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黄昏后》一席先生

95、第 95 章

　　很快，洛尘等人发现洛零的情况甚至比他们所想的还要严重，洛零的记忆力减退并非仅是在他们发现的那次，此后洛零多次清醒，甚至多次记不出睡前的事情。
　　他们只能一遍遍地告诉他，等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仿佛进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他们一遍遍的说着回家，洛零一遍遍的忘记……
　　卡蒂克推开病房的门，探头进去张望，此时洛零已经能够靠着床坐起来了，但是旁边仍然需要人照顾，否则他自己很容易就会歪倒，而歪倒的他却没有力气自己爬起来……
　　卡蒂克看看洛尘，视线扫过洛尘手里拿着的报纸，吐了吐舌头他想了想就想缩回头。
　　“进来就进来，在门外面干什么？”洛尘合上报纸，站起身笑看着探头探脑的卡蒂克。
　　“哥哥，后来呢……”洛零有些着急，哥哥念到一半不念了，这让他很着急。
　　“结果哥哥也没看，等看了再念给小零听？”
　　洛尘笑着征求道，其实，关于这些政治方面的问题，洛尘不想让弟弟知道，所以，虽然他猜到了审判的结果，但是他却不急着告诉弟弟，就算弟弟想要知道结果的心情这样急切……
　　洛尘低头折起报纸……
　　就算这份心情曾经多么的急切，等弟弟重新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也会忘记……
　　伸手揉了揉有些不满的小孩额头，发丝在手底下细细划过，柔软顺滑，洛尘笑的柔和，即使他一直努力，想让洛零每天闭眼前都不带着丝毫的遗憾入睡，但是那些肮脏的现实，他仍然会选择去隐瞒……
　　安慰了洛零，洛尘将报纸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他回头看看卡蒂克，卡蒂克也瞅着他。
　　“你陪一下小零，我去找一下子澈。”
　　“哦。”卡蒂克挠挠头上的毛，点点头。
　　看着洛尘出门了，卡蒂克有些迟疑地拿起旁边的报纸，他翻了翻，好像也没有什么负面的新闻，顶多就是一个市长无罪释放了，想了想，他回头去问床上的洛零。
　　“小美人，尘刚才给你念的是什么？我接着给你念。”
　　洛零坐在床上，点滴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他的身体，他缩了缩手指，半晌方说：“不听了。”
　　“哦？”卡蒂克闻言看了一眼洛零，将手里的报纸一扔，然后脱鞋就上了床，他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自下而上地打量洛零，“你放心，上面都是英文，我认得。”
　　“嗯。”洛零点点头，眼睛对着卡蒂克的方向，“如果是中文的报纸，你念的话我听。”
　　“嘁！”卡蒂克翻了个身躺在了床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还有些疑惑，“小美人，你怎么不赶我下床了？”
　　洛零有些疑惑，眼睛毫无焦距地茫然前看，他摸索着戳了戳卡蒂克，卡蒂克不满地嘟着嘴，见洛零戳了两下还没停手的意思，他一下火了！
　　“你再戳我急了啊！”
　　洛零收回手，手背上滞留针扎进皮肤，有一圈隐隐的青紫，卡蒂克想伸手碰碰，却收回了手。
　　“小美人，你这里疼吗？”
　　“哪里？”洛零不知道卡蒂克的动作，所以对于卡蒂克的话有些不解。
　　“这个针啊，都插进去三四天了……”卡蒂克还在心疼的打量着，洛零却变了脸色，只是此时低着头的卡蒂克没有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赶你下床了，反正赶也赶不走……”洛零有些不满。
　　“那是，你曾经可是答应了我让我在你的床上睡觉……的……”卡蒂克说着渐渐住了嘴，他迟疑地抬头看向洛零。
　　洛零低着头，眼睛却看向卡蒂克的方向，明明没有焦距的眼睛，卡蒂克却感觉，这一刹那，洛零看到了他！仿若子弹穿过了视神经，那种冰冷的触感，触摸了他所有的思维，一瞬间凝结！卡蒂克兜头兜脑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卡蒂克……”洛零抿了抿嘴角，他无意识地抬起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卡蒂克一把握住那只无力的手，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了洛零那断然失焦的眼神中，解释的、掩饰的，到了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洛零紧紧地抓住卡蒂克的手，那一刹那，卡蒂克仿佛看到了血管中血液倒流回，那是错觉，卡蒂克明白，但是那么用力，透明的、紧涩的！
　　蓦地，洛零放开了手上的力道，他安静地笑了，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卡蒂克的错觉。
