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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三富贵山庄的金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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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现。
天地间泛起一阵朦胧的光线。
小箫仰面沉睡,在他的脚畔,赫然丢着一张太阳光般的请帖。
这一张请帖不是用纸做的,而是用纯金打制而成,贴上凸处的“富贵山庄”四字像是烙印上去的,在逐渐强烈的阳光中闪烁着刺目的黄金之光。
小箫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纵身跌起,一手抄过金贴,便往着长安最大的酒楼而去。
长安第一楼。
精明的店小二笑意满脸地迎向从楼梯处缓缓而来的客人,目光刚一接触到这位客人,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将笑容凝结在脸上。
不能以貌取人。
这是长安第一楼三十六条训诫中的第三条。
可是,来的这一个客人,穿的那一件衣服就像是一个长年累月在小厨房里辛勤工作的小掌柜,沾满了油腻与汗臭味,头发像是已经一个月没有洗过。这个人更像是路边的一个乞丐,而不是一个要喝酒的客人。
店小二吸了一口气,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不让人觉得假,又显得很热情的一张笑脸。
因为这位客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来的这一位客人虽然衣着不怎么样,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气势,就好像是穿的是新科状元的大红官服,正骄傲地登上金殿。
店小二迎了上去,笑道:“客官这边请。”
客人在一只靠窗的桌子边坐下。
店小二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客人微微一笑,道:“来点简单一些的。用今晨刚从苏州西湖运来的鲫鱼做一盏清汤,来一盏凤吞鱼翅,再爆炒一碟小牛腰肉,来十斤京城老字号贡酒窖的琼瑶露。”
三个菜,一个酒。
的确是“简单”的菜肴。
店小二苦笑,道:“不知道客官的凤吞鱼翅是要用十年老母鸡还是用新鲜的蛤蜊做高汤?”
客人道:“我不爱蛤蜊的腥味。”
店小二一直低着头,但其实他已经将这位客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番,能做长安第一楼的店小二多少都要有一些特长。他的特长就是能准确地依据客人钱袋的大小判断客人身上带着的银两。
并不是钱袋越重,银两越多。
带着又轻又薄的钱袋的客人通常都是不用现钱,只用银票的贵客。
银票也有很多种。
不同银庄的银票折叠起来,大小与厚薄也有不同。
店小二自诩自己在这方面是个天才,但问题是这位客人身上并没有一个钱袋。
可是,有些马虎的客人也是不用钱袋,有时候,他随便揣在怀中就是了。
但这年头吃霸王食不怕死的家伙也有。
店小二微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忽听见邻桌的酸枣木隔板后施施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紫金脸大汉。
紫金脸大汉声如轰雷,抱拳道:“这位兄台,单饮无趣,不如过来让兄弟尽绵薄之谊。”
这个紫金脸大汉一抱拳,酒楼的众人都看见了一双如蒲扇般的大手,手指粗而短。
已经有人低声道:“这难道是关中大力摔碑手的名家紫东来吗?”
