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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独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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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殷无双,原名殷翊,死时39岁,是个演员。
我的演绎生涯是从出生后的第10天开始的,当时场记找到身为编剧——正坐月子的母亲,希望她允许我出演一名老八路在土堆旁捡到的弃婴。
那时导演对我唯一的要求是:别哭。
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法子,直到拍摄结束我都很安静。别的剧组导演听说后也陆续找上门,致使很长一段时期,电视荧屏上只要有婴儿的画面,不用多想,那孩子肯定是我。
正是这个契机,表演开始渗透我的生活。
我父亲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乐队架子鼓手,他和母亲在一次访谈节目中相识,两人迅速陷入爱河,然后闪电结婚。
但是好景不长,由于工作原因,他们聚少离多,褪去最初的热情,矛盾开始产生。
在我6岁那年,父亲外面包养的女人闹到家里,父亲借机提出离婚,我被法院判给了母亲。
12岁那年,在剧组安排的一次晚宴上,母亲被同行暗算沾染了毒品。在其后痛苦的漫长戒毒与精神摧残中,母亲认了命。
二年后,骨瘦如柴的母亲吸毒过量导致出现幻觉,一头撞向墙壁,送到医院时已没了呼吸。我趴在母亲的身上痛哭不止,第一次觉得无助。
那时的我作为童星出道在圈内已经很有名气了,父亲很快便说要领养我,我冷笑着叫他滚。自己仍住在母亲留下的房子里,并让经纪人帮忙雇了个保姆。
由于缺少监护人,很多嫉妒我的人开始落井下石,找机会欺负我。碍于公司的面子,他们不敢有大动作,只是换着花样的让我难受。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那时自己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为了少挨导演的骂努力揣摩角色,台词背到走火入魔。没办法,那年我才十四岁,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
“无双”这个名字,源于我主演的一部古装电影《少年无双》,主角名叫无双。凭借这个角色,17岁的我成为了最年轻的影帝。然后,我顺水推舟改了名字,更名殷无双。
我短暂的一生共参演过297部电影,156部连续剧,28张唱片,以及19场演唱会。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喜欢表演,我只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名誉、声望、地位,都是表演赋予我的。我虽然不注重这些,但我仍然感激,我离不开表演。
直到我38岁,我不顾众人反对,毅然退居幕后,与其他合伙人共同创建了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无双娱乐传媒集团。
我背水一战,倾尽全部资产换来了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我成为了最大的股东。
我还记得宣布息影的那天,上万的粉丝聚集在公司的大楼前,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高举写着“52152”的牌子,嘴里呼喊着我的名字。【52152:我爱殷无双】
我站在二十六层董事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着下面黑压压混乱的一片,心中感慨万千。
我很自信,豪情壮志,非要将自己塑造成传奇。娱乐圈新人层出不穷,我必须要在恰当的时机不失脸面地选好退路。我曾一度坚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那时的我只顾沾沾自喜,根本不知道死亡正朝我逼近。
在我39岁时,公司财务出现重大纰漏,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我。我不动声色地与他们周旋,拖延时间暗中调查,挑拨教唆董事会,最终如愿揪出幕后主使。但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在引进外资的商船谈判桌上被人下药。
我是淹死的。
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我漂浮在半空中,就像当初母亲离去时一样,茫然无措。
那张曾被大众评为“百年最美男星”的脸,此时扭曲狰狞,鼻孔中堵塞着泥沙。
那具曾让我引以为傲的身体,此时却被冰冷的海水浸泡得臃肿不堪,胳膊以不可能完成的角度弯曲着……
我死了吗?
真的死了吗?
如果死了,那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个词:孤魂野鬼。
我觉得我要吐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平复心情。
我的葬礼办的很隆重,除了圈子里的好友外,很多商业大亨也不请自来,我不清楚他们意欲为何,大多数的人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眼看着他们互相寒暄,互换名片,我比当初听见法医鉴定“意外死亡”时还要恼火,这明明是我的葬礼,怎么就成了这帮人公然交际的场所了?
