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临界》紫涼

67、两个人的夏季 错失扭头的一秒

　　龙一拿着手中的玫瑰，站在“Paradise”的门口，深深地吸气。他喜欢黑泽，这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的，这也是从高中就开始的情愫，这更是这整栋办公楼里的众人皆知的公开秘密。

　　高中的时候，他是学校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乖宝宝，他是同学口中的好班长好朋友，她却是众人冷眼旁观的叛逆份子，只因为不喜欢循规蹈矩。那个时候，他坐在她后面，他看着她上课时望向窗外的侧脸。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他只记得当班里举办一对一拉帮学习的时候，她被老师指派给他。面对他冲动的激励她一脸不屑，他想尽办法的在她面前解题，他想尽办法得让她认真看书，她只是将头腕在臂弯中，回给他一头乌黑的发丝。即使这样，那年的夏天，她拿到的大学入学通知书，竟是跟他一个地区。

　　他进入东京大学经济学科，宿舍安排下来的时候他得知她扔了通知书独自去了神奈川，那一天，睡在他下铺的长发男生名拓也；然后，他认识了羽光，从她口中零零星星的听见她的名字；再然后，他还没毕业就被一家企业相中，月薪丰厚，福利完善，有很多年轻美貌的都市女孩子围着他；再再然后，在他心平如镜的时候，他在火车上遇见了素脸的她，聊得颇为愉快；再再再然后，他有了送花的习惯，每天下午的三点，无论多忙，他都会抽身下来喝杯柠檬水。

　　只是，这四个月下来，他什么花都送过，唯独没送过玫瑰。而，今天，他手上捧着的玫瑰是他特地叮嘱花店小姐，要选择最新鲜最完美的花朵。

　　龙一缓缓吐出聚集在肺里的空气，扯扯衬衣领子，拉开门。

　　“欢迎光临，啊，是西山先生啊。”店员都已经明了于心的笑道，“今天黑泽小姐不在呢。”

　　“不在？去哪里了？”龙一有些惊讶有些失望，很快恢复常态的笑着将手中的花递给店员，让她插在柜台上的花瓶里。

　　“不知道，黑泽小姐没说。”店员笑盈盈的端来柠檬水。

　　龙一勉强的笑笑，又不能立刻就走，只能坐在沙发上对着鹅黄色的柠檬片发呆。

　　好像，有好久都没有再享受到这腻腻的海风了…其实，离开也不过才几个月而已….黑泽按下车窗，看到似乎久违的海平线，忍不住嘴角开始笑，忍不住眼角开始湿润。

　　“谢谢。”黑泽付了车钱，走下沙滩。记忆中离开的时候，沙子还是硬梆梆的褐色，看上去很结实的凝聚在一起，可现在，不过转眼的工夫沙子已经变得松软绵细且发着金黄色的亮光。黑泽脱了鞋，提在手间，赤脚向前。

　　左手边的小篮球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人问津，四五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围着一颗篮球追逐的很是开心。那个时候，似乎每次来都没有见到有人在这边打球，有的也只是流川与他。

　　黑泽走到海边踢着沙，看着沾在脚踝处星星点点的细沙，随着潮涨潮落的海水离开她，再依附，再离开，周始往返，每一次潮涌都轻轻的牵扯着她的心。

　　这个时候的海水一点都不冷，似乎还沾满了日升处旭日的热量，与那一天的海风相比，这个时候的海风有点热，有点闷躁。

　　黑泽将发撩至耳后，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半年前的冬天，她与他站在这个海边，他握紧她的手，笑着说他是故意带她到海边的，笑着说他不在乎她的年龄，笑着拉着她在沙滩上印下双排的脚印。

　　那个时候，她像是个刚懂得情事的小女生，任由他领着在冰冻的沙滩上来回散步，可一点也不觉得傻；那个时候，她像是个沉浸在朦胧欢喜中的小女生，任由凛冽的海风吹拂她的发，可一点都不觉得冷；那个时候，她丢掉了高傲，丢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在他旁边，她体会着会心浅笑。可是，那个时候终究只是那个时候。

　　现在，依旧是在神奈川，依旧是那片海，依旧是这个人，只是身边不再有他。

　　看着渐渐暗下的天空，黑泽低下睫毛，穿上鞋，走了。走得直接，扯掉留恋，强迫自己不去不远处石礁后的那块木板。

　　可就是这一眼，她错失掉身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男人。

　　仙道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海边了。因为毕业考，因为进国家队之间繁杂的各项手续，因为，鱼杆至今都在她手上，因为他没有再去买一根。而，今天为什么来海边，他也不知道，只是想来便来了。坐在木板上一个下午，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蓝天白云，吹着热热的的海风，即便是这样无目的的呆坐，时间也过得很快，太阳半身都浸在海里的时候，仙道站了起来，拍拍裤子，离开。

　　身后就是那片沙滩，他不回头，不去想，不去想那天她低眉时的笑脸。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他怎么还是会想起她……

　　仙道走得很干脆，所以，他根本没注意，身后的那个渐离他的女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

