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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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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歆吃完午饭,顺便给阿彩打包了一份黄焖鸡,又去隔壁奶茶店买了一杯茉香奶绿,吃饱喝足幸福感爆棚。
这个时候是四月份,本市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微凉中带一点点热气,阳光明媚,从法国梧桐茂密的树叶中可以窥视到一点点湛蓝的天空。
她照例要在店里面睡一觉,邹歆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折叠椅,拖到花店里的小隔间里,拉开,盖上薄毯,开始闭眼打盹。这个时候睡觉舒服,带着倦意,听着店外人来人往的声音,放空头脑。
阿彩在看店,她才十七岁,高中肄业生,别看阿彩年龄小,邹歆不在店里面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打理。
当初阿彩带着父母给的一千准备独自闯荡A市,结果她运气不好,刚在长途车站下车,懵懵懂懂顺着人流坐上了到最繁华的市中心的公交车,看着周边的高楼大厦,和自己家乡的小农村有天壤之别,这里人来人往,大家穿着体面,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路上的上班族抬头挺胸,走路生风,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阿彩心中充满了豪气壮志誓要闯荡一番事业来。
结果,那一千块还没捂热,等她找到一家装修比较简单的牛肉面馆,带着心痛和难得奢侈一把豁出去的心态,她哆哆嗦嗦虔诚地吃完一碗牛肉面准备付钱的时候,掏遍了一个半旧不旧的黑色背包,发现钱没了,她心慌意乱,欲哭无泪,店老板满脸狐疑打量着这个鞋子还沾着泥土的乡下妹。
阿彩哭哭啼啼,一张白嫩的脸红彤彤的,一是愤怒钱被偷,二是羞愧被人当作故意吃霸王餐的,因为自己确实身无分文了而慌乱。
同在一家店吃面的邹歆看阿彩窘迫地默默流眼泪,出于同情,为她慷慨解囊,把阿彩的饭钱帮她付了。
阿彩看邹歆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岁,虽然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价格不菲,但奇怪的是,她不觉得邹歆和其他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A市人一样让她觉得高不可攀。邹歆用手机帮她支付了餐费,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从收银台上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拭嘴角的油渍,一边觉得热,把外套的拉链拉开,露出一个u领的白色背心。
于是,她鬼使神差怯生生地跟着邹歆,邹歆看她走投无路,想到自己的花店刚开张,正好还没来得及招人,所以就误打误撞把阿彩招来了。
阿彩年纪小,却愿意吃苦耐劳,为人也老实,所以邹歆很信任她。
邹歆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阿彩和人争执的声音,她烦躁地皱眉,带着被人打扰的愤怒揉揉眼睛起身走到柜台旁边,看到柜台上的装饰品、账本、还有上午剩下的包装纸散落一地,一片狼藉,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一个男人对阿彩拉拉扯扯,并试图把阿彩拖出去。
邹歆双手抱臂,打量那个男人。他约莫30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皮肤有点黑,寸板头,肿胀的单眼皮,酒槽鼻又蹋又肉,总之看起来凶神恶煞绝非善类。
“邹姐……”阿彩很害怕,那个男人抓住她的胳膊,还一直使劲往店门外拖,外面有一群路人围观,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邹歆开口问那个男人:“你是谁?”
