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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听到凤殇的话,原本想要替毓臻求情的人都顿时住了口。本来还想着这会儿替静王求情,以后准不会吃亏的,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静王惹怒龙颜,连着刘喜被拖累了。
      刑狱官相互对望,都知道静王毓臻是什么地位的人,谁都不敢先下手,最后见凤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似要开口,才慌忙捉稳了庭仗,小心翼翼地打下去。
      力度自然控制得恰好,刘喜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叫痛,毓臻却是一声未哼,像是庭杖打在别人身上似的。
      凤殇负手站在殿上,冷眼看着两人挨打,一丝怒气慢慢地凝在眼中,等到刑狱官数到二十,他才冷声笑道:“朕说了,狠狠地打,耳朵都白长了吗?还是说要砍下一个来,另一个才听得清?这样的力度,难不成你们是要朕亲自去打?”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保留的刑狱官再不敢留手,咬紧牙关狠狠地打下去,一边全神贯注地竖着耳朵,就怕凤殇一个高兴了叫停自己却听不到。
      凤殇自然没有叫停,听刑狱官继续数下去,便又道:“刚才的叫打吗?用力地打,从头数起!”
      “是……一,二……”刑狱官们战战兢兢地应了,从头开始,不一会,头上都渐渐冒出了汗来。
      刘喜被这么一通打,连声音都哼不出来了,只是低低□□几声,随时一翻眼便要晕过去的模样。
      毓臻似乎也有点难熬了,脸色苍白,额边有汗大滴大滴地滑下来,却只是用力地咬着唇,不时从喉咙漏出几声闷哼,却没叫过一句。
      左丞相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了,走上一步,危声道:“皇上,刘大人年事已高,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啊。”
      见凤殇没有哼声,朝中一些与刘喜交好的人相顾而看,也纷纷走上前来,跪了下去:“求皇上开恩!”
      凤殇淡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半晌才低唤一声:“停手。”
      殿内的刑狱官正好数到十七,这时一听他叫停,连忙住了手,退到一旁。
      凤殇缓声道:“刘喜年事已高,这几下,算是罚够了,又有这么多的人求情,就这样罢了,扶下去,让御医好好治治。”
      “谢……皇上……”刘喜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被人扶着,勉强行过礼,便让人抬出了大殿。
      凤殇回头看向毓臻一边,那些刑狱官也早已停了下来,他轻笑道:“静王可不是年事已高,一百下,一下都不许少,谁都不许求情,给朕狠狠地打。”
      众人一听,心里明白,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了。刑狱官们对望一眼,只能吞了口水,又走回去继续打。
      毓臻趴在板凳上,唇咬得发胀,身后又痛又凉,想来与血肉模糊差不远了,只是不肯求饶,见凤殇冷眼看着自己,像是看着耗子的猫,似乎就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
      凤殇脸色微微一变,一挥袖,冷声道:“继续打,打完再放人。一百下,若朕知道少了一下,轻了一下,你们全都随他一起罚吧。”说罢,再不看毓臻一眼,转身走入内殿。
      身□□杖打在肉身上的声音始终不绝,伴着刑狱官战战兢兢的数数声,一下,一下,却始终听不到毓臻的求饶和惨叫。
      那就打死了罢。
      心里恨不得那人被打死了好,打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会左右到自己,再不必烦心,凤殇的脚步却越走越慢,就怕走远了,殿里有人说静王如何如何了他听不到,叫不了停。
      没有人叫停,走出十来步,听到的却是毓臻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响,伴着一阵阵不可遏止的咳嗽,却笑得张狂放肆,像是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像是在嘲笑他的心软一般。
      凤殇死死地咬住了牙,抬手捂了耳加快了脚步。却像是始终无法摆脱,那笑声一直盈在耳边。
      哈,哈哈……咳咳,哈……

