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命案(三) ...
-
‘啪、啪’的声响伴随着哑巴的闷哼,到第六鞭时谢庄终于撑不下去了狂喊停手。
“住手吧。”周茂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庄,“如果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鞭子就抽到他能开口说话为止。”
师彦走到周茂身后,一只手扣在他肩膀上,别人看不出什么,周茂感觉得出那里被师彦掐麻了。
“我说,只要你们别再打他。”谢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双目通红,汗水眼泪一脸都是,师彦看着心都是凉的。
“不要跟我讲条件,你没得选。”说这话的周茂很是冷酷,师彦就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假装自己置身事外。
谢庄颓丧的低下头,头仰得太久,累了。
“阿梅尸体被送回来那天晚上,有个蒙面的男人来找我。他说他能理解我的心情,问我想不想为亲人报仇。我说‘当然想’,于是他让我第二天午时过后在他指定的地方等,就是长乐巷。他暗示我随时可以杀了余达,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我下不了手……”
“那个男人除了蒙面,还有什么特征?”周茂问。
“夜色昏暗,我看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好像看见他的眼角有块疤,不是很大。”
“多高,体型胖瘦,有没有口音?”
“跟大人差不多高,偏瘦,太原府口音,嗯…声音听起来很暗哑,像是受过伤。”谢庄一一据实回答。
周茂像是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看不出年纪吗?”
“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周茂寻思良久,抬手拍拍一直捏着他肩膀的师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师彦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没什么了,他是被人利用了这点很明显,想必再多他也不知道。”
“嗯。”那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放了他们,给他叫大夫。”周茂心平气和的吩咐狱足,把刚才的戾气收的干干净净。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出了监牢,周茂发现师彦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彦看周茂一眼,喃喃地说:“被你吓死了,不敢说话。”
“噗。”周茂一个没注意失声笑出来,“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吓到师大将军,说出来长长见识。”
师彦没跟着笑,反而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你不应该真的打那哑巴。”他拉住周茂的手腕,让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他们犯了错,但是不该受到那样的待遇。要是谢庄一直不说,你真会打死他吗?”
周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他看着师彦的脸,肃然道:“会,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消除余达身边的隐患。”
师彦不可置信道:“如果谢庄所说属实,余达死有余辜,你这样滥杀无辜……”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天谴吗?”周茂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余达现在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周茂甩开师彦的手,声音因为激动有一丝不稳:“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情哪怕背后再迁出几桩命案,我都打算保余达相安无事。”
“你怎么能这么坦然?”师彦紧紧盯着周茂的眼睛,可里面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一点都不为那些受害的人难过?”
周茂垂下眼,低声说:“难过有什么用?都已经发生了,既然改变不了,就别再让他恶化下去。”
“不愧是周丞相,你才是狠的下心做大事的人。”师彦失望的扔下话,转身往反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周茂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子,摇头苦笑:“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呐,装都不会装。”
天色不早,周茂直接回了府上。小三子迎出来替他解了披风,抱怨说:“王勇不回来吃饭也不说,害我菜做多了。”
周茂有气无力的说:“我也不吃,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来烦我,今天累死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卧房,关门落锁。
小三子听着门锁‘咔’的一声,心也抖了一下。公子心情不好,生人勿近。
还是家里的被窝好,不仅暖和还任人揉捏。周茂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闭得紧紧的,逼着自己赶快睡着。
去他的余达、去他的师彦、去他的粮草、去他的天下,周茂恨不得一睡不醒,这些破事都离他远远的才好。
另一头,四皇子府邸。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小茂那了吗?”也刚才从外面回来的宋光乾正脱掉布满尘土的外袍,下午他去了趟矿里,出来没人认出他是皇子了。
“快开饭,我饿了。”他大咧咧的往榻上一躺,不耐烦道。
宋光乾正在系腰带的手顿住,回头看他:“你这是怎么了?”
