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草》天朵丝

18、转学

　　教务室里，老师们全都在忙着学校的各种事务，有些在准备放假事宜，有些在准备假期作业，有些在进行考卷审阅。忽然——
　　门被推开，一个人出现了——
　　“老师，对不起！”含英一下子出现在门口，她带着歉意地说：“老师，我已经不想在隐瞒下去，让别人替我担心了！”
　　老师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你在说什么呀？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呢！学生快出去！”
　　含英倔强地看着他们：“不！”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含英走到那位葛老师面前：“老师，我已经不想再欺骗你们了！我在考试的时候的确作弊了！”
　　这是何等的勇气！老师们惊呆了：怎么会有学生承认自己作弊了呢？葛老师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学生，眼眶红红的，面容有些苍白，头发凌乱地散着，前不久，还是那么坚决的坚持着自己绝对没有作弊的学生，那个倔强的让他记忆深刻的学生，是什么改变了她呢？她为什么忽然就承认了呢？
　　“这么说，你已经放弃了我给你的机会了？”
　　“是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什么？”含英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连她想要尽快了结这件事都这么困难！
　　“你之前态度不是那么坚定你不是作弊的那个人吗？为什么这么快又放弃机会？承认自己的恶行了呢？”
　　“我只是觉得我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同学、老师、朋友全都被我连累了！他们那么相信我，我就不应该再欺骗他们了！”
　　“可是，只要你继续隐瞒下去，就可以不接受惩罚了。”
　　“老师，该是谁做的就是谁。我记得当初老师你可是坚决地要开除我的！现在为什么反而前思后想了呢？我都已经承认了，请你尽快惩罚我，结束这件事吧！”含英闭上眼睛，仿佛死刑台上等着领死的犯人，她在心里反复地督促自己，千万不要流下来，千万不要流下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是啊！她连累了那么多人，做错了那么多事，她是最该受惩罚的人，为什么反倒是苏昂死了？为什么她总是做错？孤儿院也许真的是她的归宿！想着想着，心里一阵翻涌，像被揪起来一样，非常难过，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的渗出来些。不要流下来，不能让老师看出什么不对，这是你能为苏昂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含英重新睁开眼睛，眼睛还是那么红，却隐约多了些雾气。
　　葛老师疑惑地对含英看了又看，说实在的，对于含英，她是非常欣赏的。他已经调出她的考卷看过了。除了没批好的卷子，数学和英语她都考的非常好。她不可能惟独只差语文这一门，而要凭作弊这种手段才行。所以，对于含英的作弊行为，他早就不怀疑了。而且，从这个学生身上透出来的勇气是他所欣赏的。可是，他搞不明白的是，现在，为什么含英要主动承认这不可能是她做的事呢？
　　葛老师歪着脑袋继续询问：“你不觉得这个时候你站出来承认，你不觉得你会对不起你的老师朋友对你的信任吗？”
　　其他老师都疑惑地盯着这对师生，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我只能对不起他们了。”像是经过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一样，含英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葛老师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犹豫什么，就只好……”
　　“不行！”苏伟安从门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声喧嚷着。
　　“你又怎么了？今天这些学生都怎么了？怎么可以随便乱闯教务处呢？”有一位老师不满地说道。
　　“对不起！”苏伟安局促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含英身边，他还大喘着粗气，汗珠一滴滴滚落下来，他都顾不得擦，他抓住含英的手，说道：“含英，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含英一把抽出手，对葛老师说：“老师，我等着你的惩罚呢！”
　　“她撒谎！”苏伟安心急如焚地对葛老师说：“老师，你不要听她的！她没有作弊！作弊的另有其人，就是……”
　　含英赶忙打断他说：“老师，我都已经承认过错了！你快下决定吧！”
　　“不行，老师！你要相信我！我有证据证明作弊的不是毛含英！”
　　“哦？！”葛老师眼睛一亮：“是吗？”
　　含英急不可待：“老师，作弊又不是好事！没道理，我要这么承担责任，除了这是我做的理由之外，又是什么呢？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制造的假证据！”她转头又对苏伟安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谢谢你的好意！已经够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拜托你！”
　　含英那样乞求地看着苏伟安，苏伟安原本鼓足的勇气似乎一下子泄光了，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坚决不让他心软，心软会害了含英的。他不能让含英今后的档案里有一个污点！
　　“可是……”
　　“好了！”最终还是葛老师制止了他们，“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让你们吵架的菜市场？！还是你们自己的家？！给我严肃点！这里是学校的教务处！”
　　两个人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道歉：“对不起，可是这件事……”
　　葛老师推了推眼镜：“你们也不用争的不可开交！我想过了，虽然作弊这件事在校规中非常严重，但是由于这件事有些疑问，也许是一个误会。那么我就从轻处理！”
　　“真的吗？谢谢你，老师！”苏伟安欣喜若狂地看着含英。
　　可含英却紧皱眉头，“老师……”
　　葛老师一摆手：“好了，我知道怎么做！这次就做口头警告处分，不要再做任何异议！”
　　周围的老师都傻了眼：以严谨治学闻名的教导主任现在对于严重触犯校规的学生仅仅是警告处分吗？！但是，面对威严的葛老师，他们也就没有人做声了！
　　含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作弊不是这个学校最严重的校规吗？怎么会只是一个口头警告呢？她又想起了苏昂，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冷冰冰，毫无感觉的尸体了。这里有太多她不想面对的事情，她本想藉着被开除的机会离开这个地方，去别的地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连这样都不行吗？！
　　含英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苏伟安拉出了教务处，并且已经走出了很远。
　　“你干什么？”含英抽出自己的手，质问苏伟安。
　　苏伟安带着好笑的表情，反问道：“你还问我干什么？！我倒想问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你知道一旦你的档案被记上作弊开除的记录，对你今后的影响多大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就为了包庇那个坏蛋！你知道她做了多少对不起你我的事情！你想为了她牺牲掉你自己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苏昂想保护那个人呀！我记得很久以前，他就对我说过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妹妹才死的！”含英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苏伟安心里一阵揪紧，“可是，他也想保护你的，你不明白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含英号啕大哭起来，仿佛把压抑了很久的感情一下子释放出来：“我带给他的只有受伤！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喜欢我？我不过是个丑小鸭，又不漂亮，又没身材，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为什么？”苏伟安走过去，把含英按在自己的肩头，眼泪无声地流着：“喜欢就是喜欢！我知道苏昂去世了，你难过！我也一样！可是，你还记得他死前对我们说的话吗？”
　　含英从苏伟安的肩头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苏伟安。
　　苏伟安也看着含英，好象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他要我们快乐地活着！”
　　记忆一下子回到那个时刻……

