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塔》狐添棋

4、四

　　大概听了旁观者的那番话后，我自认有了新的领悟，于是那日明台前，命令招来的妖魔们统统都变化成一模一样的脸，顿时欢畅了许多，可美中总有不足，也不知是那个小妖一个不慎便连带着将明台前的火烛打翻，惊得妖魔四下流窜，再也不愿与我欢好了。
　　我看着红舌将一切吞没，只觉得十分委屈。眼下一片红火之海熊熊燃起，难以倾覆，妖魔遁走之处更是一片狼藉不堪。
　　最后又是惊动了天界，引得一片哗然。
　　不同于上次的有尊者撑腰，这一次，佛愿饶我，仙也不愿。
　　于是一番商议后，我便到了幽冥之界的洗练之处。
　　毕竟我不是仙，诛仙台办不了我，于是只好从天入地，换条道来走。
　　我环顾四周，打量起这一处我从未到过的地界。
　　幽冥地，生死之处，亦也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前来接应的是此地的判官，到了跟前，天兵毕恭毕敬的朝那判官行上一礼。
　　几番言语下来，那判官就转向我，恍然大悟了般，动作夸张的很，显然也是个爱调笑的。我同他打了声招呼，打量了一番这判官，也知道了这判官的称呼，于是对我的去处也放心了许多。
　　这崔判官身量不大，眉清目秀的娃娃脸，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凶恶的地方来，同我对上眼时，还给了我一个状似安慰的笑。
　　天兵无法深入幽冥，将我交接后就返了回去，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全都由这位判官代劳。
　　其中路程略去不提，直到深入了幽冥，一条小路摆在眼前，我才有闲情看一看自己的处境。
　　萤火浮空，布满整个空间，脚下的路只看得清几步，再往前去，则是一片模糊。
　　在踏上那条小路之前，我迟疑了一下。
　　崔判官走在前方，见我还未跟上，反身回来，便将我手腕的困锁松开。
　　他道：“别怕。”
　　别怕，这话说的让我微微怔住。
　　倒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说着这样的话语。
　　只是，我并不是怕，这崔判官似乎并不在意我这犯了惊天大罪的恶徒，反倒像是位亲善的公子哥，瞧着倒是比天上的诸位要顺眼的多。
　　我随他继续往前，忍不住问道：“你将这锁链松开，难道就不怕我逃了么？”
　　崔判官闻言，诚恳道：“这便是最后的去处，只有他们求着来，从未有逃的。”
　　我道：“逃是为了求一线生机，可到了这地方还会有生机么？”
　　崔判官闻言，面不改色道：“所以逃不掉时，只好求解脱。”
　　这话说的透彻，倒是让我无话可说了。
　　解脱便是最后的去处么？
　　我伸出手，指尖缝隙里有星星点点的萤火划过。
　　前方仿佛是条没有尽头的路，走着走着，便剩下我独自一人。
　　在这最后的一刻，光阴停住，漫空的荧光停在此刻。隐隐的，有水声激流的清越之声。
　　全身都被一片冰凉包裹了起来。
　　……
　　当然，若是止步在了这儿，我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去回忆这些。
　　毕竟我无魂无魄，自然不该由幽冥来定夺。
　　接着依旧要追溯下去的。
　　清明再还时，我到了一处荒漠中。
　　一睁眼便是黄沙与狂风，辽阔的望不见边际。天灰蒙蒙的，不透一丝的光。呼啸的嘶鸣声刮着耳廓，如同鬼吼。
　　我在黄沙中走了许久许久后。
　　终于，才到了那座塔前。
　　那座塔很高，除了那一道门之外，没有别的入口。
　　塔身是由青砖一层层的堆砌起来的，青砖同青砖的缝隙里灌满了沙砾，显然存在了很久。
　　风越来越大，天际的边缘翻涌着墨海，连那层灰蒙都难以留存。
　　入塔已是理所当然。
　　我毫不犹豫推开了这塔的门，同塔外断了联系。
　　起初，我还以为是我逃过一劫，兴许是碎魂阵也办不了我，于是就被流放到这荒漠里。
　　荒漠里难分昼夜，天色始终晦暗。我在塔里待的安然，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兴许等已成了我的一部分，从前如此，如今也依旧。
　　真君来的那天，并没有踏进塔门。
　　只现身了片刻就消失。
　　之后我每登一层塔，真君便会来一次。只是每次来都只会问我一句话。
　　你可知错。
　　知错？知了错能如何？不知错又能如何？
　　后来，还未等我登完这塔的全部，他却没有再来了。
　　而我也到了这塔中的最后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