　　“你帮我开一下电脑吧。”
　　卡蒂克却不动，他握着洛零的手，将那只瘦弱的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却在刚才紧紧握住他的手塞进了被子底下。
　　“小美人，对不起。”
　　“我明白……所以不是你的错。”洛零想了想，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卡蒂克抓住他的那双手，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卡蒂克情绪的低落，“不要告诉哥哥。”
　　“小美人，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没有一起玩过，我也可以带着你去旅游。”
　　“……”洛零静静地听着，嘴角安静地微笑。
　　“你当时离开尘以后一直在海里生活对不对？我们却将你带进了陆地，你当时应该拒绝的。”
　　两双手彼此传递着温暖，洛零指尖微缩，一抹湿意，滴落已经微凉。卡蒂克一直明白的，当时那种相遇的环境，靠岸后骤然的昏迷，身体莫名其妙的虚弱，之后的治疗……身世的秘密……
　　如果，当初，他们，不曾相遇。
　　“托里斯曾经找人去发现你的那片海域搜索，可是那里只有礁石，根本就没办法住人……”卡蒂克说：“后来他在搜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岛，很小很小，但是足够我们几个人住了……”其实，第一个怀疑洛零身份的是托里斯，但托里斯同样也是第一个隐约中猜测到洛零身份不同常人的人，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中，虽然托里斯是跟尘吵架离开，但是他却一直在寻找着洛零可疑的证据，渐渐地，变成了一种在意，一种疑惑，直到发现小岛，他在上面建了一个房子……
　　“他想当做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等你好了，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就搬过去，每年我们都过去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洛零不回答，却笑着摇了摇卡蒂克的手，语气中颇有些得意：“那片海域可是我飞过去的。”
　　卡蒂克却难得的固执，他一定要洛零给他一个承诺，哪怕是一个谎言。“小美人，我们去住怎么样？！”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答应我！”卡蒂克挣脱洛零的手，发狠地使劲锤了下床，眼中恐慌期盼！
　　“好。”洛零点头，答应了。
　　他说好，仿佛已经为卡蒂克许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那个未来每个人都欢笑着，每个人都健康的沐浴在阳光下，在海滩上、海岛上……
　　幸福。

　　旅馆
　　开着电脑卡蒂克还有些疑惑，他问洛零：“小美人，你开电脑干什么？”
　　洛零歪着头听电脑开机的声音，听见卡蒂克的话，他想了想回答：“记得刚出国的时候，哥哥的一个分公司好像是有一款软件的，本来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好。”
　　卡蒂克见机器已经开动了，他拿着鼠标咔嚓咔嚓关了几个蹦广告的窗口，然后点开浏览器，想了想输入了“双生软件”四个字，一边输入还一边问坐在床上的洛零。
　　“还记得那个软件叫什么名字吗？”
　　洛零有些迟疑，摇摇头，“好像原来知道。”
　　卡蒂克龇龇牙，点了搜索，别说，还真让他搜出来了不少关于洛零说的这款软件的新闻，他将软件的名字复制再次搜索，点击了下载，他看了一眼进度条，这才回头看看此时好像仍然努力在想事情的小孩。
　　“好了，别想了，等你想起来我这都搞定了！”
　　卡蒂克不管电脑了，他又爬回了洛零的旁边，见洛零仍然皱着眉在那愁眉苦脸。
　　“嘿，小美人！”
　　“嗯？”
　　“陪我说说话吧，我快无聊死了。”
　　卡蒂克总是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他，弄得他都没办法好好思索，他嘟着嘴不满意了。
　　“无~聊~~啊~~~”
　　“那我给你出道题目吧。”洛零说，“你想不出来别打扰我。”
　　“什么题目？”卡蒂克警惕地问。
　　“你数学怎么样？”洛零却有些不放心，“逻辑思维呢？”
　　“我感觉还不错……”卡蒂克谦虚地道。
　　“那就是不好了。”洛零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喂！”卡蒂克龇牙咧嘴的表示反抗，那只是他的谦虚而已，小美人怎么能这么随便的下定义！
　　“你听不听题目？”洛零也不满。
　　“好，你说，我猜！”卡蒂克不服气地咬咬牙！居然看不起他！
