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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白浪东流,只见一道红日射在江中,黄昏西移。远眺而去,但见江边有一简陋茶肆,鸥鹭贴着江面扑飞之时,却有一道绛红衣影比它们更快地掠了进来。
      茶肆老板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第一次见这少女时,只觉如芙蓉初绽一般容光逼人,语笑间更添娇艳。然而短短几日,她俨然成为这里的常客,眉眼间却逐渐多了一分薄凉,老头看得心下莫名一慌,不敢主动与她说话。
      却听姬燕歌道:“老儿上酒!银子绝不短你。”
      老头忙应了,笑道:“姑娘真是不露相,劫富济贫,借去那刘知县家五百两。襄阳城里人人都在议论你这侠女,老儿怎敢再问你要酒钱?”
      姬燕歌接过酒凑在鼻尖一闻,道:“要烈的,还要一把尖刀。”
      老头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赶紧道:“烈酒有,烈酒有!只是这尖刀……我这里只有杀鱼的小刀,不知道……”
      姬燕歌道:“拿来就是。”说着挽起右臂衣袖,只见血水沿着雪白的藕臂不住流下,她只将那烈酒倒在伤口上,一面不由秀眉紧蹙,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老头站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结巴着道:“姑娘……姑娘又去杀人了?”
      姬燕歌不及与他说话,把尖刀在烈酒中一浸,左掌一翻手势极快。
      老头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已见一个沾着血肉的箭头被挑在地上,不由吓得腿软,赶紧伸手扶住了桌角,在她对面坐下,忽然发觉她一身棠红襦衫上的暗纹竟是已干涸的血迹,当即大惊失色,道:“姑……姑,姑娘……”
      姬燕歌咬开金疮药抹了,一面已把伤口包好,朝他歉然一笑道:“让你受惊啦。”
      老头连连摆手,起身从茶肆里端出几盘小菜来,道:“秋天江上打的鱼,还剩一些鱼干,请姑娘用吧。”
      姬燕歌问道:“此地离汴京还有多少路?”
      老头道:“若姑娘马骑得快,大概只需四五天。”
      姬燕歌喝尽了几杯茶,暗道:原来只过去了两三天,我还以为过了十几日。真是难熬,按他们这个打法,却不知能不能撑到汴梁。她心下稍稍泄了气,封住穴道止血的几处伤口登时又疼起来,不免皱了皱眉。
      老头看着她吃了些东西,兀自叹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啊。在江湖里混得风生水起,却赚不着钱,有什么用?姑娘,你说是不是?”他说了几句,抬头远远地一望,忽然指着江上奔来的一个黑点道:“哎,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只觉耳畔微风一拂,姬燕歌人已掠到江上,袖间花扇格出收拢,转眼又坐回茶肆里。却见那个黑点跌进江中,染出一片血红的氤氲。
      老头瞠目结舌,牙齿不住格格打颤,道:“姑……姑娘,姑娘方才杀人了?”
      姬燕歌连饮三杯浓茶,眉梢一扬,微微笑道:“‘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这些人心生恶念在先,杀了他们,却与杀只猪狗没什么分别。老儿,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是……”,老头赶紧应声不迭,道:“我看姑娘年纪这般小,不像得罪过人的情形。那这些人为何……”
      姬燕歌避而不答,只是道:“譬如南海有一只鲛人,谁若得了它的尾翼,便可名扬天下。那鲛人无辜无罪,为何众人仍要杀它?”
      “哦,姑娘就是那鲛人。哦,不不!老儿无礼,老儿好无礼!”,那老头看她似是一笑,眉间却有几分涩然,不禁道:“我说,姑娘听我一句劝,还是回家去吧。这个江湖是万万混不得的,姑娘武功虽好,年纪阅历却少,何必在里面走这一遭?人心险恶变化无常,只有至亲之人,那才永不变心对你好,是不是?”
      姬燕歌抬了抬眸,轻声一笑:“那倒未必。”
      老头一时语塞,只得安慰道:“哎,姑娘心肠好,吉人自有天相。老儿笃信神明,这话准得很!”
      就在这时,只见一匹白马和一头青鹿踏浪而来,正是燕赤华伏在马上,扬声大叫道:“师父,师父!”
      “老儿多谢了!”姬燕歌顺手撇下一块银子,人已掠到江边,纵上鹿背,低声道:“我嘱咐过你了么?在外头只可叫我姊姊,不可叫我师父。还要我关照多少遍?”
      燕赤华策马与她并肩赶路,他天资聪颖,骑术已练得很好,闻言只道:“我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一路上,我也没有给师……给姊姊你添麻烦。”
      转眼,两人已走进一片竹林。只见万顷碧竹丛生,风涛一来,竹海摇曳相迎,极是静谧。
      姬燕歌微笑道:“咱们有约在先,你还记不记得?”
