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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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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从狭窄的铁窗透进,映着洁白的瓷砖,反射进我早已放大的瞳孔。凌厉的金色散开,柔和的光竟如此刺眼,我下意识别过脸,向着一如往常的黑暗。我竟忘记了自己是最厌恶黑色的。呵,我究竟多久未见到阳光,多久未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其实,才不过半日而已。我已被黑暗吞噬,麻木了。倒是很怀念这无尽、漫长的黑夜了。
银发散了一地,白色连衣裙很不适宜地染了鲜红,手脚腕的铁链上滴着未干的红色液体。许是手脚腕与铁铐磨久了,白皙的皮肤已被磨破。血液随着铁链流动着,幸好,黄昏逼近,不再有如此刺眼的阳光。
囚禁的第一夜,竟如此难熬,不懂得害怕的我,第一次将双臂蜷缩,恋起这黑暗,厌恶这光明。四面楚歌的我,无奈地倚墙,苦笑。铁门“咔嚓”开了,如此熟悉的面容,却用如此冷漠的面孔望着我,昔日的柔情不再。从他嘴里蹦出的只有四个字:“生,还是死?”心里已想过千万种这样的问语,可亲耳听到这四个字时,竟觉得如此凄凉、刺耳。望着他的脸,迟疑了几分,仍倔强地别过头。他走近,用冰冷的银制手枪抵住、抬起我的下颚,凌厉的目光逼上我,我却轻蔑地一笑,不顾磨破的手腕在滴血,似忘痛地抓住那把手枪,直抵我的死穴,然后,用同样的笑容告诉他,这,就是我的选择。“是吗?”他反问,不顾我不忍直视的手腕,反压我,在墙上,血沿着墙壁流下,染红了一墙。收起手枪,贴在我的耳垂,呼着热气:“那,我偏不如你愿。生,还是死?”他无情地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又听见“嘭”,门再次阖上。他毫无留念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在我的心上好像,无情地插了一把刀。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偏偏期望他转过头。一夜,黑暗的囚室里回荡的,只是我沉重的喘息。
是不愿被阳光刺醒的,可处境这样的我,是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的。挪动手腕,本以为会被刺痛,崩裂伤口,却发现手腕上的伤不知何时已被包扎好,淡淡的药香散开。我知道,他来过。怎么,还是舍不得吗?所谓的怜悯我还不需要。听着外面惨无人道的杀戮,恶魔的图腾在微微泛痒,黑色玫瑰代表着嗜血的地狱。门再次推开,陌生的面孔,在问我一些无聊、无趣、甚至恶心的问题。我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深邃、湛蓝的天,却从不渴求从这里逃出,不渴望外面的天。夜,又无声落下,我再次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可这时,他眼里除了些许凌厉外,竟有些无助、彷徨。这次颚下的不是银制手枪,而是他的手,一双似乎从来没有温度的手。嘴角上扬,略带沙哑地问:“真是的,示一下弱又怎样,就这么痛恨我吗?”我听得出他的无奈,可我却不知是真亦假。
“背叛者有何资格这样对我说?”
“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我的殿下。”他呼嘘着热气划着我无血色的脸。
“十五岁了,我的殿下。三十岁了,时光真荏苒呢!”他轻蔑地笑讽,“我已经拥不到你了呢,殿下。”
他无力地扶墙,倚墙而坐,强硬地拉下我,第二次倚着我的肩,吐着热气,无力地说:“让我最后一次靠着你。”
这一次,我居然安分下来,仿佛再次看到我所认识的那个他。
“还记得吗?你最爱这样和我相拥。”
“我从不会停留在回忆,你忘了?”
