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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计谋 ...

  •   苏之归的双手扶住陈良的肩膀,微微施力将他固定在凳子上,不准他随便动弹。陈良倒也听话,耷拉着脑袋,头不停地往下磕着,连着身体也一动。苏之归一试着放开他,他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的人坐立不住。陈良面前的桌上摆着的几个酒坛,可谓是一片狼藉。苏之归缓缓坐到他的身后,从背后搂住他,将他的双臂也紧紧箍在怀里。
      “哎哟!”陈良突然叫了一声,将右边手臂抽了出来,挽起衣袖,半眯着眼察看自己的伤口。
      苏之归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缓缓放开他,蹲到他面前的地上,拉过他的那只手臂。在手腕上有一块碗底大小的擦伤,应该是没有好好清洗的缘故,伤口周围一圈青紫色,还有淡淡的血迹残留,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苏之归用指腹反复摩挲着伤口周围,满是心疼。
      陈良微微睁开双眼,凑近到苏之归面前,张嘴大笑起来:“这不是苏先生苏之归么?”陈良话里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以及若有似无的责怪,说到后半句时已经有了些哭腔:“之归,你怎么不在?”
      苏之归张嘴,说不出话来。那日苏之归对陈良说:“我在。”算不上承诺的一句承诺,苏之归是认真说出来,陈良亦是认真听入耳中。后来苏之归私下问起陈良为何如此惧怕楼梯,陈良吞吞吐吐交待了事情的本末。
      陈良五岁时遇见了邻家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一对辫子,用大红的丝带系好,身上穿着大红的袄子,连双颊都被染成了大红色。她说话的声音甜甜的,像吃了陈良最爱的糖葫芦。她总爱笑着喊陈良一声“陈良哥哥”。陈良自小就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后来陈良爹娘安置在阁楼上读书,那小女孩也跑上去找他。那时陈良又刚好因为功课做得不认真被陈家老爷骂了一顿,心情不好,对小女孩的口气也就愈发恶毒。小女孩低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拢在身体两侧,恐惧地看着陈良。陈良索性不再理会她,小女孩伤心地就要离开。
      后来的记忆陈良记得不大分明,印象中也只有“啊”的一声惨叫和触目惊心的红,盖过了下小女孩通红的全身,邻家小女孩再也没有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陈良面前,连笑脸都变得模糊。
      陈良说起后来时,换了往日的那副嘻嘻哈哈的嘴脸:“我那是可怜她!”苏之归并不答话,只默默地看着他。陈良被他看得心里发憷:“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愧疚啦,不过就那么一点点而已。”苏之归仍旧不说话,陈良才低下头,眼睛盯着鞋尖的那朵白花,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不会变成那样。”
      苏之归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所以我在。”
      陈良鼻子一酸,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交给苏之归:“在我来江州的前几天,她自尽了,又是好多好多血,那时好像我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种颜色。”
      “有我在,我会照顾你。”
      陈良的心间上好像被灌了热水那般温暖。
      苏之归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陈良的头一直往下耷拉着,每次陈良一强打精神抬起来与苏之归对视不到片刻便会又低垂下去。苏之归坐在陈良身边,将他搂进怀里,郑重地说:“陈良,有我在。”陈良将头往苏之归的颈窝里埋了埋,吸了吸鼻子。
      “之归啊,你是之归么?”陈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朦胧,迷迷糊糊让苏之归一时也分不清他是想说什么。
      “之归,你只顾着跟你学生说话,也不理我。我自己走路,都摔了。”陈良委屈地说,呼出的气体喷在苏之归的脖子上,让苏之归的心也跟着一颤。
      “是我不好。”苏之归微微一笑,陈良果真是吃醋了。“我们回家了。”
      苏之归吃力地扶起陈良,又要尽量不触碰到他的伤口,两人险些跌倒成一团。醉酒的人身子本就比平时沉重了许多,再加上苏之归身躯瘦弱,这一路走的很是吃力。陈良的一只手搭在苏之归的肩膀上,整个人几乎是挂在苏之归的身上。苏之归要承受陈良的重量,又要顾及他的伤口,只能走几步便停几步。
      此时夜已经深沉,路上行人渐少,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两个紧贴的英俊男子。苏之归直起身子看看四周,又低头看着不省人事的陈良,挤眉。
