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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旧时王谢堂前燕 ...

  •   风湮大漠,孤烟城。

      此刻是白日,有些燥热的风卷起散落在地面上的黄沙,形成一种黄色的,看起来格外苍凉的风。

      孤烟城的城门格外高大,几乎有两个成人高,而且城门是铁制的,风卷着黄沙打在黑色的铁城门上,发出一阵一阵间断的“嗒嗒”声。

      城门旁边站着被太阳晒得有些黝黑的士卒,有些士卒坐在地上的大石块上休息,手中抓着修补了很多处的水壶,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只有一米长的石枪,虽然士卒看起来都很年轻,目光却是格外浑浊。

      尚惜风骑着自己的爱马白凤,拉了一下身上被风吹得扬起的红色披风,默默的看着城门处的场景。那城门下不仅仅只有士卒,还有一些饿得几乎成了皮包骨的百姓,这些百姓比那些士卒还要黑,目光还要浑浊,一看便能猜到他们是很多天没吃东西了。

      周国出兵伐夏,意欲统一中原,为抵御周国的侵袭,夏国与梁国,西梁国结成统一的战线。五年的战乱,她的父亲在这战场上逝去,她本是恨,可是继父出征,三年的厮杀,那股恨意,却变成了一种悲。

      一种生在乱世,不见安宁的悲哀。

      如今,战乱已经八年了。

      尚惜风轻轻吐出一口气,眼见风似乎有加大的趋势,她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沉默半响,对着跟在她身后的亲信说道:“我记得营中,还有多余的干粮。”

      方安恒是尚惜风当初从乱战中救出来的,跟在她身边有几年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没说什么话,便骑着马,回了驻扎在孤烟城城西侧的大营里。

      方安恒走后,这里便只剩下尚惜风一个人,她驱使着白凤慢慢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太阳慢慢的落下西山,颇有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意。

      而尚惜风一人一马,漫步而行,心下却感阵阵萧索。

      方安恒骑着快马又跑了回来。

      “大将军——”方安恒勒紧缰绳,马长鸣一声停在尚惜风的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对着尚惜风抱了抱拳,“谢军师不同意将干粮取出,将小的遣了回来。”

      尚惜风蹙眉,目光远眺,并不生气,“他说什么?”

      “谢军师说:此行大漠路途凶险,干粮食水都不得滥用。还说除非有大于他身份的皇令,否则一概免谈。”

      尚惜风目光落在前方,抿了抿唇,“知了。”她想了想,又说:“让军中上部都来我营中议事。”

      方安恒应了声是,翻身上马。尚惜风一扬马鞭,回营而去。离开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风沙迷离的黑色城门。

      尚惜风回到营中之时,方安恒已经叫上各部将领到她营中。她的营帐是和他人分开安置,不驻扎在大营中。和她一样有独立营帐的,就是身份等同于她的军师将军谢堂前。

      此时虽是白日,营帐内却有些昏暗。除却议战用的沙盘和休息时的床榻,边角一侧一张破桌子上放置着一盏煤油灯。

      尚惜风走到沙盘前,发现谢堂前还没来。

      虽然谢堂前还没来,各部将领却甚少有不耐烦的,见到尚惜风走来,纷纷抱拳行礼。她转过头去问方安恒,“谢军师怎还未来?”

      方安恒摇头不知。

      这时,营帐帐帘“哗”一声被人掀开。

      谢堂前不穿戎甲,只是一身青衣,进来时见大家都在看他,不由得连声抱歉。只是他话语清淡,却听不出什么真正抱歉之意。将领中一些面带微笑,并不计较,也有一些面露不愉,却也没说什么。

      尚惜风一一看在眼中,谢堂前走上来站在她左侧。

      两人面前的沙盘上摆放着小座模型,有小型的旗帜等等,沙盘上有假山,也有草地。

      这里是风湮大漠,横在风湮大漠有一座山,山名渊横,山上地形崎岖,怪石密布,树木冲天。而渊横山后,便是周国国都。

      周国伐夏,夏国自是要反击的。夏国结合周边小国,国力已是日益渐大,如今夏国已是不同可往日而语。这最后一战攻至周国国都之下,若能拿下,便大局已定。若不能拿下,夏国兵力尽出,折与周国国都之内,只怕无法再震慑周国,天下便掌于周国之手了。

      成为王败为寇,皆在这一役之上。

      煤油灯无风自动,昏暗的光线照到众人身上,晃了晃。

      尚惜风和众将领正商量着此行的路线。

      沙盘前众人口沫横飞,尚惜风瞥了谢堂前一眼,却见他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时,有人问了谢堂前一句,“不知谢军师以为如何?”

      这人尚惜风认识,叫余泰平,是梁国营下一名将军,职位还算不小。

      谢堂前微笑,“不如何。”他话音一落,尚惜风嘴角浅浅扬起。余泰平听得心中只觉有一股闷气,连之前对谢堂前略感不满的人也一个个心头火大。

      余泰平咬着牙说:“那谢军师以为该如何?”

      “嗯……”谢堂前踏前一步,手指于假山两侧。他嘴角含笑,眉清目秀,只是言语淡淡,让那些本就对他心怀不满之人更生不愉。谢堂前说道:“夏国联合两国攻至周国国都之外,周国必是知的。而渊横盘踞风湮大漠中央,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若我是周国之将,必会在山上各处通道布下兵卒,这两侧之路平坦宽大,若从这里进入,必会与周国直面对抗。而周国现今兵力全聚于国都之内,我方兵力本就比之要少,正面相迎,岂不自不量力?”