　　苏昂吃力地笑了笑：“答应……我！要……快乐……快乐地生活着！你也是，伟安！”

　　“为了让苏昂安心，你也要开心地活着！”苏伟安望着含英的眼睛，是那么真诚，隐隐的雾气滋润着他的眼睛，有种别样的美。
　　含英离开苏伟安的肩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回寝室去了！”
　　“我再陪陪你吧！”
　　“不用了！这两天我想再好好冷静一下，你……可以……”
　　“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苏伟安刚想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含英，刚才碰到伯父，他要把苏昂葬在草衡墓园，他的母亲身边，成绩单领完后一天，是他的葬礼。你会去参加吧！”
　　“恩！”含英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苏伟安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要失去她了。不过，看到她恢复理智的样子，他还是高兴的不得了，欣慰地笑着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承认呢？”楼梯口，孙晓雨问含英。
　　“没什么，只是想这样做。”
　　“你不会是为了让我感激你才……”
　　“哼！你认为可能吗？”含英冷冷地看着她，“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苏昂，他那份保护你的心意让我觉得我也应该要这样做！不是为了你！你可不可以以光明一些的看法来看待你周围的人！”语气中竟夹杂了一些责怪和不满。是的，含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一个人，恨一个人。
　　“喂！”孙晓雨叫住含英。
　　“有什么事吗？”含英有些不耐烦，她似乎不想在她的身边多呆。
　　“苏昂……真的跟你说过……把我当作妹妹吗？”语气中竟有些哭腔。
　　“是的！”含英说完，不再理睬又开始哭的淅沥哗啦的孙晓雨，径直走上楼去了……

　　苏伟安疾步如飞地向含英的教室走去，含英说过，不要打扰她，这几天，他忍住对含英的思念，今天是领成绩单的日子。现在差不多应该结束了，现在可以了吧！她应该可以从失去苏昂的悲伤中活过来！他心急如焚，他要见到含英，他要与她重新开始！
　　“不好意思，你能帮我叫一下毛含英吗？”苏伟安拉住一个正要离开的同学，正好是金灵！
　　“含英？！她今天来过一下就走了！”
　　“什么？！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耶！”金灵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封信，“她走之前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我正要去找你呢？给！”说完，她就走了。
　　苏伟安接过信，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他有些忐忑地打开了信。是含英的字迹不会错，可是，这怎么说的是：

