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吓唬你》商周

7、人皮面膜（二）

　　（4）
　　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先是梦见罗柔睁着泛白的眼睛四处找她的脸，后来又梦见那个自杀的女生头朝下不停地到处乱走，接着那个疯狂的女人拿着一把斧子朝我砍来——
　　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上铺的床板，确定没有任何东西，才松了一口气，出了一身冷汗，口干舌燥，我小心地越过程琳去拿桌子上的水杯，眼角瞥到没拉窗帘的窗户——
　　一个头朝下的人影在窗外飘荡！
　　手一抖，打翻了水杯，我慌忙去扶，再看向窗外时什么都没有。
　　顾不得喝水，我赶紧缩回被子里，又是一夜无眠。
　　程琳醒来被我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强拉着我去买眼霜。
　　在超市选购的时候，程琳推荐我用极美的，但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品牌，于是选了雅芳的一款眼霜，程琳不以为然，凭着会员卡买了一款极美的保湿面膜。
　　出了超市，刚转过一个路口，一辆车飞速从我们面前擦过，直直地撞在电线杆上。
　　我和程琳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车主一脸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我们连忙掏出手机，打了110和120。
　　一只血淋淋的手从车里伸出来死死地抓住程琳手里的袋子。
　　“不要……不要用面膜……脸……往生堂……”
　　车主断断续续地对我们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停止了呼吸，但她的手却一直抓着程琳装面膜的袋子不放。
　　围观的群众里有人惊呼，“这不就是连砍八人的那个疯女人吗？”
　　什么？！我和程琳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带到警局做笔录，这次有很多目击者，都可以证明是那个女人自己开车撞到电线杆上去的，免去了我们再次背上嫌疑犯的罪名。
　　“对了，”做完笔录的时候，警察多加了一句，“有人证明在罗柔死的那天晚上曾在郊区见过这个犯人，所以罗柔应该不是她杀的。”
　　那会是谁？难道凶手真的在学校里，还在我们身边？
　　带着满腹疑问和不安离开警局，临出门时我好奇地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通缉档案，那个女人的档案被重点标注了出来，吴玲，29岁，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怎么会突然精神失常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呢？
　　看到下一行字，我瞬间瞪大了双眼。
　　极美集团总公司销售部经理！
　　又是极美！
　　程琳装面膜的袋子已经被警方拿去做了证物，面膜虽然退了回来，但因为被死人碰过，程琳不敢再用，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她要我陪她去超市再买一盒面膜膏。
　　我看着墙上的通缉档案，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最好还是不要用了。”
　　程琳不听，非要再去买一盒，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陪她去，心里想着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因为是限量发售，极美的保湿面膜已经卖完了，服务员向她推荐其他牌子的保湿面膜，她不乐意地慢慢挑选，我站在一边等着，无意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说熟悉有些牵强，我和那人并不认识，但最近那人在学校里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那个为情自杀的女生周晓梦的前男友。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来，苦笑着朝我点点头，我尴尬地笑笑，移开目光，谁知他竟然朝我走过来。
　　“我见过你，你是曾静的舍友。”
　　“呃，是的。”他怎么知道？
　　“晓梦和曾静是高中同学，我在曾静的手机上看过你们宿舍的合照。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负心害死了晓梦？”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几乎要绝望地哭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我没有负心，是她提出分手的，我挽留不住，即使花光了我打工挣来的所有钱给她买了她最喜欢极美化妆品，她也不肯跟我和好……”
　　他还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只注意到了两个字——极美！
　　又是极美！这绝对不是巧合！
　　回到宿舍，那个女人临死前说的话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里
　　“不要……不要用面膜……脸……往生堂……”
　　往生堂！
　　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准备上网。
　　程琳在试用新买的面膜，嘟囔着抹在脸上不如极美的感觉舒服，她看见我开电脑，问我干什么。
　　我说要查一下往生堂是什么地方。
　　程琳放下涂面膜的手，沉着脸说：“不用查了，我知道。”
　　“你知道？”我很惊讶，“那是什么地方？”
　　“殡仪馆！”
　　（5）
　　“我妈的朋友就是送到那里火化的。”程琳顿了一下，没再说话，继续涂面膜。
　　一个个的镜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感觉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明朗了，但缺了一个关键的因素，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程琳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看到一条新闻，疑惑地自言自语，“以后工作了千万不能找下班晚的工作，被劫财劫色不说，连命也搭上了，做女人真危险。”