　　“嗯……”洛零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个题目还是他在洲际大学的学生寝室里看到的，是关于会计去公司面试的书，题目的误导性很强，洛零当时顺着题目的思路去思考的时候，被绕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绕出来……
　　“有三个旅客去旅馆住店，旅馆规定住一晚的价格是一人十元钱，旅馆老板收了三个旅客三十元钱，但是回去后，旅馆老板想了想，因为一次性住店人多，所以他决定优惠五元钱，所以他让服务员拿着五元退回给旅客。半路上的时候，服务员却起了贪念，自己私自扣下了两元，将剩下的三元退换给旅客。”
　　“嗯，所以呢？”卡蒂克听着点点头，心思还在这三十、五元里打转。
　　“问题就在这里，三个旅客现在没人交了多少的住店费？”洛零问。
　　“被退回给了一元……二十九？”卡蒂克的开始随着洛零的讲述转了。
　　“服务员贪污了两元对不对？”
　　“哎？”卡蒂克脑袋卡壳了。
　　“那多出来的一元是怎么回事？”洛零眼角一弯，笑了。
　　“你等等，我想想……”
　　于是，可怜的卡蒂克开始抓耳挠腮，眼睛发直地开始思考这个诡异的问题。
　　叮——
　　洛零扭扭头，他伸手碰碰卡蒂克，“卡蒂克，电脑现在完了。”
　　“你等等，我想想！”卡蒂克摆摆手，换了个姿势接着想。
　　“卡蒂克，电脑……”
　　卡蒂克嘟囔一声，脑袋里转着，却起身去看电脑了，点开下载的安装包双击安装。
　　一声错误提示音。
　　卡蒂克咧咧嘴，眼睛在那条提示框上迅速瞄过。
　　“小美人，你电脑里已经有这个软件了，要覆盖下载还是就用原来的这个？”
　　“有了？”
　　洛零疑惑，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下载过这款软件的事情。
　　“你能点开那个软件看看吗？”
　　卡蒂克答应了一声，在电脑中翻找着找出软件，打开后居然已经保存了用户名跟密码，他也没跟洛零商量，直接点击了登陆。
　　登陆成功的刹那，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音瞬间填塞了整个病房。
　　“怎么了？”洛零也被提示音吓了一跳。
　　“唔……”卡蒂克翻看着电脑，回应着，“好像是留言，挺多的。”
　　点开了几条，好像都是洛零的那些影迷，担心、询问跟祝福，一直到后来已经有了很多的哭声，祝福着洛零身体健康，哭着祈求洛零快回来给大家报声平安。
　　卡蒂克没回话，洛零也安静地听着。
　　那些单纯地喜欢着他的人，不为所图，没有目的，洛零嘴角微扬，此时听着却如此的可爱。
　　卡蒂克为洛零接好了麦，他回头，洛零看不到他的表情，声音中却都是笑意。
　　“呐，小美人，这么多人爱你呢。”
　　“嗯。”洛零点头，“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大家好，我是小池，很抱歉这么久没有联系大家，我现在在英国正接受治疗，《圣手》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应该也是我这一生最后的电影，可能我没办法看到它的首映了，大家如果没事的话，就帮我去看看吧。
　　卡蒂克低着头将音频保存上传，然后看着音频上传的刹那成千上万上升的点击率，然后开始迅速刷新的新的音频留言，卡蒂克回头，看向安静地坐在床上的洛零。
　　“小美人，有人给你回应了，你要听吗？”
　　“不用听了。”洛零笑笑，“卡蒂克，题目想出来了吗？”
　　卡蒂克脸一僵，直接合上笔记本的盖子，他又开始头疼了起来。
　　究竟那一块钱是哪来的？
　　太让人费解了！

　　月色皎洁，洛尘带着外面的寒气进屋，他开门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感觉身上的寒气散尽了，他才往床边走去。
　　早晨的时候格瑞拉专门为洛零准备了许多他喜欢吃的东西，洛零很高兴，多吃了一点，在所有人都笑着为洛零多吃的那一点东西高兴的时候，洛零却脸色一变，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洛尘坐在床边，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安静睡觉的小孩。
　　小孩的脸色苍白，孱弱着，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所有人那一刹那都手足无措，洛尘紧紧地抱住洛零，看着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洛零的口中冒出，他全身冰凉！
　　意识恍惚。
　　他被人拉开了，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站在旁边，看着林子澈冷静地指挥着人将胃管插入洛零的鼻孔，冷水反复灌入开始冷却胃腔，口服的凝血剂也被从嘴里喂下。
