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约定》镜花水月

8、流年不利

　　人家说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话在今天充分得到验证。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天色突变，乌云密布，不一会豆大的雨点就打在我的身上。我也不傻，躲在破窝棚底下避雨，希望这只是短暂的阵雨。渐渐的路面的积水汇成了小河，一辆没道德的黑色汽车急速的从我面前开过，溅起了一米多高的水花，泼的我满头满脸。心里那个气愤啊难用言表，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撒开腿就追。和车子比速度我还真以为自己的是刘翔呢，人家简直是飞机，我就那个小飞鸟。雨水、泥水加杂着杂草和枯树叶满身都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路边农田里的稻草人呢。眼看着前面的小黑影打着车尾灯停了下来，我提提气跑了过去。气喘喘的站在车旁，一手拉着车门，一脚就往车上踢。我管你是法拉利还是凯迪拉克统统给我见鬼去吧！反正今天我豁出去了，在个鬼地方也没人认识我，出了气再说。
　　车里下来的男人很眼熟，再仔细看看居然是唐易峰，显然他也认出我了。今天我丢人算是丢到西伯利亚了，如果现在有块豆腐的话我一定撞死算了。唐易峰打着伞帮我开了车门，我坐了进去，他递过手帕，还帮我清理身上的杂草和枯树叶。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样，满身的泥，浑身没个地方是干的，落汤鸡似的往下滴水，头发由于刚才的奔跑都已经散开来，耷拉在脸上。
　　唐易峰看着我，温柔的问：
　　“水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情？你怎么会在这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我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好意思问，我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今年我是不是和车子犯冲，不是被向川的车撞，就是被唐易峰的车溅一身泥，冤啊，干吗欺负我这种没车族啊！我回答说：
　　“唐先生今后开车能不能有点素质，看到水塘能不能减减速，你以为开赛车呢。看看你把我给弄的，活脱脱一泥塑。”
　　唐易峰被我说的既尴尬又想笑，但看这我气冲冲的脸又不敢笑，只能赔不是道：
　　“对不起水小姐，雨太大没看见路边有人。以后一定注意。”
　　心里哭啊，我怎么老被人忽略不计啊，以前是海伦，现在是唐易峰。路上我把今天的遭遇和体会感受和唐易峰述说了一遍，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
　　“看来我今天在水小姐的伤上撒盐了，罪过，罪过了。”
　　我双手抱胸，笑着说：
　　“知道就好，以后出门我一定要好好看看黄历，是不是不宜出门日。现在，唐易峰先生为了补偿我，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虽然今天是我与唐易峰第二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就觉得亲切，他身上没有富家子弟的轻佻和高傲，与他说话自然而然的觉的没有距离。他给我的感觉就如同邻家哥哥一样可以给我敲诈一顿，欺负一下。唐易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请水小姐吃饭没问题，也是小生的荣幸，但您的这一身湿衣服是不是要换一套，不然会感冒的。”
　　“我没衣服，就身上这套。”我低着头说。可不是嘛，住在向川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以为我在家那会，三日两头的逛街买衣服啊。
　　唐易峰没说话，我也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几分钟后车停在了西施公司的门口。我看了一眼问：
　　“这什么地方，吃什么的啊？”
　　唐易峰绅士的帮我拉开车门，说：
　　“这是百货公司，先帮你买套衣服换上，不然真的要着凉的。”
　　心里真的感动，我突然想起了叶云涛，他何时能对我那么关心，对我那么细致，也主动陪我逛一次百货公司，殷情的帮我买套衣服呢？如果叶云涛有唐易峰十分之一的体贴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分手的，毕竟我曾经是那么的爱他。
　　刚进去就看见远处一个矮个男人挪着大肚子跑了过来，他看到唐易峰就像看到财神爷一样，卑恭哈腰的一阵献媚。他带着我们边介绍新货边问我喜欢什么，凡是我只看一眼的衣服他都通通不放过，让小姐伺候着我试穿，我这才真真享受了把VIP待遇。唐易峰耐心很好，一直面带微笑的陪着我，营业员小姐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眼神中有着一丝羡慕，又带着几分嫉妒。人啊总喜欢看表面而联想到幸福，所以人看人都觉的别人都比自己过的好。
　　最后逛了两大圈，我看中一件粉色的缎子旗袍。我从试衣间出来询问唐易峰的意见，他看着我连连点头。我站在大镜子前晃了两圈，自己也颇为满意。唐易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双白色的高跟鞋，配着旗袍穿特别的适合。我把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看起来还真都点古典气质。唐易峰问我还需不需要别的，现在正好都一起买了。我说不需要了，现在饿得没力气走了，先吃饭吧。唐易峰牵着我的手出了百货公司，带我去了和平饭店。
　　说实话，我还真土，在上海长了二十几年和平饭店一次也没进去过。听说楼顶的露天西餐厅很不错，关键是情调好，能满足我的小资情怀，可惜我没那福分，至今也没上去小资一把。今天借唐易峰的光也算开开眼界，饭店有专门为客人预留的包房，反正跟着有钱人处处可以享受VIP服务。我端着菜单边看边对唐易峰说：
　　“唐易峰我看着上面什么都想吃，可点了又怕吃不掉，你不要心疼荷包哦！这样好了我可以打包回家的，决不浪费。”
　　唐易峰笑着说：“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拿着菜单对侍者说：“一份法式牛排六分熟，一份俄式鱼子酱，还要这意大利浓汤，一个冰激凌，再来块慕司蛋糕，哦！还要一瓶1886年的法国波尔多红酒。好了先要这些吧。”
　　我抬头看了看唐易峰，说：“你会不会觉的我像猪啊吃那么多。”