另一个低声道:“那他旁边的这一个可是蜀山九九飞天剑高泽飞。”
紫东来与高泽飞皆是江湖近年来不可多得的新一代高手。
九九飞天剑高泽东名列江湖十大剑客之七。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是非常地有气派有面子的人,他们居然屈纡尊贵邀请这一个邋遢的男人,这真是天方夜谭。
店小二微微一叹,暗付:这年头真是猪也会爬上树了。
九九飞天剑高泽飞也走了过来。
紫东来犹抱着拳。
邋遢男子却视若未见,恍若面前没有站着这么两个人。
紫东来的脸涨得通红,但他却没有发脾气。
一个原来性格暴躁的人,只有吃过易怒的亏,才会有今天的冷静沉着。
所以紫东来成名之后,大大小小经历了十七次决战,却还能够活到今天。
高泽飞已经站在邋遢男子的一尺之内。
他比紫东来更沉得住气,他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男子的一双手,很稳地,像磐石一般的一双手,放在桌子上几乎就像一座屹然不动的山峦。
只有一个使剑的剑士,才明白一双磐石般的手的好处。
这样的一双手,持剑刺入对方的喉咙一定又快又准。
“敝人高泽飞,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我叫小箫。”
“姓”与“名”本是一个人区别与其它人的一种外观因素。
无姓无名是一种悲哀。
一个人的姓前面如果加上了“老”或者“小”这些字眼,不外乎两种情况。
一种是,这种人藉藉无名,从没有人重视他,他也从不在乎自己,所以名字就逐渐被模糊了,以致于一辈子就只能当“老陈”或者“小马”。
另一种是,当一个漠视另外一个人,不愿意用真姓名时,就随便用一个“小刘”之类假名来糊弄。
高泽飞脸色一沉,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青年人并非是一个庸碌无为的人。
但他似乎还忽略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当一个人经历一段辛酸而痛苦的往事,自己再也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岂不是也不愿意使用原来的名字。
紫东来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高兄,既然这位兄台喜欢独斟,我们就不方便再打搅他了。”
高泽飞微笑称是,慢慢地道:“不过我们离开之前,要向小兄弟借一件东西。”
小箫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一听见‘借’字就头痛。”
高泽飞也是一笑,道:“那小兄弟也就只好头痛了。因为这样东西我是非借不可的。”
小箫忽然从自己笼着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张金帖,轻轻地往八仙桌上一放,幽幽地叹气道:“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紫东来早年曾是关中独居一方的独行盗,在他手上没少流过价值连城的珍宝。
高泽飞本是世家子弟,出身高门。
这样的人对金子的兴趣应该不会太大,但此时,这两个皆目中闪出光芒。
小箫喃喃自语道:“这份请帖我本就不稀罕。谁要谁拿去。”
高泽飞是一个又谨慎又小心的人,他还在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纯金打制的请帖。
请帖的四周刻有繁复的四季如意花,更有烙印其曰“富贵山庄”字样,做工精致,在黄金的夺目光泽中隐隐透出银色纹线,这正是京城老字号宝怡斋特有的打制合金的方法。
这当然是一张真的富贵山庄金帖。
拿到这一张金帖就是身份的象征。
在地下黑市,这样一张金帖有人出价十万两黄金求购。
紫东来却已经把金帖抄在手中。
酒菜已经端上来。
滚烫老母鸡熬成金色的浓汤,浇在牙黄色的鱼翅上。
小箫懒洋洋地端起了酒杯。
紫东来朝高泽飞使一下眼色。
高泽飞已经握紧了他那一柄用明珠做装饰的长剑。
紫东来的蒲扇大掌已经发紫发红。
小箫却恍若未知,似乎并不知道即将有一把飞天剑刺入心脏,不知道将有大力捽碑手击中后背。
小箫用筷子夹起了牙黄色的鱼翅片。
酒楼人声鼎沸。
小箫坐的是临窗的偏僻角落。
正在纵酒寻欢的客人们谁也无暇去顾及别人。
如果小箫死了,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即使发现了,长安第一楼也有最敏捷最有效的处理死尸的办法。
紫东来面带微笑,他从不对待宰的羔羊的悲惨命运有一丝不忍与怜悯。
江湖是强者的天堂,是弱者的地狱。
这时候,他的心情好得就像是他第一次干净利落地杀了长江镖局的总瓢子,劫到了一笔数目庞大的镖银时那种兴奋。
谁敢在此时破坏他的好心情?
紫东来一掌已经发势,但忽然听到清清楚楚的两个字。
“住手。”
高泽飞也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剑快出鞘,但当他回过头一望,他的脸上不禁有一种比见到鬼还害怕的恐惧之色。
紫东来循声而望,他的紫脸竟然变成了死灰色。
难道那个喝令停手竟是一个恶鬼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