　　整个救治的过程，洛尘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在看一部无声的黑白默片，默片中，所有人都焦急着、叫喊着、哭泣着，而他的眼睛，只能看到病床上无力躺着，任由人摆弄弟弟，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他好像看明白了，看明白了那微微开合的嘴唇，没有声音的……在众人的围绕下，无助地喊着——
　　哥哥……
　　洛尘为洛零掖了掖被角，月光下的影子，有一个词叫——荒凉。
　　忘记
　　洛零醒来后感觉身体虚弱的厉害，他试了几次都没有坐起身，而且身体有一丝不对劲，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他感觉现在的身体好像笨重了许多。
　　“小零，你醒了？”
　　旁边传来惊喜的声音，接着一双手接住了洛零虚弱的身体，他身后的床被摇高，身后被垫上了垫子，洛零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居然没有发现屋里有人！
　　“哥哥？”洛零有些迟疑地叫。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洛尘此时还沉浸在洛零清醒的喜悦当中，守了一晚的疲惫一扫而光。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洛尘回答，“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零慢慢地摇摇头，他想抬手却没有力气，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小零想要拿什么？”手被抓住放进了被子里，洛零听到哥哥问。
　　“我……怎么了？”
　　洛尘眼中掠过一抹悲痛的了然，他揉了揉小孩的额头，“小零昨天晚上发烧了，所以要住医院。”顿了顿洛尘接着说，“我们过段时间就回家。”
　　无论洛零记不记得，洛尘每次在洛零醒来的时候就会给他说一遍“回家”。
　　“卡蒂克呢？”既然解释清楚了洛零也不再多想，对哥哥的信任本能的占据了上风，以至于所有的不对劲都不用去想。
　　“在小零旁边的病房休息，他昨天担心了小零一晚上……”洛尘说着说着却感觉有些不安，现在的弟弟，太安静。
　　仿佛那晚他打了小零一巴掌后小零那让他担心的状态……
　　“小零怎么想起问卡蒂克来了？”洛尘坐在床头，试探性地问道。
　　“嗯？”洛零扭头看向哥哥的方向，“我想问问聚会怎么样了，可能我在半路上睡着了。”
　　“聚会？”洛尘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他勉强笑了笑，此时他却有些庆幸，幸好……幸好小零……看不到他的脸色。
　　一直以来，小零记忆错乱，都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遗忘，现在……
　　“小零回来的时候确实睡着了，不过，我们趁着小零睡着的时候将小零带出国了，我们现在在英国，可能小零身体不适应这样长途跋涉以及这里的气候，所以发烧了。”
　　“发烧？”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不应该发烧的，而且……讨厌看医生……
　　好像只要看了医生，对于自己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就会曝光……
　　只是，是什么秘密？
　　“小零？”洛尘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虽然弟弟现在还在他的身边，但是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
　　“哥哥？”洛零拉拉洛尘的手，问：“我们为什么来英国？”
　　洛尘右手用力地抵住鼻梁，压下了翻上眼睛的涩意，整个人仿佛刹那间颤抖了起来。
　　放下手，洛尘笑，将小孩揽入怀中，轻柔地安抚着小孩不安的心。
　　“我们想给小零一个惊喜，就跟托里斯商量好了，悄悄地带小零来英国。”
　　谎言……越说越大……
　　只不过，或许今天的谎言，就会迷失在明天太阳升起的刹那。
　　“托里斯是谁……”
　　…………
　　……
　　洛尘正在跟洛零说着话，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小零！”
　　洛尘站起身，就见托里斯从他身边冲过，洛零一下被他抱在了怀中，洛尘收回伸出的手，看着托里斯颤抖的背影，收回的手在身旁紧握成拳！
　　“你是谁？”
　　“我是……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是……托里斯。”托里斯嗓音干涩，他紧紧地抱着洛零，仿佛松开洛零就是永久的地狱。
　　“你好，我是洛零。”
　　“我知道。我知道……”托里斯松开洛零，双手托着洛零的脸仔细打量，眼中是汹涌的波涛，却全部止于眼眶，没有丝毫的外漏。
　　我知道你是洛零。
　　我知道……
　　我知道为了不让你害怕，所以不能告诉你失忆的事实。