      燕赤华道:“记得。第一,若再遇到险事,我要在原地等师父,不可上前帮忙、不可乱走,师父完事之后自会回来找我;第二,到了汴梁,我得回燕家待着,不许跟着师父,直到师父拿到东西;第三,按前两条来,不得违反。”
      姬燕歌道:“你记得就好。”说着放慢了脚步,环顾周身一片碧竹林。
      奇怪,夕阳照下,这些翠竹却是没有影的。
      只听她道:“小燕,咱们一路上已遇见了几批人?”
      燕赤华道:“嗯……十三批!”
      姬燕歌淡淡道:“那么,现在是第十四批!”
      话音未落,但闻翠竹林里尖啸声不绝于耳,十二张缚仙网从四面八方当头朝她罩来!
      姬燕歌袖风一扬,两柄花扇已连连格出。天纪罗是何等名器,与缚仙网缠斗了几招,只见扇面变得火红,竟如火烧一般,“咯咯”撞出金石之声,姬燕歌内息一催,那缚仙网便齐齐崩断!
      “她右手受了伤!快!”
      姬燕歌猝然抬头,只见小小一片碧竹林里,竟藏了百二十人!
      “小十三杀姬少息,杀了出名再说!”
      姬燕歌左手扬出一道绛色扇影,腕间一翻如同散花一般,十二道扇骨贴着几人颈间劈落,凌空在竹节上一点,凭借腰力打了个旋子,右手执扇当剑已插在一人心口。
      却见又有四五十人分别从左右攻来,十数人在近身处徘徊偷袭,碧色竹林间,尚未现身者还有无数。
      一灰衣狂客手握两把长斧,扬斧一运内息断了十几根碧竹,忽然纵声长啸,内息大作抢出,只见那些碧竹朝她面门劲射而去。灰衣狂客纵身踏在碧竹上,两把长斧左挥右砍,煞是凌厉。
      姬燕歌侧身连连避过,衣影在竹间带起一道疾风,左手扇柄横劈勾挑和他过了几招,忽然扇面一张,手腕翻花一般,已将他右腕划伤。那狂客怒极纵啸,双斧迎面一个“叉”字左右开弓,专朝她右臂攻来。
      转眼之间,姬燕歌已返身连杀了几人,等那铁斧砍到眼前,右手扇扬开,半个睚眦兽面竟如活了一般狰狞张口,但听一声巨响,那人双手斧柄已砸中翠竹飞出。
      灰衣狂客挣扎起身还欲再斗,却被一根碧竹当喉贯过。
      一声尖利笛声为号,又有数十人从碧竹丛间纵出。姬燕歌踏着竹节攀附而上,忽地使出轻功掠起,左右两柄扇面一齐展开,翩然从围攻中突出,绛影一动,已杀了七八人。
      那扇上的睚眦兽面此刻嗜血,渐渐把整个扇面染得火烫,暗金符文愈发显露。姬燕歌身影极迅几招连逼击落,抹颈、刺心一击毙命,四下尸首遍地,染得碧竹林间万点血花,竟似流火烧出一片焦痕,右足被缚仙网缠住却也不顾,右手反手一计挣开,左手一扬,扇柄飞出贯入两人后胸,信手拔出又连杀几人。
      她对连日来无尽的追杀已然烦透,心中正邪火难抑,此刻见剩下四十余人兀自围攻,都想等她战疲再讨个便宜,登时秀眉一蹙,出手之间再不留情。
      三十四人。
      “天纪罗!”男人声犹在耳,颈血已溅在她眉心一点,在竹海中绽出几朵诡异的碧色桃花。
      十六人。
      姬燕歌翩然一曳,化尸散从袖中霎时扬出,一时碧竹林里诡雾白烟。一百二十四人委地不动,一片死寂中,只见残阳穿林乱照,映着她靥边一抹血红。
      惟独剩下一个男子,手中痉挛地紧握住佩剑,眼眦欲裂,仿佛看到一个遁入世间的魔罗。
      姬燕歌缓缓走近。他步步挪后。
      姬燕歌笑盈盈道:“我不杀你,还不谢我?”
      那男子抱头痛呼,近欲崩溃,狂嗥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杀了我吧!”
      姬燕歌淡淡道:“妄想杀人扬名,本就荒唐!数日以来十几拨人从襄阳追到此地,无一人回,你若在那时醒悟不来,便不会有今日之祸,这是第一次;方才一番剧斗足有半个时辰,你若心生悔意,掉头逃走,也不会有今日之祸,这是第二次”,说着侧头一看扑倒在地的一名短衫老者,望着他道:“若你方才替你爹爹挡去几招,如今他就能活。可是你贪生怕死,竟将他作为盾牌左闪右避,让他替你去死。这是第三次。”
      “我已先后给了你们三次机会,现下的生死,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那男子茫然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姬燕歌一笑,道:“不留你一条命,谁来告诉江湖豪杰今日所见?”
      “你,你!”
