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未央》秋鸢落樱

9、（九）拜访故人

　　琅琊山，君楼小筑。
　　竹君清双膝盘坐在案前，青竹案上燃着檀香，烟气缭绕，那枚乾坤珠在烟雾中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他紧闭双目，紧抿薄唇，脸上白得似乎透明了般，眉头紧皱，一动不动。
　　花芙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膝而坐，只是实在无福消受乾坤珠的能量，便躲得远远的，瞪着眼睛看山主的反应。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竹君清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说：“即使利用乾坤珠的能量也无法感应到若仪的存在，看来乔奕这次是来真的了。”
　　“那怎么办？要把乾坤珠还回去吗？”花芙问道。
　　竹君清伸手握住乾坤珠，感受着它强大的能量，闭了闭眼，良久后开口道：“嗯，以乾坤珠换若仪，我也不算亏。”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同飘落在手心上的雨丝，不带分毫感情，碎玉般动听，花芙觉得有些黯然，可还是应了句：“是。”
　　“先去休息，明日清晨动身出发也不晚。”竹君清收好乾坤珠，摇曳一身白衣缓缓行至榻边，花芙亦步亦趋地跟着，伸手想为他更衣，却被他冰冷的手指阻住：“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是。”花芙低眉应着，转身离开。十分柔顺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内心早已天摇地动。
　　夜里很静，月光朦胧，倾洒在竹楼上，泻入室内，满室清辉。
　　竹君清闭着眼，就着这空灵的月色，他仿佛已入睡，迷进了一个梦里，一个他十分贪恋，又十分凄清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三万年前，那时他自化成人形已有两万岁了，那一年，他年少风流，一身白衣，一柄折扇，在西方大泽的往生湖边与她初见。
　　她穿着与蓝天几乎融为一体的衣裙，肌肤似雪，长发如墨，静静立在水边，低着头，发丝拂过她温柔的侧脸，他隐约看见她左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竟然觉得那么娇艳好看。
　　那个时候的竹君清同所有年轻男子一样，喜爱长得美丽的女子，更何况是像他这般姿容出众气质脱俗的男人，即使身为竹妖，身边也少不了一堆追求他爱慕他的美女。
　　他定力一向很好，千万美人从眼前飘过他也未曾动心一瞬，却唯独觉得这蓝衣少女，给他的感觉很是与众不同。
　　他隔着不算是远的距离，在湖的这一边，凝视着另一边的她。
　　“哎呀！”少女轻呼一声，不知怎的，发上的玉簪好端端的竟掉入了往生湖中，顺着水流缓缓飘远，她向前走了几步，裙摆轻扬，微微点出湖水的几圈涟漪。
　　却见竹君清潇洒的一个飞身，伸臂拈起玉簪，带起白色衣带，旋身立在少女的身旁，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配上他的翩翩白衣，修竹身形，简直好看到极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拿着玉色发簪，沾着晶莹的水珠，微微一笑如桃花绽放，说：“姑娘的簪子，下回可要小心了。”
　　声线迷离，清冽如泉。
　　少女抬眼看他，目光最终落在他的指尖处，轻轻一笑：“簪子虽好，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然后转身，长发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一股冷香。
　　“敢问姑娘芳名！”他急急追问。
　　已经走出几步的少女停住身子，淡淡开口道：“未央。”
　　“未央……”他低喃，细细品味着，再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而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枚幽幽冷香的玉簪。
　　画面在这里突然被切断，眼前光阴轮回，浮华三生，竹君清猛地睁眼，从梦中惊醒。身为一只从出生时便身附几万年修为的一代妖王，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做梦了，而这一次的梦，让他醒时怅然若失。
　　窗外的天空已微微泛白，晨曦敲打在竹色窗棂上，透进屋里。
　　“嗒——嗒——嗒”叩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花芙的声音：“山主，时辰到了，可要出发？”
　　竹君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出阁楼，花芙立马低着头迎向他，态度恭谨。
　　“走吧。”竹君清面无表情地开口，唤来浮云飞上空中，花芙也只好施法飞到了一朵云上，她偷眼打量着山主大人，却见他面色苍白，眼中血丝密布，神情依旧冷淡，她很想知道这是要去哪儿，他们连乔奕囚禁若仪的地方都无法找到，可那句“往哪儿走？”她终是没有胆量问出来。
　　飞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二人翩翩落地，看见眼前那座精致辉煌的宅子，花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秦秋水的“留君山庄”。
　　山庄外并没有门童把守，推开沉重的镶钉大门，竹君清捏指做诀，即使这里的结界很强，但丝毫不影响他法术的发挥，用灵识探明了方向后，走进一条清幽蜿蜒的小路，那里是山庄的最深处。
　　眼前是一片洋洋花海，馥郁芳香，蝶舞蹁跹，二人分花拂柳而行，足踏落英，在一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掩映下，看见了秦秋水的住所“秋水居”。
　　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听说过，秦秋水此人自负貌美艺高，傲气得很，不管你是凡间的皇孙贵胄武林高手，还是妖族的万妖之王，或者是天族的仙君天帝，只要是他不想见，便一律拒之门外，半分人情也不讲。
　　他骄傲自然是有骄傲的资本，不管是谁，总会有一些以己之力无法办成的事情，比如现在的竹君清，无法找到若仪被囚禁的地方，但是这些问题只要请得来秦秋水相助，不管多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秦秋水的本事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妖是仙或者是魔，也没有人知道，六界之内他虽名声大盛，可身份却始终是个谜，所以没有谁敢轻易得罪他。
　　竹君清走近“秋水居”，门外是一片不大的桃花林，他在桃林外停住脚步，这片桃花林是秦秋水为自己设下的唯一屏障，暗含颇多伏羲八卦的玄机，一步不慎就会陷入其中难以自拔，看着近在咫尺的“秋水居”实则远在天边。
　　花芙睁大眼睛，以为终于可以一睹山主大人破伏羲八卦阵的风采了，没想到竹君清静静站了一会儿，一挥袖子变出两把青竹椅子和一方竹台，竹台上还有一壶清茶袅袅炊烟，当真是让花芙大跌眼镜。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还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茶，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日头渐渐升高，太阳高悬空中，光芒四射，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竹君清抿了口茶，站起来上前两步云淡风轻地开口：“秦秋水，故友来访，已等候多时了，何不相见？”
　　室内没有传出声音，眼前的桃花林还是密密地排列着，已经喝了三壶茶的花芙不禁有点失望，但还是十分殷切地注视着山主，满怀希望。
　　突然，丛丛掩映的花影中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慵懒颓靡，同这浓艳景致几乎融为一体：“我还以为你很享受在太阳底下喝茶呢，怕扰了你的雅致。”
　　竹君清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声音接着响起：“原来，你也有求我的时候，这十分难得。”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竹君清颔首：“确实难得。”
　　两个人简洁的对话后，安静了一瞬，秦秋水的声音又突然想起，充满惊奇：“咦？你带了什么东西？会有这般大的能量。”
　　“你感应到了？”竹君清淡淡一笑，“让我进去，你自会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桃树便如长了退般分开至两侧，阵法也随之消失，一条铺满花瓣的大道直通他房门，竹君清又是一挥袖，把竹椅竹台什么的变没了，他掸了掸衣袂带着花芙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