　　现在，被选择遗忘的，居然是我吗？
　　托里斯甚至没有力气去辩驳，去为自己求证，他笑着，双手却颤抖，他重新抱住洛零，用着怜惜的力气，轻轻柔柔……
　　“小零，记住了，我叫托里斯，是你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哦。”洛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出了病房门，托里斯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林子澈正在外面站着，托里斯却仿佛没有看到任何人，仿佛灵魂被抽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托里斯。”林子澈担忧地拽住托里斯。
　　他明白洛零忘了托里斯对托里斯的打击有多大，本来求而不得已经很辛苦，但是现在却又被忘却……
　　林子澈将托里斯抱进怀中，他轻轻地拍抚着怀中的托里斯，眼中都是湿意，他却没有办法去安慰，如果洛零忘记了他，他也同样会伤心吧……
　　“没事了。”
　　托里斯被林子澈抱在怀中，身形却站得笔直，仿佛一个支撑，在他的身体内支撑着他，告诉他不要倒下。
　　“不能……不能……”
　　托里斯喃喃地说，语句凌乱。忘记，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仿佛就是一个呼吸的间距，但是带给别人的，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托里斯，坚强点！”
　　托里斯扯扯嘴角，想笑，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终于，在这个空寂的走廊，在这个仿佛遮风挡雨的怀抱——
　　嚎啕大哭！
　　萧子夜关上门，对他身后的卡蒂克摆摆手，两人下楼去了，给托里斯留下最后的尊严。
　　卡蒂克下楼将记事本扔进了垃圾桶，上面是洛零说着，他用英文记下的笔记。

　　——2014年1月26日，回复粉丝语音祝福，知道记忆力减退，特写笔记告诉明天的自己。

　　那个笔记，昨天的洛零还很认真的跟自己讨论，那么积极的面对生活，努力让自己记着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在了解了自己的情况后积极寻找克服的方法……
　　可是现在，洛零，如果你连过去都要抛弃，那我如何给你寻找一个完整的记忆？
　　卡蒂克笑了笑，关上浴室的门，看着镜子上的自己，猛然一挥拳，镜子应声而碎，破碎四溅，里面的卡蒂克在鲜血的浸染下，同样破碎。
　　这就是记忆吗？破碎了就无法留下。

　　出院
　　现在所有人担心的，反而是洛零的沉睡，每天洛零醒来，所有人都会紧张，托里斯甚至扔了手边的事，专心一致地开始陪伴洛零，可是洛零对于他，只有一天的记忆，关于托里斯这个人，再也没有进入过洛零的生命……
　　托里斯试了试水温，将水杯端到洛零的旁边，脸上的笑容优雅而又从容。
　　“小零，要吃药了。”
　　“哥哥呢？”洛零问。
　　“尘先去休息了，我来照顾你。”托里斯笑着，“我是托里斯，是你哥哥在英国的朋友。”
　　“哦。”洛零点点头，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英国，但是由于哥哥没在身边，所以他没有问出口。
　　“你睡觉的时候被尘带来的，是我邀请你们来的英国，因为我想知道尘的宝贝弟弟长得什么样子，我想跟他做朋友，小零，怎么样？”
　　托里斯又一次说着早就熟悉的话，果然见小孩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子澈进来看洛零的数据的时候，见托里斯坐在洛零的身后，让洛零靠在他的身上正给洛零讲着故事，每一天的故事都不一样，即使洛零会忘记，托里斯也从未讲过同样的故事。
　　“小零吃了药先让他休息一下，托里斯，你出来帮我拿样东西。”
　　检查完，林子澈对托里斯说，托里斯头也不抬，想也不想就拒绝。
　　“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而且，小零也同意了对不对？”林子澈向洛零征求意见。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听到林子澈叫他，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将托里斯拉出病房门，林子澈神情有些严肃。
　　“托里斯，你必须要休息。”
　　托里斯笑了笑，半晌，他有些无力地回答：“我只有这个办法了，让他记得我……”
　　托里斯单手掩面，抬头将莫名的液体控回身体，低头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好，你看着他吧，我先去休息一下。”
　　“托里斯……”林子澈眼神悲哀的看着托里斯渐渐走远的背影，依然那样的优雅，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帜。