      姬燕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只听身后一声凄厉长啸,那男子运起内力,伸手在自己额头狂拍数下,径自吐血而死。
      姬燕歌走出了碧竹林,跃上鹿背奔了几步,只见一道如血残阳映在西天,金色余晖遍撒江面,渔火烟树,好不凄然!
      燕赤华在江边系马驻足,一见了她当即纵马奔来,扬声道:“师父!”
      姬燕歌扬眉微笑,道:“现下倒听我的话。”
      燕赤华仰头郑重道:“师父说了,无论何时只需在原地等着,你一定会来找我。” 说着,与她纵马踏着江边白浪,远远地去了。
      姬燕歌淡淡莞尔,却不说话。
      昔有仙童哪吒,死于宝剑而生于莲花。只是经此一劫后,莲花仍是莲花,哪吒却不再是哪吒。

      阮姚氏推门而出,却见一位白衣贵公子立在门边,忙道:“这位公子是?”
      那公子微微一笑,和善道:“大娘,敢问是否有一位姬姑娘住在贵府上?”阮姚氏一听,当即道:“哦,先前有的。只是这姑娘已走了三天,似是往汴梁去了。”
      “汴梁?”白衣公子眉梢微蹙。
      “是啊,就是汴梁,帝都汴梁!姬姑娘亲口对我所说,绝不会错的。”
      白衣公子随即一笑,已将一块银子塞在她手中,道:“这位姬姑娘心性好强,若知道我在寻她,定然不高兴。”
      阮姚氏当即会意,道:“照啊!公子是姑娘的情郎罢?我知道了,对谁都不说。”
      白衣公子不置是否,仍是和蔼一笑,回头便走,等转到一处僻静的所在,脸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公子……”
      一位蓝衫客上前相迎,脸上已挨了反手一计巴掌。白衣公子抿起薄唇,踏着他的肩膀冷冷道:“萧帮主连我都骗,胆子渐长啊。”
      蓝衫客本是一粗犷大汉,听他一语已吓得面无人色,忙道:“这……这……几天前确实跟她到此处,绝没有错的。只是公子要咱们替她挡下几拨追杀,心思一分,难免这里就关照不到。”
      那公子也不与他计较,只侧过身道:“不是说抓到几个么?问清楚了没有,为何要追杀她?”
      另一人立即毕恭毕敬道:“是,刑堂连夜审问,早已查清楚了。大多是些江湖邪道,还有些正道上有头有脸的,像那泰山派的玄真子、青城派的邱天南,小十三杀姬少息的名头多么大,此刻杀了她,自然是求名震江湖。不知那些人,公子预备怎么处置?”
      白衣公子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不必留人,杀了。”
      那人一低头,道:“是。”
      蓝衫客接着道:“公子,属下已派人一路赶去汴梁,姬姑娘的行踪一个时辰一报,断不会再出差错。”
      公子“嗯”了一声,蓝衫客听他不再追究,忙趁此道:“公子,我妻儿的毒……”
      白衣公子转身朝小巷中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我已让左家送去解药。”
      蓝衫客一听,不由感激涕零,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往后便是赴汤蹈火,萧某也在所不辞!”
      “我钦佩萧帮主是个人才,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公子听了微微一笑,眸中却静如止水,道:“再有下回差错,自当知道后果。”
      在场几人均是脸色一凛,一齐应了声“是”。
      那白衣公子转了几条小巷,径自走到一处开阔平原,见楼红萼果然在原地策马等候,只是翻身上马,走了数里路,才道:“借魂幻象,夫人这招真是厉害。昆仑大变,我却平白多走这一遭。”
      楼红萼听他语中有责怪之意,只道:“来日与昆仑一战在所难免,自有我将功折罪之时,是不是?”
      白衣公子纵马迎风奔去,闻言不由朗声而笑:“天下众犬辈皆我棋子,夫人却是我的朋友,何罪之有?不过昆仑、武当少林,他们坐在江湖顶尖的位子上已经够久,是该让位了。”
      楼红萼亦是一笑,微微勾唇道:“只是公子走这一遭,旁人却未必领情。那个小姑娘在襄阳城外受伏击,一百二十五人一个不留,再战几场也是绰绰有余。”
      白衣公子眉梢一扬,只听楼红萼又道:“她太聪明,聪明得留不得。”说着伸手轻轻挽起衣袖,内息被返魂珠反噬的青色伤疤仍未褪去:“她猜到了慕容,或许,也猜到了我。”
      那公子微笑道:“你若杀她,我便杀你。”
      楼红萼失笑:“这就是公子待朋友的态度?归来墟心法还缺其一,春水剑未得之前,奉劝公子最好留个心眼。”
      青年临江勒马,极目远眺无限风景,忽然道:“若我的新计划顺利,不必再得春水剑,却能拥有更强数倍的力量,而且更快。恭喜夫人,离你的心愿实现,似乎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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