      苏之归半蹲下身子,一只手从陈良的膝盖下穿过,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背,将他从地上抱起。陈良打了个嗝,觉得身体更加轻飘飘:“咦~飞起来了。”苏之归无奈,抱着他往前走,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即便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陈良。”苏之归的双眼看着前方,却氤氲着化不开的温柔与爱意。
      “嗯。”陈良在苏之归的怀里睡得舒服,一个劲地将头往苏之归怀里塞。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是夫子,就像之前那样也是可以的。”苏之归淡淡地说,仿佛所有的苦痛于他来说都只是流光一瞬,不足为题。
      苏之归把陈良直接抱回了夫子院,大厅内隐约坐着一个人,苏之归只道是华安,请问一句:“华安,怎么不掌灯?”说着径直抱着陈良去了先前住的屋子,正要吩咐时,一块湿毛巾已经递到了面前。苏之归回头一看,赵崇文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眼神促狭,分明是嘲笑。苏之归无奈,接过毛巾,在陈良伤口周围细细地擦拭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擦拭完后,苏之归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替他掖好被角,似是舒了一口气。
      赵崇文存心打趣,便弯腰凑近到陈良正上方:“一个鼻子两只眼,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啊,怎么就让苏夫子方寸大乱了呢?”
      苏之归嘴角勾起,是啊,怎么就能乱了方寸呢?
      赵崇文见他不说话:“嗯,长得是不错,有鼻子有眼的,苏夫子也落了俗套了。”
      苏之归不语。幼时曾随父亲去外地,吵着父亲给自己买了根糖葫芦,满嘴都是甜。正吃得香呢,面前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男孩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自己。苏之归将糖葫芦递给他,小男孩咧嘴一笑,正要接过时,被拉着他的夫人低喝一声,吓得缩回了手。
      后来的苏之归见过很多人看过很多人的眉目,却单单记住了那样的眼神。纯粹的渴望,想要就是想要,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半分遮掩。
      第一次在江州书院见到陈良,熟悉的眉眼相似的眼神,连半分怀疑都没有,直接将他和那个小男孩联系起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给他买糖葫芦。
      于是舍不得离他远一点,能骗一刻便是一刻吧,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也不知到底是陈良在贪图苏之归在身边时的归属感还是苏之归在眷恋陈良在身边的满足感。
      直到他点破那个拙劣到近乎愚笨的谎言,心里居然是喜悦的。他一早就是知道了的,也许他并不是无感的。后来他说要搬回去,关于糖葫芦的梦境瞬间幻灭,他不是多年前那个爱吃糖葫芦小男孩,而他苏之归也无法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喜爱的糖葫芦。
      所谓的错过,无非如此。即便是隔了千山或是万水,或是朝代更迭历史转换,错过就是错过了。
      “喂,之归,他喜欢你么?”赵崇文问道。
      苏之归摇头,及至今日,苏之归已不在乎陈良是不是喜欢,能给陈良自己所能给的,苏之归所求,无非如此。情至深处,早已无关乎拥有,只是守候。
      “我看他是喜欢你的,小样看我在你身边,恨不得宰了我。”赵崇文一阵唏嘘,想起白日里陈良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就是猫见着了只老鼠。
      苏之归抬头,讶异地看着赵崇文,对于他所说的话,显然无法相信。
      “干嘛?你不乐意啊?”赵崇文甩开纸扇,在胸前轻摇几下,吹得额前的碎发飞扬起来,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做派。
      “你要怎么做?”苏之归不解问道。
      “这个啊,得你的学生帮帮忙。”赵崇文嘴角勾起,两眼放光,生怕一出好戏就这么散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
      “夫子,赵公子。怎么了?”楚澜庭睡得正香,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无奈披上外衣起床,一看竟是苏之归和赵崇文。
      赵崇文一笑,靠在门沿上:“楚公子啊,陈良刚刚还叫你的名字呢,你去瞧瞧他。苏夫子跟我有要事办,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楚澜庭抬眼:“啊?那学堂里?”
      “是这样的,苏夫子给你们请了个代课的先生,明天早上陈良起来记得跟他说我们已经走了啊。”赵崇文说的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哪有半分说谎的痕迹?
      楚澜庭毕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待二人离去后,关好房门,去了夫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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