宋光乾虽然身份尊贵,但向来好脾气。师彦的少爷病不严重,可偶尔还是会冒出来,尤其是被人惹了。现在这种状态,很明显是犯病了。
“别问了,我烦着呢。”师彦把手搭在眼睛上,准备不问世事,逃避现实。
“你不说我就猜了。”宋光乾弯下腰,低头看着师彦,“你一下午都和小茂一起,难道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师彦没有吭声,宋光乾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又说:“为了余达的事?”
“余达去找他了?”
“他为了余达把你得罪了?”
“得得得…你当什么皇子,看相去好了。”师彦烦躁的挥开他的脸,坐起来。
“这么说我猜对了,什么事能让周茂不顾才远道而来的发小,余达没这么大魅力吧?”宋光乾在他旁边坐下,时刻准备撬开他的嘴巴,事关小茂,他总是特别在意。
在意余达吗?师彦死也不会承认,他把下午的经过一口气告诉了宋光乾,说完他终于感到气息通畅了一些。
“你扔下小茂一个人走了?”这里才是宋光乾最关心的,他忍不住骂道:“混帐。”
他唤来管家:“派人去周知府那看看,有没有平安返回,立刻回来汇报。”
师彦闻言万分无语的看着宋光乾:“至于吗?那里离府衙才隔了三个路口,你把他当三岁小孩儿呢。”
“谨慎点好,余达在自己家里都被人绑了。”宋光乾瞥一眼师彦,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跟他赌气,小茂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才不必理会余达那种人。他的话你即便不扔同,也不应该因此生他的气。”
师彦红着脸坐在榻上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宋光乾还是觉得不解气,继续数落他:“小茂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想什么就做什么,坦坦荡荡。骂他的人是因为不了解内请,请问小师将军,你有什么立场生他的气?”
师彦把头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没生气……”
“嗯——?”
“我没生周茂的气。”师彦飞快改口,“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他那么说。”
他在心里叹口气,为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吗?这是他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心结,两辈子了仍然释怀不了。
“接受不了是你的事,小茂当时只能这么做。余达必须保,西夏二皇子只认他,他杀人偿命了,粮草的事怎么办?现在是关键时期,任何差池都不能有。”宋光乾拍拍他的背,语气软化下来,好好的劝他:“你其实也没错,天下人可能都站在你这边。可你的好兄弟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谁都能怪他,可你不行。”
师彦好像受了当头一棒,晕乎乎的站起来:“元徽你说得没错,今天是我太过分了,我现在去给他赔礼道歉。”
说完转身就要走,被宋光乾一把拉住。
“你也不看看什么天色,怕他都已经用完晚饭准备休息了。你这时候去不是拱火嘛?让他消停会儿,明早早点去府衙等他。”
师彦挺直的背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蔫儿了下来,他被宋光乾拉回椅子上坐好。
“不是饿了吗?先开饭吧。”两个都是他的好友,虽然他与师彦早在四五年前就认识,但宋光乾不得不承认,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周茂就像颗种子,不断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这深深的羁绊好像从上辈子带来,陪他高兴,为他心疼,看不得他受一丝伤害,什么兄弟能做到这种程度?
刚才他对师彦的话说重了,那糙汉子浑然不觉地沉浸在自责中,宋光乾缓过劲来开始自我反省。反省来,反省去,他发现自己恐怕比师彦更加关心周茂的现状。要不是才制止了师彦去找周茂,他此刻必然已经动身赶去他家。
这顿晚饭两个人都食不下咽,师彦草草吃完就告辞回了军营。宋光乾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也不嫌冷。管家把狐裘拿出来给他披上,见他心情不好,询问道:“殿下可是在为筹备之事伤神?”
宋光乾低头抚摸着柔软的毛皮,这是极难得的雪狐所制,父皇本来把它赐给太子。被太子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这件东西更适合纵情于山水的人,赐给宋光乾更加合适。于是同年他就被赶出了帝都,扎根苦寒之地不得返回。
他看着这件伴随他多年的狐裘说:“何伯,你说人会不会无缘无故的想对另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