耗能源那么厉害……”大哥挠挠鼻翼，满脸无辜。
二哥这时便会狠瞪他一眼，反手揪他衣领；“得用上军用治疗仓的只有你！你只是体能ss级，不—是—神——！今天又溜出去极量训练了吧，现在就跟我去做体检报告！我告诉你，下次你再带一身伤回来，我多得是办法让你出不了帝星！……南希，过来照顾小妹！小妹，哥先去给大哥做个报告，回来哥再陪你玩儿~”
少年侧转过身子，空着的手朝她摇摇，正午阳光正大，将他微微弯起的带着些微愉悦狡诈的狐狸使坏般的笑染成了金黄。两人的身影愈行愈远，恍惚传来大哥的嚷嚷：“安德里你个奸狐狸！你这是故意想要独占妹妹！故意的！”
“啊……是故意的。”
“喂你！……”
……
那时候，她不需要时时带着礼貌的面具。她可以撒娇，她可以胡搅蛮缠，她可以轻轻扯她父亲的衣袖索抱然后笑着亲亲父亲的脸庞然后听母亲带着醋劲儿的取笑，她可以跑去帝星外郊的樱草原里玩闹，她可以什么都不懂得赶跑她讨厌的‘伙伴’……
——直至那天。
血色染红了帝都半边的天。
她的大哥，她的英雄，没有骄傲地光明正大地亡在与虫族战争的战场之上，却死在帝国和联邦暗地里的争锋斗角之中。
再没有人会在她午睡时轻轻在她耳边哼帝国的圣歌。
再没有人会追在她身后喊“妹妹长大后我们一起去杀虫族！”
再没有人会抚摸她的脑袋说“我会一直保护妹妹。”
再没有人会傻傻地蹲在她关上的房门前等着，待门开的刹那，扬起笑脸：“妹妹你醒啦？！哈哈哈哈奸狐狸他今天不在家！我们去玩儿吧！”
……
墓冰中的青年大睁的双瞳里有震惊，有愤怒……却没有恨。
“精神力破碎……”二哥的脸色平静，眸色暗沉无光。他抚摸她的脑袋的动作轻柔，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个极其易碎的绝世珍宝。“大哥只是有些累了，他只是想要睡个长觉……这个蠢得要死的懒货……”身形愈渐拔高的少年微敛眼睫，眼下一团青黑的阴影，此时此刻竟显出几分从不现于人前的脆弱。
“呐……记得早点起床……”
少年的脸上再不见笑容，只抚摸身旁女孩毛茸茸的脑袋的动作如一轻柔。
父亲不时不自觉怔呆后悠长无力的叹息……
母亲午睡后湿了的棉枕……
公历元7966年。
……逼宫成功。
属于大哥的所有荣耀终于回归到它们真正的主人那里。
“……为什么你……还不愿意起床呢……”
“我们想你了……哥……”
‘帝王’‘皇后’‘皇子’‘公主’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
——还有责任。
华灯闪耀，远方人类和虫族的战争仍在胶持着。
一位位穿着华丽衣裳的贵妇像一盏盏会移动的烁灯，男士们领口腰间袖上圆滑的宝石灿眼程度也不遑多让，联邦来的礼队华丽嚣张到近乎挑衅。
忌惮、嘲讽、怨毒、痛恨、不屑、怜悯……
复杂的、浓稠的情感在她脑海里碰撞、炸裂。
她头痛欲绝，脸色苍白似雪。
在与联邦礼队大队长联通的元帅交流中的父母亲都忍不住不时担忧地瞥向她。
二哥更是变了脸色，“小妹！……你哪里不舒服？！告诉二哥，二哥这就、哦！二哥先带你离开这。这太吵了！你告诉二哥……”
大队长望向这般，扯起了一个恶意的笑：“这样不大好吧。毕竟……这可是帝国皇室办的舞宴，公主和皇子都这么快就离场是不是有点失礼？！噢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公主皇子殿下可忙得没时间学这些。”‘公主’‘皇子’‘忙’几字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十足阴阳怪气。
他身旁的副队长立马笑着附和：“帝王皇后可还在烦着前线的战斗呢，哪像元帅那么得空亲自养教琅仪小姐。”这是在暗讽帝国皇家没家教了。
镜像那边的联邦元帅只淡笑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皇后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帝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作安慰。