　　黑泽走上马路，看见对面的那座平房已经被重新粉刷过，挂上的店牌很普通。她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的布局大致没变，只是当初挂着流川与仙道双人合影的那个地方，被挂上了店主一家三口的温馨照片。

　　“欢迎光临，小姐想吃什么冰饮呢？”女主人比照片上显得更加亲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让人抗拒不了的想点东西。

　　“不好意思，我想冒昧地问一下，跟店铺连接在一起的后面那个小房间里的东西你们处理了吗？”黑泽尽量堆上看似亲切的笑，问道，“我曾经也在这开过店，因为时间匆忙有的东西还落在后面没有拿。”

　　“啊，这样啊。”女人很慈爱的笑道，“我们也是刚开不久，后面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小姐可以去找一下，不过里面很乱，已经被我们作为仓库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黑泽欠欠上身，从背包里掏出折叠好的鱼杆，放在柜台上说，“这个东西是以前经常光顾我店的顾客的，忘记拿走了，我也没办法再遇到他，我放在你这里，他也许还会过来的吧。”黑泽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是抱着能给仙道留下什么讯息的意图的，是完全的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与缘份上的。

　　女人笑着接过东西，说一定会好好保管并留意的。

　　黑泽推门走进以前的“Eden”的时候，店门被打开，女人轻柔的“欢迎光临”被黑泽随手带上的门断掉。

　　仙道本来已经走上马路了，本来已经离开这片拥有海的区域了，可越是离海越远心里越是堵得慌，像被牵引一样的他转过身。他以为经过这几个月自己已经不会再去想什么，可是一旦空闲下来还是会克制不住地走过来，没有钓鱼的托词自己还是走过来了，望着无边的海面，自己在期盼什么，回过头来看这个已经被租出去的店铺，又再期待什么。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去东京了，而她，现在又在哪里。

　　曾经的“Paradise”，除了外墙被粉刷过，里面基本还是老样子，心重重的锤了一下，仙道撇撇嘴角，对着热情的老板娘微笑点头，准备离开。

　　“客人不打算喝什么吗？这么热的天气。”女人拿起柜台上的鱼杆准备收好，仙道循声回望的时候，看见了。

　　仙道不会记错，他怎么会记错，况且，那还是自己的东西，况且，那还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东西。是她没带走，还是已经来过？

　　“这个….”仙道头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头一次如此吃惊到想叫，他感觉脚下像被在瞬间抽走气力一样软弱无法支撑住身体，他踉跄的一个大步冲到柜台前，不顾女人惊讶的神情，拿过她手中的鱼杆。没错，那是他的，仙道十分肯定。

　　“这个是您的吗？”店主问道，很和蔼。

　　“对。”仙道用手支撑在柜台上，深深地吸气，深深的呼气，抓住鱼杆的手开始发抖，手心急急得冒着汗。

　　“刚才那位小姐放在这的，她说希望能还给您…唉，先生！”店主看这仙道飞快的跑了出去，“真是个性急的小伙子，我还没说完呢，那位小姐在后面的仓库里。”店主笑笑，继续做她的事情。

　　店内恢复安静后的一秒，黑泽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盛粥的盒子。黑泽向店主半倾上身的致谢，却在头还没来得及抬起的时候听见女人笑盈盈的说：“刚才有个男孩把你拿来的鱼竿拿走了，我还没说你在后面他就很急得跑了出去。”

　　黑泽抬起头，眼神呆滞不可置信的盯着前面的女人，她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每一个字都如钉子锤在心口般清晰的灼痛，自己的呼吸在那一个瞬间变得异常通明，每一次进出，空气穿过齿缝的声音都在黑泽耳边无限放大。

　　“有人，刚才把鱼杆，拿走了…”黑泽用力的吞口水，滋润着自己干燥的咽喉。一阵凉意从头顶灌下，浸过身躯，淹没脚底。

　　“嗯，梳着很奇怪的发型，都是朝上立着的…”女人止了话，看着被强力拉开后又因惯性自动关上的门，“现在的人真是，都这么冲动。”店主摇摇头。

　　[很奇怪的发型，都是朝上立着的…]

　　仙道，仙道，仙道，彰…你为什么拿到了东西就走，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你为什么不等我….右手紧紧地攥着盒子，黑泽拼尽全力的在马路上跑。

　　头顶的烈日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一边，将黑泽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时候的马路上除了三三两两的车辆几乎很少有行人，黑泽纠结着眉头，奋力的跑，不断的环顾四周。可是，空旷的马路上，哪里还有仙道彰的影子。

　　黑泽跑到马路交叉口停了脚步，无力的一手叉着腰，弯着背，张嘴大口呼吸，汗珠大滴大滴的从额角渗出落在沥青地面上很快被蒸干挥发。黑泽直起上身，抓着盒子的指节微微的抖着，抿成直线的唇用力的抑制不断涌出的失望与心痛。

　　仙道彰….

　　刚进入夏季的傍晚，天空有着日月同辉的美景，一边火红的日一边清怜的月，街上有风过叶瑟的声音。黑泽站在路口，看着偶尔呼啸而过的出租，失望难过委屈一股脑的泛了出来。

　　“仙道…你，真讨厌啊…真的，很讨厌…”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