      “哦呵呵?”余泰平在一旁嗤笑。

      谢堂前不以为意,纤长的手指一划,指在假山一处。从模型上看,这里道路狭窄,且两边有巨石环绕,一层一层叠将上去,环境似极为恶劣。他说:“我们可从此处过。此处道路狭窄适合埋伏,却并不适合正面对战,且地形狭小,埋伏之处藏不了太多的兵卒。”

      “荒谬!”余泰平大声一喝,反驳道。在场有些人听了谢堂前说的已是眉头微蹙,很显然也同余泰平一样不是很赞同。唯有谢堂前收手而立,一身青衣,气质不俗,“余将军有何高见?”

      余泰平挑了挑他那并不是很好看的眉,说:“谢军师已经说过,此处适合埋伏,若是两头各自压下一块大石,上头人浇油放火,士兵该往何处逃?莫非人命在谢军师眼中便这般不值钱,还是说那皆受百姓赞誉、为国为民的谢军师,其实也不过如此!”

      谢堂前看着他微笑,“既然人家能埋伏我们,为何我们就不能埋伏人家呢?”

      “可是……”余泰平暴怒的话脱口而出,陡然顿住,目中看着沙盘上的地形,语句在喉中噎住。过了半响,他才开口又说了一句:“可是……”

      渊横山此处地形狭窄,那石块叠将上去,便如同一层阶梯,若下面的道路是通道,第二层是埋伏的周国兵,那第三层夏国这方再下埋伏,似乎也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只是此计虽然可成,但若是周国人见我方士兵不曾出现在道路中,只怕一联想,也是会想到此计一二。”有个满下巴大胡子的汉子抬头去看尚惜风,语气谦恭,“不知大将军以为谢将此计如何?”

      尚惜风从他们一讨论便一直在旁观,听到自己营下大将庞龙问自己,便走到沙盘跟前,手指往谢堂前之前指的那里一划,动作娴熟,与谢堂前那一划甚是相似,“此计,合情合理。不过……要让周国人中计,却是需要‘引’的。”

      她话刚说完,在场的人还不明白尚惜风口中的“引”是什么,谢堂前已然微笑,清清淡淡的说:“领兵从道上过,既为国为民,且必能全身而退的人,非余将军莫属了。”

      余泰平一愣。

      所有人也兀自一愣。

      尚惜风抬起头,目光一一从在场的人脸上扫过。那双眼出奇的明亮,出奇的犀利,也出奇的坚定,直到目光移到谢堂前脸上,才稍稍柔和了下来。她说:“此事,便这么定了。”

      余泰平正要反驳,正要说谢堂前草芥人命,却听尚惜风说道:“诸位请吧。”

      众人陆陆续续的出营而去,余泰平恶狠狠的瞪了谢堂前一眼,“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营中只剩下尚惜风、方安恒和谢堂前三人。这里虽然是尚惜风的营帐,但她转身却也是要离去,谢堂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道:“阿风,且留一步。”

      她停下,回头,不说话。

      谢堂前从怀里掏出包裹成四方形的油纸,递上前去,“这是我自个存下来的干粮。”他抓起她的手,将东西放到她掌心,合好,便不再说话。

      过了半响,尚惜风轻轻吁出一口气,眼中依稀有了笑意,“今晚老地方,不醉不归。”

      她出了营,方安恒跟上。

      尚惜风从城门回来,她不仅给那些平民带去了谢堂前自己存下的干粮,也带上了自己平日里未防万一储下的食水外加一些干粮。城门的惨象还是让她有些感慨,只是此刻她心情略好,慢慢的晃荡着从外面回营。

      此刻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从西边落下,一片霞光之下太阳只剩下一点点的头,四处燃起了火把,孤烟城中火光一片,明灭不断。

      不远处有吵杂的声音传来,尚惜风瞧见左营侧士卒围成一圈,里头喝问声不断,似有人在吵架。

      她随手拉住一名士卒,询问之下,才得知余泰平知道此行危险,居然要孤身一人前去,不带以往共战的兄弟士兵。而余泰平此举却大大不受他兄弟的赞同,几个人便这般吵了起来。

      “我不让你们去你们就不能去!!”余泰平指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帮子的人,插腰大吼,颇有泼妇骂街的架势。

      站在他面前的人一个个面赤眼红,有几个还捏紧拳头,看样子似乎有打算将余泰平打晕了事。

      尚惜风在一旁看了会,说道:“危险的话,不若我去吧。”

      余泰平头也没回,一句话脱口而出,“要娘们去有啥用!!”他的话刚刚说完,全场立马都静了下来。

      一只乌鸦“呀”的一声从树梢飞起,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太阳也终于沉了下去。

      余泰平不说话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这大营中,唯一一个女的,就只有大将军尚惜风。他慢慢且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果然发现尚惜风站在一旁,冷眼相看,表情一如以往,并没生气。

      “大将军……”余泰平虽然看谢堂前不顺眼,但是对尚惜风却格外崇敬,当下低了头,认了错。

      尚惜风身上披风未解,此刻入夜风大,她便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说道:“以下犯上、出口成脏,拖下去领二十军棍,暂时撤销职权,后日行军之事,由我代替。”说完转身离去。

      她走到过道处时,那边还嘈杂一片。

      谢堂前靠在一颗树干上,虽然看着那边,目中却甚是清冷。他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掌心的掌纹——那里有一道疤,从左到右,顺着掌纹纹路而下。

      尚惜风走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知道,低低的唤了一声“阿风……”

      尚惜风应了一声,举目望去。

      两人静静的看着同一处地方,目光神情甚是相似。

      远处偶有虫鸣,月光清淡,照在两人脸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旧时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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