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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十五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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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那天,路上人头攒动,还是下午,街边店铺就都已经亮起来,暖洋洋的。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拥挤在路上,阮三,阿眉,大施,淼缈,季杨,还有……拉着阮三的胳膊两眼放光满天桃花的施梅雪小姐。
城熙的脸已经臭的不能再臭,非常,极其嫌弃地侧身抽被梅雪紧紧抱在怀里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推一边躲,可这姑娘就是和橡皮糖一样赖着自己。
“三哥哥你别躲呀,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还这样呢。”
“……”
“三哥哥我明年可就上一中了,到时候咱两就能一起回家了。”
“……”
“三哥哥你可想我没有,我哥跟我说你刚来的时候就问起我来着。”
“……”
“三哥哥,我其实,我其实早就想来找你了,可,可我再主动也是女孩子啊,在你眼前闪了好几次,可你就是榆木疙瘩,都不知道来找我。”
“……”
他俩在前面打躲避战,后面大施幸灾乐祸,淼缈冷嘲热讽,季杨无动于衷,阿眉……阿眉恍然不觉。
阿眉这一路都在跑神,只是夹在后面几个人中间恍恍惚惚往前走,被打架打得欢快的施于二人推来搡去,不知不觉倒和季杨并肩走起来。
前面的笑声吵闹声渐渐远了,身边倒有沉醇的声音灌进耳朵里:“顾眉生,小心。”
她被人拽着胳膊,从差点撞上的红薯推车边上擦过,受了这一惊,魂倒是回来了。
“谢谢。”她躲闪了眼睛,声音细细搅在周围的聒噪声里。
他不回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她觉得他一直盯着她看,不由脸颊飞红,可又不敢抬头,这样僵持了一下,她急慌慌作势撇头看看四人远去的方向,声音急切:“季杨,他们走远了,我们快点跟上,不然要走散了。”
可他就是不动,阿眉怕极了这样的尴尬,终于咬牙抬起头来。
傍晚的光是柔和的,谦逊的,他平日里惯是冷硬的面目,也被那慈怜的落辉烘得没了冰寒气,甚至是微笑着的,嘴角有浅浅的调侃的弧。
他说,顾眉生。
他伸出手掌,细细长长的指,柔和温暖的光泽。
“你不必躲着我。今后,都不必。”
哥哥也好,朋友也罢,不是陌生人。
她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那夕光皱缩在眼睛里,挣扎着,扭曲着。
空白过后,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尴尬的,无措的,怀疑的,还有一点隐隐的欣喜。
她不晓得为什么季杨突然就对她这样和蔼可亲起来,甚至像一个织锦绣花的陷阱。她若是跌下去,就会被粘在蛛网上头,成了待死的虫。
她吞了口唾沫,气息不稳:“我并没有,没有躲着你。”
他弯身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眉生,就算我是你的哥哥吧。”
这样一句话,又算什么呢。
就算,就算。
到底是想要亲近的善意,还是刻意强调的疏远。
她心里倒静了下来,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笑起来:“我知道。”
其实知道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她笑意深深,迎着光:“走吧。”
她扭头的时候,隔着人海,拥拥挤挤吵闹的人海,遥遥看见远处露出大半个头微笑着向她招手的城熙。
那天的夕阳,真是好。
他用手廓了喇叭,大声地,放慢了调子,像是唱山歌的样子:“嗳......嗳......傻阿眉,快点......跟上来。快......一......点......”
披了霞光欢喜着眉眼的那个男孩,真是傻。
她也圈了手弧,围在唇边,大声地,和了这不伦不类的山歌:“嗳......知......道......了......”
知道了,是真的知道了。
要快一点,去了前尘的负重,快一点,快一点。
季杨的眼深暗起来,背了光,亭亭菡萏,更冷了些。
他们追上去的时候,一行人恰巧到了马路边上,又恰好没有红绿灯,马路牙子上凑了一堆人,中国式过马路,呼啦一下,推推挤挤都过去了。
阿眉迟疑了一下,又被人挤得虚了步子,最后一个人落在这头没过去。
其余五人被推挤着过了马路,才发现隔着川流不息的车,阿眉一个人傻在对面。
她迟迟疑疑的,一个人跨了小步,扭扭头看见车过来,步子又缩了回来,这样进退两难,走走退退,还被对面一帮人十二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实在是窘迫的厉害。
她耳畔红起来,烧到嘴角,低着头进进退退,着急得不得了,就是过不去。
怪她胆子太小......