      哈哈哈……
      凤殇一个惊坐起,双眼睁得大大的,低促地喘着气,胸前起伏,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定眼看向周围。
      纱幔罗帐,周围是暗淡的长明灯光,暗红如血,夜已静了,外面的人走路都是蹑手蹑脚,屏息静气,生怕发出一丝声音。
      “皇上?”床边不远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凤殇一阵安心,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沉默了一阵,凤殇才低低地问:“眠夏,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眠夏轻声回应,“皇上,睡不着?”
      凤殇笑了笑:“没事,你休息吧,只是做了梦。”
      “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吧?”眠夏也没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凤殇慢慢躺回去,下意识地揪住一角被褥,压在胸前,仿佛还能感受到胸内异样的跳动。
      只是,做了梦而已。
      早朝时毓臻的笑声,一天里没有间断过片刻。连梦里都不肯放过他。
      凤殇偏过头,把脸埋在枕上,想起梦里残破的碎片,还是觉得动魄惊心。
      梦到了毓臻。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次,分外吓人。
      梦到毓臻被打,看不清打的人是谁,怎么叫都停不下来,那庭杖一下一下地落下去,毓臻便像是日间那样不哼声,只是身上早就被打得体无完肤了。
      再后来,就看到毓臻对着自己笑,极尽嘲讽,满是傲气,没有了在人前的臣服。一直笑一直笑,眼睛,鼻子,嘴巴,脸上每一个地方都流着血,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染得湿了,找不到伤在哪里。
      他怎么叫,怎么闹,毓臻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一直地笑着看他,笑着笑着,就吓醒了。
      “皇上,先喝点热水定一下惊吧?您没睡多久,喝过了水再睡一会吧。”眠夏的声音从帐外絮絮传来,凤殇回过头,好一阵,才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递上来的杯子。
      温热透过杯子传到手心,又缓慢地流遍全身,让人逐渐放松下来,凤殇看着那杯子,垂下眼帘浅浅一笑,没有喝水,只是握了一阵,又递了回去。
      眠夏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站在外头,等他吩咐。
      凤殇翻身又要睡下,却始终有什么碍在心头,终于忍不住开口:“眠夏,你知道静王的庭杖打得怎么样了么?”
      眠夏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听说的一百下打完,才让静王府的人接了回去的。”
      “哦。”对答案并不满意,隔了一阵,凤殇又道,“眠夏,你去让人打听下,静王回去以后怎么样了。”
      “是,皇上您先休息吧。”眠夏应了,有点担忧地说了一句,才轻声走了出去。
      等她关了门,凤殇才又睡下,抱着被子,却始终睡不着。

      那次偷偷跑到盛京看哥哥,第一次见到了毓臻,代价是被吊在村里的祠堂中央,饿了三天三夜。身上自然少不了舅舅的鞭子留下的伤,要不是碰上雨天,秦泊怕他伤了筋骨落下病根而去求情,恐怕那绝不是三天三夜能了结的事了。
      只是隐约地觉得,并没有后悔。
      说不上是不是因为双生,只是觉得哥哥有人宠着,就像自己被宠着一般,快乐而满足。
      在那之后的大半年里,再怎么难熬,只是想着那一夜看到的种种,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第二次见到毓臻,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
      被舅舅关在一个房间里,让秦泊喂下不知名的药,跟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关在一起。要学的,是床事。
      再之后,两个女人换成了两个男人,被放出房间时,他几乎崩溃了。
      舅舅说,你哥哥能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做吗?
      那时唯一的念头是,如果是毓臻,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那么地脏。
      终究抵不住软弱和想念,他第二次逃走了,跑到盛京,蜷在三王府的树上,看了半夜。
      双生哥哥和毓臻,就是他全部的救赎。
      那时候的毓臻,是皇子,是对手,是高高在上的,是哥哥的。
      可是,现在的毓臻已经不是皇子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经是他了,哥哥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不能要一个毓臻呢?

      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自远而近,之后便听到眠夏低唤了一句:“皇上?”
      “如何?”
      “回皇上,静王回府后,静王府里请了大夫,伤都上了药,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入了夜有点高热。”
      凤殇半坐起来,望着帐上的人影,半晌又问:“有人照顾么?”
      “似乎是寄住在静王府的一位小公子在守着。”
      “小柳……吗?”凤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起了密探口中说起的那个少年,突然抬头,“传旨下去,就说朕体念静王,听说他伤势颇重,接入宫来让御医诊治,好生修养。明天的早朝就免了。”
      “是。”眠夏应了,便要转身去宣。
      凤殇又叫住了她:“还有,让御医先过来候着,静王来了,就送到偏殿去。”
      眠夏愣了愣,下意识便问:“让静王住在凤渊宫里吗?”
      “不行?”凤殇皱了眉。
      “皇上,这似乎……”
      凤殇不想再听,打断道:“没有似乎,就这样吧,快去。”
      “……是。”
      等眠夏去宣旨,凤殇也爬了起来,没有惊动其他人,自行着好了衣物。
      他这边动作迅速,却偏偏等了大半个时辰,毓臻才被送到凤渊宫来。
      看到毓臻因为伤病而变得晦黯的面容,凤殇的脸色就先跟着沉了几分。
      御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把毓臻身上的药重新换上时,凤殇在一旁看了片刻,就匆匆地转过了脸走开,直到换好药,才又重新站回原处。
      切过了脉,御医列下药方,又让人熬好了药,送到房间里来,凤殇才将其他人都挥退了,独自一人捧了药坐到了床边。
      因为病弱,毓臻脸上的温柔也罢,嘲弄也罢,早就散尽了,只是一片干净平和,凤殇几近贪婪地看着他。
      只有这一刻,两人相对,人前的温柔尊重,人后的憎恨嘲弄都没有了,毓臻只是安静地在自己眼前,任人摆布。
      “对、不起。”小声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凤殇却微微垂了眼,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红。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真好啊,都不会拒绝人……”凤殇低喃一声,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上毓臻的眉,然后是眼,半晌收了回来,只是痴痴地望着。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拿着一碗药,眼中是满满的温柔。
      然后,他含了一口药,吻上了哥哥的唇。
      凤殇看了手中的药一阵,用牙轻磨了磨下唇,抬手含了一口,又看了一眼,终于微微俯身,一闭眼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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