　　伟安：
　　你好！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应该早已经离开学校了！很抱歉，没有跟你道一声别，就离开了。
　　我想了很久，从你和我的相遇，和苏昂的相遇，然后到你喜欢上我，我也喜欢上你，苏昂也喜欢上我，我发现梦儿对你的眷恋，再到苏昂出事……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多了！
　　我一直在迷惘中，我到底该怎么办？从我把你让给梦儿时起，我就开始做错了吧！我一直想要不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却伤害了所有人！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有我！
　　虽然有一段时间我也曾经动摇过，反正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干脆在一起吧！可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苏昂的死让我更加自责！其实，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吧！可是，我硬要找孙晓雨说道理，搞的大家都尴尬起来！其实，有些事也许根本就不应该追根刨底！
　　我把苏昂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虽然和你不一样的位置，但重量是一样的！我不会厚此薄彼！可是，最后他却失去了他自己的生命！
　　他死了！这是我最难以承受的事情！我真的难过的想死掉！可是，你提醒了我！苏昂希望我们都快乐地活着！所以我决不会轻生，不管多困难，我都会勇敢地活下去！
　　可是，我无法再面对你了，我想我们需要时间！不只是一天两天，而是更多的时间！所以我决定转学！很幸运！我跟郭老师说了之后，她帮我找了一所外省市的学校，所以，下个学期我就要到那里去了！我已经嘱咐老师不要告诉任何人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再找我！请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删除吧！忘了我！让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快乐的活下去！答应我！
　　爱你的含英
　　6月29日

　　什么呀？！含英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不能让我们一起解决吗？！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苏伟安看着看着，忍不住流出泪来，为什么要抛下他一个人？他以为尽管没有了苏昂这个好朋友，她也会守在他身边的，结果……结果……不！他不会让她就这样逃出他的生命的！含英……一定在那里！她一定在那里！
　　苏伟安疯了似的跑起来，他要自己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他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从此生命再没有交集的！他狂奔向他的目的地——草衡墓园。

　　苏昂的墓前，一个人都没有，苏昂早已入土为安，苏伟安喘着粗气，他再也支持不了自己了，双脚一软，摊在地上，不在！竟然不在！他曾经认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只要让他见到她，他会不顾一切地留下她！决不会让她离开他的生命！现在却……什么都没了！苏伟安感觉生命正渐渐被剥离自己的身体，心头最重要的一页被撕扯掉了！
　　他呆呆地望着苏昂的遗照：“苏昂，原来我一直是和你一起的！你一走，我也失去含英了！那还不如之前若即若离呢！”
　　他懊恼地哭泣着，忽然一件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它是那么的不起眼，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是一棵草！

　　“在我看来，漂亮的花草的美丽是脆弱的，经不住风吹雨打，它们的美丽不牢靠。相反，野草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可他们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这才是最重要的！坚强的生命才有意义，不是吗？”

　　是啊！这是含英最喜欢的植物！苏伟安摸着这棵草，仿佛这是他所有的希望！还有温度，显然刚刚被人摸着，所以才会有这种温暖！
　　“含英！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苏伟安急忙跳起身来，没错的！含英才刚走！他疯狂地在墓园中寻找起来，一座座墓碑走过，一块块墓地走过，却始终不见含英的踪迹！
　　他边走边喊起来：“含英——含英——”他的声音打破了墓地的平静，他的声音荡漾在墓地上空，响彻在天际……

　　不远处，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苏伟安，默默地流着泪。
　　“对不起，对不起！伟安！”含英捂着嘴巴，看着曾经陪伴她的那个钥匙圈，默默地对自己说，任凭泪水沾湿了自己的手背，沾湿了自己的衣裳。
　　“对不起！我不能再见你！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可是……我真的已经不想再留在这个充满悲伤。充满回忆的地方了！再见！伟安！”
　　最后看了一眼曾经心爱的人，她带着满腔的悲伤，离开了……

　　“含英——”撕心裂肺的一叫，苏伟安只觉得嗓子可以冒烟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叫了，他终于放弃了。
　　含英，如果……你真的决定要从我的生命消失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可是，你无法决定你在我生命中的地位！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要把你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苏伟安坐在地上，望着天空，以往含英与他相处的种种，全部映在他的脑海中。帮她过生日；和她一起去游乐场玩；他和她一起承受愤怒的受欺骗的人的攻击；他在湖边找到她，并带她回学校……
　　苏伟安躺在墓地上，含英这将是我宝贵的一笔财富，苏昂和你，我都不会忘记！尽管苏伟安心中有那么多的遗憾，有那么多的不舍，可是放开这一切，他又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坦然！
　　“我们会再见的！”苏伟安自言自语道。
　　天空依旧那么蓝，太阳爬上了苍穹的中央，温暖地照耀着大地，但这决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