　　“子澈，我不甘心！”
　　其实，他想要告诉洛零：
　　即使你忘记了全世界，仍然有一个人会告诉你，我是你的朋友，我叫托里斯……
　　只是，早在他选择回英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权利。

　　卡蒂克半夜的时候才回来的，他从窗户直接潜进了洛零的病房，萧子夜还在看着电脑，手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见到卡蒂克吓了他一跳。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萧子夜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因为他看出此时的卡蒂克那强笑的神情，既然他选择不说，他也没问。
　　萧子夜走了，卡蒂克走到床边，看着洛零不说话。
　　“卡蒂克？”
　　卡蒂克将鞋子一脱，几下钻进了洛零的被窝。
　　“你身上冷。”洛零不高兴的嘟囔一句。
　　“别动，小美人，让我抱一下。”卡蒂克沉默地跟洛零紧挨着，半晌方躺平了身体，“怎么到现在还不睡觉？”
　　“不敢睡。”洛零回答，萧子夜在这里，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他一直闭着眼睛，却没想到被卡蒂克发现了。
　　“怎么不敢睡觉？小美人还怕黑？”卡蒂克嘲笑道。
　　“不知道，总感觉睡觉……”洛零沉默了下去，卡蒂克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大锤砸中！嗡的一声！
　　“呐，小美人啊……”卡蒂克笑着，“真聪明，即使是一天，这也已经是你第二次发现了。”
　　“这么说……是真的？”洛零停了一会儿才问。
　　“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明天又会忘记。”卡蒂克笑。
　　洛零沉默了。
　　“小美人，有一个任务，我不得不去做，你一定要等着我知道吗？”卡蒂克小心地将自己埋入洛零的怀中，语气轻松，“别等我回来的时候把我忘了。”
　　洛零不说话，现在，他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他又该拿什么去兑现卡蒂克的承诺？
　　“一定要……等我回来，小美人，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卡蒂克，我们做你跟哥哥做的事情吧。”洛零说。
　　“什么事？”
　　“做.爱。”洛零平静地回答，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情就是动动手动动嘴般就能解决的轻松自在。
　　卡蒂克却仿佛被一个闷雷砸的脑袋空白，他呆呆地看着洛零，洛零却神色平静。
　　“怎么想到这些了？”
　　“不知道。”洛零回答，“或许是我没办法给你承诺，或许会忘了你，总要给自己一个办法去尽力记得，而且……”洛零停顿，“我不想就这样死了……”
　　卡蒂克闻言眼中瞬间充血，他出手如电，迅速攥住了洛零的脖子。
　　“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我不想死。”洛零看着卡蒂克的方向，“我想活着。”
　　卡蒂克咧嘴笑，却比哭难看。
　　“那就活着。”
　　“嗯。”洛零应了一声，房间中安静了下来。
　　天快亮了，卡蒂克起身，打开窗户往外跳的刹那，他回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洛零，嘴角轻扬。
　　“可惜了，小美人，我是个纯零，就算想，也不行。”
　　洛零没回应，仿佛已然睡着。
　　“你他妈一定要等我回来！”

　　除夕前夜，洛零勾着洛尘的手，央求着洛尘他要回家去过春节，洛尘拗不过洛零，在咨询了林子澈后，决定出院。
　　车缓缓地驶进了托里斯的别墅，托里斯摸摸小孩的头，心情很轻松。
　　“小零，等中国暖和了你就能回去了，不过，现在我们就在这里过春季怎么样？我们每人可是都准备了压岁钱啊。”
　　洛零点点头，在哥哥的怀中安静异常。
　　下车，萧子夜放好轮椅，铺上暖和的皮毛毯子，洛尘小心翼翼地将洛零抱了下来。
　　“卡蒂克什么时候回来？”洛零问，今天一早起来洛尘就告诉他，卡蒂克出去为洛零挑选新年礼物去了。
　　“明天除夕夜卡蒂克就能回来了。”林子澈弯下腰，为洛零盖上毯子，并小心地将洛零在轮椅上通过束带固定好他。
　　车子推进门的时候，塔尔在门边站着，旁边是格瑞拉大妈，她此时正拿着小手帕擦着自己的眼眶，看到洛零的那一刻，她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小少爷，居然忘记了她。
　　洛尘礼貌地对格瑞拉点头，格瑞拉恭敬地行了个礼，安静地看着几人随着洛零进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