那个男人面色不善:“你自己问她。”他口音和这边的大有不同,显然不是本地人。
“姐,我不认识他,他说他叫陈传明,还说我家里已经同意我嫁给他了。”阿彩一脸惊恐,一直挣脱他。
“你先放开手好吗?我是她老板,有什么话好好说。”邹歆冷静地说。
“她爸妈收了我10万彩礼钱,说把女儿嫁给我,所以我现在是她老公,准备带她回去。”陈传明边说边准备过来推搡邹歆。
阿彩一听,小脸发白。
她家是本省西部农村的,那里很穷,留不住年轻人,而且重男轻女,导致男女比例失调,很多男的四五十岁都娶不到老婆,因此,像这样卖女儿的情况也比较普遍。
“她爸妈收了你的钱,意思是把她卖给你了?”邹歆皱着眉问。
在她印象中,阿彩很孝顺,经常发了工资就把钱寄一大半给她爸妈。
“废话,既然收了钱,那就是把女儿卖给我了。”陈传明一双肿泡眼狠狠盯着邹歆,看她瘦得像个麻杆一样,根本没放在眼里。
真没想到,在这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发生。
邹歆面无表情:“阿彩自己又不知情,况且又不是她本人收到你的钱,既然她不愿意和你走,那你找她爸妈退钱。”
男人不欲与她多费口舌,翻一个白眼,眼球布满红血丝,脸上油光满面,身上散发着烟酒味和浓烈的汗馊味。
邹歆鼻子向来灵敏,她有过敏性鼻炎,经常会流鼻涕鼻子痒,闻到难闻的气味会不自觉屏住呼吸。所以,她此时心情很不好。
他恶狠狠警告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强调这是自己的家事。
阿彩哭哭啼啼怕得要命,她吓得眼泪直流,身体止不住颤抖,无助地看着邹歆。
邹歆心情躁郁,自从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就总感觉有一口浊气萦绕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刚好眼前这个陈传明撞在枪口上。
男人骂骂咧咧地拖着阿彩,邹歆跑去拉,一个女人和男人拼体力,一般是无济于事的。
陈传明把邹歆往后猛推一把,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邹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人也一下被推到墙上,手臂疼得很。她站起来,顺手把花架上摆放的一只琉璃花瓶砸到了他头上,一群人惊叫起来,混乱之中,有围观群众报了警。
又一次进派出所了,邹歆觉得自己太冤了,做好事总把自己搭进去,派出所的小民警都认识她了,看到她都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陶警官照例进行谈话:“这种事你应该打电话报警,而不是暴力解决问题。”
邹歆听得直乐,这个陶警官,国字脸,挺年轻的,总是正义凛然,就是每次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拧着一对浓眉,苦大仇深。
她长叹一口气:“陶警官,我错了,我见义勇为,但是出手太重,我不该太冲动。”
陈警官忍不住教育她:“你是成年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个被你砸的人,现在在中心医院,没什么大事,医药费你出,那边也同意私了,你要赔点钱……还有关于收取彩礼的事,最好是他们家商量解决,如果能退就退了。”
邹歆点头,笔录做好之后准备起身离开。
“以后我不想又见到你。”在她离开之前,陶警官沉声警告她。
“yes,sir,我尽量。”她笑眯眯地对警官敬礼。
出了派出所,她直接开车去中心医院,准备去看陈传明怎么样了。
她跑到导医台,让护士帮忙查询陈传明的住院信息,护士告诉她陈传明在急诊科。
邹歆晕头转向找到急诊科,急诊科的护士又告诉她说科室里床位不够,陈传生被转到了神经外科。
等她好不容易在另一栋楼找到了神经外科的住院部,护士站没几个人,估计都吃饭去了,邹歆看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刚好从一个病房里出来,赶紧走上去打听:“医生,请问陈传明在哪个病房?”
医生愣了一下,然后口罩上露出的深邃眼眸仔细看她一眼:“在六号病房。你是病人的……”
“我是他亲戚。”邹歆赶紧回答,正准备转身去找病房的,医生叫住她:“你跟我来吧。”
医生把她带到病房,看到陈传明头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肿泡眼都有点睁不开了,真成了一个猪头三。
“扑哧……”她没忍住,笑出声。
医生又看了她一眼,估计也没见过哪个正常人见到亲戚这个样子还能笑得出来吧。
邹歆看着医生的大眼睛里有点疑惑的样子,赶紧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肌肉,一本正经地问候陈传明:“你没事吧?”