我墓地的位置还算好,独门独院,我不喜欢和别人挤在一起。【某花吐槽:万一他们心血来潮叫我签名怎么办?我连手都没有……】
看着墓碑上熟悉的爽朗笑容,我终于确定了,我是真的死了。
我不迷信,也不清楚别人死后是否和我一样,最起码我没看见。但我确实存在着,就算无法移动。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轻松,也想了很多,大体离不开前世的种种。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我,有的是影迷,有的是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
我觉得我也不是很失败。
我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直到那天——
远远的,我注意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朝我这里走来【其实十五岁】。他看上去很瘦弱,留着细碎的短发,皮肤是那种病态的苍白。由于母亲的缘故,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可能吸毒。
少年走到我的墓碑前,注视着我的照片一动不动。我仔细回忆,确定我不认识他,或许是影迷吧,我这么想。
突然,他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抚上我的照片,一路沿着墓碑上雕刻的生辰滑下,手腹最终停留在墓志铭中的一句话上,我看见他无声地哭了。
那句话出自我主演的电影《少年无双》中的经典独白:天下仅此一个,自然无双。
傻孩子。
我想摸摸他的头,但我不能。
他颓丧地站了很久,眼看天黑了,他终于说话了:“我叫景柏尊,是你的影迷。”
嗯,我猜到了。
“你的每部片子我都看了,我最喜欢的一部是《瘾》,剧本写得好……演的也好……”
嗯,我只写过这一个剧本,初衷是想祭奠母亲逝世十周年【那时我二十四岁】,为了抓住感觉,我曾在戒毒所呆了整整一个夏天。可惜由于内容过于敏感,崩溃自虐的镜头比较多,被广电和谐了,最后还是在网上授权播放的。
少年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当演员,不是以你为目标,而是要超越你。”
加油!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发自内心的。
少年垂目,敛去泪光:“我七次戒毒失败……现在也还在治疗……你知道戒毒最难的地方在哪吗?”
复吸。
“是复吸,反反复复。有一次忍了半年,我以为我好了,结果做梦梦见吸毒,醒了之后就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连最疼我的爷爷都对我失望了……直到那天,我看见你演的片子。当时医生不赞成我看,他说会打击我的信心,但我还是偷偷的看了……你会觉得我很幼稚吧?越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做什么。但是,我庆幸我看了,我觉得你比我更惨,更痛苦,最起码我还有爱我的爷爷。”
那现在呢?你又坚持了多久?
“从《瘾》开始,每当我想吸毒的时候我就会找你的片子来看,我的房间到处都是你的照片,不管戏里的还是戏外的。如今,我把你所有的作品都看全了,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少年紧咬着唇角,但我仍然听得见那细微的抽噎声,“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你已经不在了。”
我记得有人说过,最让人感到心酸的事,是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想哭却又强忍着不哭的样子。
我好想大声地对他说: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
在生前,很多人说喜欢我,我也对这种喜欢习以为常。但此刻,我有种冲动,我也想哭。
我惭愧,是我最先抛弃了支持我的影迷,我实在太自私了……
“以后,我也许不能经常来看你,他们说吸过毒的人是没有办法完全戒掉的。每当我看见毒品就会想起你,以至于每当想起你我也会想到毒品。就像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种□□的滋味……”
别这样……
“所以,我要忘记你,可以吗?”
好,忘记我吧,只要你能健康,我不介意你忘记我。
“你的路,我帮你走好吗?”
好,我将是你最忠实的影迷。
“我会替你活下去。”
好,好好活着……
“谢谢你,把命给了我。”少年对我深深鞠了一躬,静视着我墓碑上的照片良久,最后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单薄纤瘦的背影,满心都是那双红肿的眼睛。
客气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