　　唐易峰摇了摇头说：“能吃就是福气，而且你太瘦了，多吃点可以再胖一些。”
　　我们点的菜陆续都上了，满满一桌子。侍者为我们倒上了那瓶1886年的红酒。品红酒讲究看、闻、摇、品。我端着手中的红酒杯倾斜45度角看了看，色泽浓郁，光泽度好。再凑近闻了闻，香气清醇。轻轻摇晃酒杯，红酒在杯中有很好的挂壁，说明此酒质感很好。最后是尝，我小抿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入口不涩不苦，微微的甘甜带着芬芳的酒香。我喝的眉开眼笑，乐不思蜀。
　　我和唐易峰聊了很多，从法国红酒聊到法国大革命，从大革命聊到美国的独立战争，从解放农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从清政府割地赔款到当今局势。唐易峰若有似无的说，纵看眼下日本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我醉眼蒙胧的告诉他，现在是不可能的，再过两年七七芦沟桥事变过后才真真爆发八年抗战。唐易峰相当意外，惊讶的看着我，随后他喝了口酒笑着说：
　　“水小姐你醉了。”
　　我趴在桌上，双颊菲红，我一手摸着火烧一样的脸，一手拿着酒又喝了一口，说：
　　“我没瞎说，真的，我们经历了八年才结束这倒霉的战争。你知道吗唐易峰，到现在为止小日本都不承认他们的侵华罪行。”
　　我想我真的喝多了，心中的爱国主义细胞又开始苏醒。以前每当看到电视有抗战片我都第一时间转频道，不为什么，就不想看到那一段心酸，壮烈，沉痛的日子。虽然我没经历过战争的惨烈，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会牢记历史，不忘国耻。
　　我逼回眼中的泪，喝下最后一口红酒，擦了擦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唐易峰说：
　　“我想我是醉了，送我回家吧。”
　　回到家才知道家里起了不小的波澜，我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家里没人，所以我的行踪没有向任何人报备。过了晚上7点向川见我还没回来便派了所有人去找，这阵势比我妈还隆重。他看着唐易峰把我平安的送回来算松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让王妈扶着我上了楼。回了房间我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吐的干净，这顿丰盛的晚饭算是白吃了。头晕啊，眼睛是用意志力顽强支撑开的，心里发誓今后一定对酒退避三尺。可我知道自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每醉每发誓，但过不了几天又会因公事，私事喝到了一起。估计楼下唐易峰正在和向川解释与我在一起的前因后果吧。
　　我匆匆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了，这一夜我做了好多好多梦，梦见周杰伦教我弹钢琴，四手连弹真有点韩剧的味道。还梦见叶云涛结婚了，可新娘不是我，我抱着他哭，可他连一点反应也没。我哭着醒了，发现自己死命的抱着枕头，泪水湿了一大片。现在越来越脆弱了，常常会哭，其实我挺痛恨哭的，那是弱者的表现。这一夜，醒了睡，睡了醒，反复折腾了很久才沉沉的睡熟。
　　当王妈来叫我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我依旧是昏昏沉沉的。王妈搭了我的额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便出去了。迷迷糊糊中有见到了张医生，见到医生总不是好事吧。他拿出听诊器，让护士小姐给我量体温。他拿着体温计摇了要头，拿出了针管，我心里怕啊，从小就怕打针，以前打针都是我妈哄着我，可这次有谁来哄我呢？人必须自己经历了才懂得珍惜，现在离开了父母，我才知道亲情的可贵。
　　可能是头太晕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张医生帮我打了点滴才离开了。晚上，向川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他看了看边上的粥问：
　　“怎么还没吃？都凉了。”
　　“吃不下。”我摇着头说。
　　“不吃点东西你怎么吃药呢？”向川说。
　　他轻轻地把我扶了起来，用枕头垫着我的腰让我靠得舒服些，端起粥舀了一勺喂我。我有些诚惶诚恐，忙接过勺子自己吃。我知道粥的味道其实不错的，是我喜欢的银耳莲子粥，但今天吃起来索然无味。硬着头皮勉强吃完，向川把床头的药帮我拿了过来，按照剂量让我服下。
　　我有时真觉的很奇怪，他那么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为什么要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在身边呢？还要客串一回看护伺候我吃药，这不自己找麻烦嘛！正当我奋力思索为什么的时候，向川问我：
　　“你很想工作吗？”
　　我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我看着向川的眼睛坚定的回答说：
　　“恩，是的，我想找一份工作然后自食其力。我在这里住下去算什么呢？再说我很想把我妈妈给我的链子赎回来。我很想我爸爸妈妈还有我的朋友，我想回家。”
　　说着说着，我不自觉的哭了，人生病的时候更脆弱吧。离开家的这段日子让我特别的思念家的温暖，想念妈妈的唠叨，想念对着爸爸撒娇，想念林诺嘲笑我的样子，想念和叶云青一起疯的日子，也想念叶云涛。我想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他吧，就算有可能永远都不相见，但我依然想他。那可能是一种习惯，习惯看不见的时候思念他，习惯他牵着我的手过马路，习惯和他吵架后都是他来哄我，习惯他宽厚的肩膀能让我靠的踏实，习惯在他怀里假扮小鸟依人。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所有想念和习惯都不在了，留给我的只有回忆。看着向川，看着这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怕，那无孔不入的恐惧感和不安包围着我。向川把我拥入怀中，轻声的说：
　　“等病好了，我送你回家。如果想上班那就来我公司吧。”
　　我眼角挂着泪看着他，带着一丝莫名其妙，夹杂一点难以置信。我忽然笑了，笑向川不明情况的说‘送我回家’，笑自己如同孩子般得到了一个抱抱的安慰，笑自己此时的脆弱。女人表面的坚强会在一个小小的拥抱和一句亦真亦假的哄骗后被击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