“托你的福,还没死,你要是下手再重一点,那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陈传明冷哼一声。
同病房里其他人纷纷看过来,邹歆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
隔壁床一个大妈见到她身后的医生,热心提醒道:“余医生怎么还不去吃饭?食堂饭菜要没啦。”
“没事,我同事已经帮我打好饭了。”他的声音很温润,不疾不徐。
“我砸你是我不对,说吧,怎么解决?”邹歆刚想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考虑到在病房就忍住了。
“你这是故意的人身伤害,我告诉你没完,你要给我误工费、营养费、医药费……”陈传明激动起来。
“行,既然你没死,也还有力气和我算账,那我赔你3万,不过我话放到这里,冤有头债有主,你和那个女孩父母之间的经济往来你自己去找她父母,别来骚扰她了。”邹歆指了指躲在在门外只探出一个头的阿彩。
陈传明仔细思考了一下,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终究是外乡人。眼前这个女人,年纪轻轻,从头到脚透露难言的精致和体面,而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能年纪轻轻就在繁华的黄金地段开一家花店,砸了人既不愧疚也不紧张,反而神态自若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看来也是不简单的,虽然今天被砸了头,但是能换来3万元也算值了。
于是,两个人爽快达成一致。
看完了陈传明,她和阿彩一起离开医院,无视陈传明强烈要求阿彩陪护的要求。
路上,阿彩惴惴不安:“老板,我花了你3万块……”带着哭腔,眼泪泫然欲滴。
本来邹歆没有想这个事的,结果阿彩这么一提,她顿时感觉肉痛。
“这3万块从你工资里面扣,每个月扣一千,所以你要好好干,否则你钱都还不起。”邹歆恶狠狠地说。
“好的,呜呜呜……”阿彩流着泪点头如捣蒜,对她的忠诚度又蹭蹭蹭往上涨。
晚上7点邹歆就关店回家,等她刚把车倒进车库里,就看到邹意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邹歆睁大5.0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现驾驶座上坐着的明显是一个年轻男人。
邹歆饶有兴致地看邹意笑颜如花的和那个男人。
邹意一反常态,终于不是一脸不冷不热的样子了。她向来自视清高,走路目不斜视,常常抬头挺胸高傲地扬起天鹅颈。
邹意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花容月貌,名校毕业,工作体面,家庭富裕,社交圈广泛。
邹歆有点好奇,到底是哪个男人能让冷面邹意言笑晏晏,春风满面。
那辆车很快就发动离开,邹歆扭头仔细看,由于距离比较远,又有防晒膜的遮挡,只能看到那个男人坚毅的泛着点点青色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
等邹歆回到家已经过了饭点,樊玉婷不在家,估计又回娘家了。
邹意她听到邹歆回到家的声音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把制服每一个细小的褶皱都熨平。
邹歆故意在拿起泡酒的时候大力关上冰箱,果然,邹意听到声响回头翻一个白眼。邹歆问:“那个男的是谁?”
邹意动作停顿了一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烫好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
邹歆看她装聋作哑嘴角勾起恶意的笑容:“就是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好久没看到你春心萌动啦!”
“有病,关心你自己吧,别那么八卦。”邹意边说边也拿出一瓶气泡酒。冰箱塞满了这种气泡酒,这还是杜理一个朋友直接从这个品牌的代理那里直接弄来的,杜理的酒吧里有这款售卖,邹歆喝过一次之后觉得味道不错,然后让杜理送一箱放到家里。
打了一个嗝之后,邹歆准备去洗澡,她对邹意的躲躲藏藏相当感兴趣。
邹意一贯是好学生,不早恋,不叛逆,团结同学,人见人爱,是樊玉婷的骄傲。
在邹歆的印象中,邹意向来是温柔疏离的。像今天看到那么娇羞倒是百年难一遇。
邹歆自己谈过无数次恋爱,觉得有好感就勾搭别人,审美疲劳就无情甩开,第二天见面能当做无事发生,谈笑之间轻松自然。
她的狩猎对象有乖乖学生仔,对方话说不到三句就脸红,有叱咤学校的小混混,她能在一帮跟班的“嫂子好”声中穿梭自如。
上学的时候,她的女生缘很不好,邹歆听到有女生嘀嘀咕咕说她是“狐狸精”当然更难听的都有。
有一次杜理认真的看着她,神色娇羞:“邹歆,你不会喜欢我吧,才一直不断谈恋爱麻痹自己。”
邹歆听着一愣,接着笑得前仰后合,都快喘不过气了。
“……杜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姐妹,或者是无性别,我们是铁哥们,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玷污我们的友情。”邹歆好不容易止住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似有怜悯。
杜理尴尬一笑:“呵呵,我就说,都怪他们这样瞎起哄。”杜理的老娘很爱看各种狗血电视剧,经常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杜理被迫耳濡目染,在老娘的熏陶下,很容易自作多情。
邹歆虽然桃花不断,但是她很讨厌别人起哄,有多少人是一些无聊的吃瓜群众吃饱了撑得,瞎起哄导致当事人稀里糊涂就在一起的,结果当事人别别扭扭直到分了也没有心里真正喜欢过对方。
杜理看邹歆坦坦荡荡毫不回避,就知道她对自己无意。
邹歆边洗澡边回想自己过去空虚失败的人生,她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神色迷惘,看自己好久没有修理的杂乱的眉毛,看淡到毫无血色的嘴唇。
此刻,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到让她内心惊异,仿佛自己只是毫无灵魂的躯壳,以前所有的寻欢作乐灯红酒绿都是过往云烟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