“帝国自是没有联邦人才济济的。”
帝王轻描淡写应付。
果不其然看见镜像那边的联邦元帅脸色铁青。
“本元帅有些不舒服，就先这样罢。”竟是连模样也不装了。
联邦礼队的大队长和副队长面面相觑，元帅这是……面子情都不做了啊。二人都不免有些尴尬，底下再怎么恶毒阴狠，脸上怎么都得盖一层道德正义的皮囊吧，都不知说元帅真性情好还是什么好了。
也都只得灰溜溜地回队。尽管在心底再怎么瞧不起这外表光鲜内里糜烂的帝国，没有元帅要求联通的名头，作为联邦礼队的队长也只能算是二等兵，是没资格与帝王直面对立交谈的。
帝王收回视线，心里冷笑一声，眼皮子真浅。一个元帅竟也好意思跟人一16岁的小娃娃红脸。忌恨个孩子……
安易德……
若是那娃娃真有世传的那么厉害，他就是把身下这把椅子送了又何妨！
杀光虫族，成为……英雄啊……
安易德……
帝王心里一阵绞痛，突地想起什么，向右下方看去。小女儿的脸已经带了青色，嘴唇泛着紫，冷汗都已然打湿了她额上的发，安德里正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揉着耳边的穴道，看着成效却是不大。
他微抬起手，小女儿抬起脑袋视线与他对个正着，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帝王无奈，他的小女儿倔强起来十匹绝角兽都拉不住。
只好吩咐身边的近侍把南希叫进来。
这场算是国宴，就是皇后也是不得带近侍入场的，场内训练多时专业的随侍已经够多了。
——还能保证安全。
南希听见人唤还不知怎的，一进来看见公主的模样已再顾不得其他。
“公主……公主？！”
安妮卡轻轻拍南希的手，“我没事。”
无力而虚弱。
右下方小女儿被南希扶着坐定，安德里、南希都在照顾着她。视线在二儿子愈显冰冷的脸、眼底淡色的青黑，小女儿青白的脸色、泛紫的唇流连。
高台上，帝王突紧闭了双眼，眼眶泛红，心中酸涩难当。
即使……即使他如今坐到这样的高位，他竟也无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帝王一手握紧皇后的手，另一手更是握紧得轻轻颤抖。皇后也不喊痛，空着的手轻轻地一次又一次抚摸帝王突出青筋的手背。
帝王半睁开眼，晦暗不明地扫了一眼边角处。
——联邦礼队所在。
联邦……切奥卡……！
舞会已经到了高潮，不少人都已经下场跳舞了。恶念少了许多。
愉悦、舒畅、兴奋……
两相对抗，安妮卡松了口气。
一直关注着她的安德里、南希阴着的脸都放晴了些。
“小妹好些了么？”
安妮卡累极了，都是强撑着，喉咙似乎有些干哑，她也不逼着自己出声，只点了点头。
安德里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安妮卡冷汗已经打湿了额上的发，一缕缕地粘着脑门，非常狼狈。女孩瞪着眼珠子愣愣点头，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哥今晚回去瞧瞧，尽量把不必要的国宴划掉。小妹你再忍忍，再忍几年等我和父亲把现在帝国里的蝗虫清干净了，不会再让小妹受罪。”
安德里抚抚身前女孩头顶的黑发，女孩乖巧地蹭了蹭。
……
安妮卡睁开眼，黑暗中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额头上。
少女在黑暗中的脸的轮廓柔和。
“英雄！黎明破晓！黑暗再不在~晨光熹微！但这是光明……”她轻轻哼着，哼着……
梦到什么她记得不大清了。
只记得仿佛是两张被阳光染成金黄色的笑脸。
安妮卡微笑，然后泪流满面。
“英雄！黎明破晓！黑暗再不在~晨光熹微！但这是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安妮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