“呵,是啊,我忘了,殿下。”
他笑了,在我看来,是苦笑。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无力起身若有所失地走着。
“殿下,已不再是我的殿下呢。”
殿下,他说得十分重,许久未听见他称我殿下,五个“殿下”听得我如此煎熬、刺耳。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很痛,像无法喘息那样。一夜,是我的落寞,是我的哀愁。
睡得很浅的我,被一阵刺耳的开门声弄醒了。天还未亮,已不知被这样弄醒多少次呢。铁门似一直未关,再次打开。“殿下,恭迎您的圣驾。”被幽囚在这儿的我,第一次如此想笑,谁不为这荒诞的笑话而耻笑?
“殿下?这就是所谓的殿下?”我轻蔑的嘲讽道。
“叛乱已平,您的叔叔即普罗斯公爵在等您。”
什么叛乱,一切只不过是政变的借口。也无所谓什么叛乱,这一切的幽囚不都拜他们所赐吗?缓慢地走出这囚禁我三天三夜的铁牢笼,外面的阳光映着我一袭银发。微风拂面,扬起双鬓的发,露出我几近消瘦的面孔。手仍戴着手铐,沉重地发出闷响,外面的一切竟不那么诱人,身后逐渐远离的牢房,却有些怀念起它。一袭白裙,在黑压压的卫兵中埋没。他,站在监狱门口,一身戎装,如此威武。与我的狼狈,他,太过耀眼。“大人,”他示意旁人退下,走到我跟前,屈膝,为我解开铐链,向我深鞠了一躬“普罗斯,向殿下请安。”他,我的叔叔,却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最爱的人。又是殿下,多么刺耳的称呼啊。他,从未这样称呼过我。抽出他的手,避开他深意的眼神,径直地走向又一个“囚笼”。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一味地执着,执着着让他伤害我。离马车愈近了,似乎每踏出一步,都令我如此累,一旦踏入,意味着什么,我知道。好累啊,坐上逐渐远离他的马车,却仍是如此累。迷蒙地闭上眼,想睡了,只是好累。
下车,似乎我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似乎是我永远无法摆脱他的原因。他,站在我面前,依旧恭敬地等待我,牵着我下车,似乎一如往昔,只是腕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让我知道,回不去了。或许只是因为我的顺从,牵到宫门前,终于听到了那令我最厌恶的称呼“殿下,”我未应。“您累了。”熟悉的笑容。那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灿烂的笑容。他蹲下身,为我整理我鬓边吹乱的发,只说了一句:“您瘦了,该好好的休息。”便强硬地抱我走向那个将锁住我的宫廷。“普……”还未出口,便被他打断“殿下,在呢。”他的冷漠让我也决定沉默。“我未变,只是殿下长大了呐。”他仍微笑着说。似一切不合理的解释到了他那儿,都是合乎情理的。
无所谓变,不变。现在,只是真的好累,我要睡了。他将我轻放在熟悉的床,仍似往昔叮咛:“别只穿着睡衣起身,着凉。”“三夜的监狱没睡好吧,睡吧,您累了。”无所谓他说什么,我真的累了。
一睡可真久,醒来时分已入夜,起身,仔细的抚摸着,这诺大的宫殿,已不再是我的家了。呵,是该怎样的讽刺啊!
“殿下,披上吧。”转身是女侍,拒绝她的好意,正欲离开。
“殿下,还是披上吧。”温文尔雅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传开。我知道,他来了。
我知道,我无法拒绝他,却仍是倔强地站在风口。
“怎么这么固执呢,殿下?”他走近,为我披衣。“真是长大了呐,我依旧是我,依旧未变,依旧是您最爱的人。”他忽然拥着我,凝望着后厅湖水中的我,少女已不再是少女。我,真的长大了。是么,只是因为我长大了?无所谓了,轻轻推开拥着的人,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向囚笼深处走去。既然是错的,那就一直错下去吧。我只是好累,想睡了。三夜的难眠,我只是想补回来。别的,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吧。“挺好的,不是吗?”
一切无所谓无,无所谓有,不必太执着。既然一开始就错了,何不让它错到结尾?错开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