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成蝶，念作余烟》落魁

1、第 1 章

　　今夜的雨，为何总是不肯停歇。我孤独地站立在一片寒窗前，望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黑夜。远处，似有笙箫鼓乐，那是我的爱人，在红光掩映、欢声笑语中，成为她人之夫。

　　今夜，我的生命将在此殒落。而从此，他也不再记得我这个人，我这般模样；不记得，原来还有一个人，可以为他舍弃一切……

　　那是多年之前，落英缤纷的季节，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为了万妖宫众多弟子中的一员。我不爱与人言语，闲暇之时，总爱独自跑到后山中去，对着溪水绿丛发呆，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也便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那个名为余烟的男子，万妖宫的首席大弟子，也是我惊为天人的存在。

　　最爱看他一袭白衣，在梨花纷飞的山巅，席地而坐，弹指撩拨 。一弦一音，似彩霞缱绻，似流水缠绵，惊动的不止是过往飞鸟，亦有我心中那潭，早已沉寂的死水。

　　自此一会便不能忘。

　　我每天都会去山巅等他，不管酷暑严寒，不管他来或不来。

　　所有的思念，都化作音起弦动时的静默无言。只是他从未知道过我的存在，而我的视线也不曾离开。

　　我以为此生我们都不会有照面，直到一次意外的师门任务，他主动问我的名字。

　　落语，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落语。

　　他对我笑笑，不曾再言其他，很快便有人携着他的衣袖翩跹离去，语笑嫣然，是位容貌非凡的女子。

　　我自嘲地笑笑。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才貌双全的女子，又怎会在意我这样默默无闻的小卒呢？我所怀抱的些许期待，也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眼角忽然有些酸涩，然后无法停止。

　　不如放下，不如忘怀。我这么告诫自己，然后称病在房，足足把自己禁闭了好几个月，只是为了，不再涉足后山。

　　当我从幽闭的小屋中走出的时候，外面正飘着雪，那陌生的光景，恍如隔了一个世界。

　　我不知是从谁口中得知，那个人，余烟，要离开万妖宫，并且此去不回。

　　我疯了一样地奔向后山，任谁也无法阻挡我的脚步。我想也许我会在那里遇见他，也许我可以问他一句为什么，也许我可以跟他说一声……不要走。

　　而当他真正出现在我面前，一如从前的白色衣袂，随着风雪凌乱地飘飞，那孤独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萧瑟。

　　可以不走吗？我鼓足勇气问他。

　　他回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许久：若我不走，你便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知他为何会道出这样的话语，亦是史料未及，几经思量后，依是坚定地回答出一个不字。

　　他轻蔑一笑，似是嘲讽，似有无奈，包含万千。而后，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时至今日，我依然在想，倘若那天我不是那样回答，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可是时间不会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多年后的重逢，才是苦痛真正的开始。

　　此时的他，已再不是从前那般风华正茂的样子，而是奄奄一息，像个死人。

　　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送他回来的，是个叫往昔的姑娘。往昔姑娘说，之前他还会偶尔醒来，却是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万妖宫三个字。

　　什么也不记得……包括他的名字，当然也包括我。

　　只是我已无暇去纠结这些儿女情长，心中唯一的念想，便只有两个字：救他。

　　我恳请师父寻找解救之法，而师父只摇头叹息，不言其他。

　　以我对师父的了解，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于是我在师父厢房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只盼师父能回心转意。

　　师父不忍见我受苦，唯有对月叹息。沉默许久后，终是向我道出一句：也罢，你跟我来。

　　师父说他中的是一种割断情爱的蛊毒，那些蛊虫早已吞噬了他的心神，普通的方法已是回天乏术。除非……除非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元神，去换回他的心神。

　　而后的每一天，在他睡梦中时，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默念那句：你一定要好起来。

　　待他醒来之后，身边陪伴的已是另一人，他所认为的救命恩人，往昔姑娘。

　　在他们新婚前夜，我装扮了最好的容妆，喊来了往昔姑娘，交给她一方绣着紫色蝴蝶的帕子，并要她，一定要替我转交给他。

　　我没有解释过多，只说我有事要走，可能来不及参加他们的婚礼。其实，不过是因为，明日，已是我的极限。

　　往昔姑娘点点头，还笑说改日回来一定要补喝他们的喜酒。其实我多想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只是此生此世，都不再有机会。

　　为什么是蝴蝶？往昔姑娘走后，师父问我。

　　我说，他最怜爱的，便是那后山的紫色蝴蝶。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我愿化作那帕上的蝴蝶，常伴他身边……

　　后记：
　　又是一年山花烂漫时，往昔随他来到后山看那漫天飞舞的紫色蝴蝶。

　　哦，对了。往昔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交予他手中：这个是落语姐姐让我交给你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落语……接过那方帕子，默念着这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心中却不知为何一阵纠痛，眼泪就这般无知无觉地落了下来……

　　落语……落语……

　　为何这般熟悉……

　　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