起初对面那几个是怀着关切的朋友情谊等着她的,后来就发展成了一片笑闹的看好戏。
大施大声地扯着嗓子笑:“顾眉生,你傻逼啊,连马路都不会过的啊。”
对面笑成一片。
什么不会过马路,明明是车太多了......
她脸红得厉害,只是埋头,鼓足勇气想过去,可这里车连着车,走了两步,又被左侧来的车给逼回去了。
对头的笑声越来越大,她甚至瞥见季杨脸上无奈的笑意。
手心里是细细湿湿的汗渍,她扯着衣服角,磨蹭着鞋子,不知所措。
这样尴尬......
突然有人锁住了她的手腕,她被那突如其来的拉力一扯,几乎要绊倒,抬头却看见阮三鄙视她的样子。
“就不该让你这种小屁孩出来。都说让你跟紧了。笨。”
他终于看不下去,从马路那边冲过来,半认真半讥诮地教训她。
她半懂不懂地瞪大眼睛,只知道点头了。
他皱皱鼻子,扭着嘴巴做出一副十足嫌弃的模样:“怎么能蠢到这么可怜的地步。”
她这时候倒不觉得脸红了,只是一副受教的表情。
他哀叹起来,拉着她腕子的指头紧了紧:“行了行了,跟着爸爸走。”
他几乎是横冲直撞的,傲然漠视了那些凶巴巴尖叫的车喇叭,看也不看,只是往前走,阿眉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扯他后腿,不肯动,小声:“真的会被撞的。”
他嗤笑起来:“你怎么胆小成这样,放心好了,这条路没有红绿灯,可又是行人经过的要道,一般都是车让人的。”
她闭了嘴,把“那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压回心里去,不知怎地倒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随他往前走。
这人,惯是胆大,只是任性了,就要遂了自己的愿走下去,不做任何妥协,她却不是,畏畏缩缩,成不了事,一味裹足不前。
那傍晚霞泽将散未散,轻而暖,他走得略前些,扣着她的手腕,背影清凌,她差了一步落在他身后,像是他的影子,明的,暗的,他们。
毕竟还是冬天,饶是霞光再温暖,也抵不过寒气。
他的手背露在外头,冻得红起来,可手心却是格外暖的,隔着薄薄的袖边,摩挲到的特别的温度。
她的脸又淡淡红起来。
像是把命交到了这双手里,大胆的,任性的,无谓的。
窄窄一条马路,恍惚走了很久。
很久以后她想起这段往事,坐在焦糖色的霞光里,恍如隔世。
只觉得许是在那混匀的酒泽色里,醺醉了。
只是过个小小的马路,哪来那许多生啊命啊的论调。
太矫情。
她对他,不过是羡慕而已。
不过是,飞蛾扑火的冲动。
徒有艳羡意,哪是豆蔻情。
后来的后来,阿眉还是那个谨慎胆小的顾眉生,过马路的时候,永远都是规规矩矩,贪生怕死。
那时候,她身边已没有阮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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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梅雪说,大施兄,那个老是哭丧着脸不吭声,看别人说话就知道傻笑的白莲花是谁啊。
大施窘,哦那个啊那个啊,那不就是小三他女儿吗,不就是,不就是我老同桌嘛,哎哎,其实她是谁,我也说不清楚。
施梅雪问,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是谁啊,凭什么三哥哥要对她这么好。
大施挠头,可能,可能是他欠了她的。
季杨在旁边听声,没表情,你们不知道吗,她是我妹妹。
大施惊,怪不得怪不得。
施梅雪也惊,大施兄,他又是谁。
梅雨黑线,妹妹啊妹妹,你眼里头除了阮三,还能装下别人吗。
梅雪嫌弃,为什么你朋友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你就这么......这么,不争气。
大施飙泪,你丫是不是我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