　　“你说什么？”
　　程琳惊讶地看我一眼，举起手机，“我刚看的手机新闻，一个女职员下夜班回家，在路上被人劫财劫色最后还是被杀了。”
　　“不是这个！”我捂着头努力地想，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闪过，突然灵光一闪。
　　我跳起来翻出上个星期的报纸，把新闻掠了一遍，又翻了翻刚买的报纸，果然——最近出事的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的。
　　不管是学生还是职员，都是女的。有个构想在我脑海里形成。
　　我跟程琳要了她的极美会员号和密码登录极美的网站，查看会员成员记录，对照报纸上的新闻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程琳扶着我肩膀的手冰凉冰凉的，声音都哽咽了，“她们……她们都是极美的会员，都用过极美的产品，怎么办？我也用了极美的面膜，我……我会不会像罗柔一样——”
　　“不会的！”我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去往生堂，那里肯定有线索，我一定会救你的。”
　　“谢谢你！”程琳的手有了一丝暖意。
　　晚一分钟程琳就多一分钟的危险，所以我们决定立即去往生堂。
　　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昏暗的天空下，整个往生堂看起来无比诡异。
　　看着已经锁上的大门，我失望地想踹门。程琳拉拉我，“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后门，是那种老式的，用小刀就能拨开。”
　　“你来过这里？”
　　程琳点点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妈的朋友就是在这里火化的，那天我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几乎把这里整个都走了一遍。”
　　我在心里暗呼幸运，跟着程琳摸到后门，拨开里面的木质插销，偷偷溜进去，大概没人会到殡仪馆偷东西，竟然都不留个人看守，我们一路畅通无阻转遍了整个殡仪馆，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正当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程琳瞥见一个人影。
　　“那边有人！”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头一跳，那个背影，那身睡衣，分明就是罗柔。
　　拉着程琳悄悄跟上去，拐过几个转角却看不见了，而那个原本是墙的地方却出现了一扇门。
　　推开虚掩的门，里面一片光亮，几十个人在里面忙碌——忙着用刀割下死人的脸！
　　我捂住自己和程琳的嘴以免尖叫出声。
　　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这次的实验能不能成功，脸都不够用了。”
　　“放心，曾总已经去联系另一家殡仪馆了。”
　　曾总？我和程琳对看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曾静！
　　“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真是不简单。”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我背脊生寒，慢慢转过身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果然是她。
　　曾静！手里拿着刀的曾静！
　　（6）
　　“很惊讶吗？我一直在跟踪你们，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我手心里冷汗涔涔，程琳的手也是异常冰冷。眼角瞥见身后几十个人拿着滴血的刀向我们包围过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一边把手偷偷伸向口袋里的手机。
　　“你究竟是谁？”
　　曾静笑了，“我是曾静啊，只不过也是极美集团的大小姐，未来的继承人。”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最近发生的命案是不是与你有关？罗柔是不是你杀的？”
　　“你问题还真多，不过看在我们同学一场，又是舍友的份上，我就大方的告诉你。极美的眼霜出问题之后，公司的信誉度受损，很多超市撤了极美的专柜，所以我们必须开发一种新产品来夺回市场，我偶然得知了一个偏方，可以用人脸做面膜，经过试验确实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我们开始销售这种新面膜，反响很好，但实验人员发现有些人在用过之后会出现不良反应，为了不让公司再次陷入信誉危机，我们只好铤而走险，让这些人永远消失。”
　　我明白了，“那天晚上罗柔脸上出现红疙瘩就是不良反应的症状。”
　　“那只是先兆，真正的不良反应——”曾静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你也不应该杀罗柔啊，她是你的舍友，是你的朋友！”
　　曾静看着手中的刀子，“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就像吴玲那些人，明明一开始还为巨额的奖金高兴，后来却说什么良心发现要去自首，没办法，我只好让人在吴玲的水杯里下了毒，让她们去自相残杀。”
　　眼角偷瞥着手机屏幕，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设置密码呢，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好几次都按错了键，我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多拖延一点时间。
　　“周晓梦呢？也是你派人杀的？你们从高中就认识，你怎么能那么残忍让人把她从楼顶推下去？你就不怕以后天天做噩梦吗？”
　　“确实会做噩梦。”曾静看起来似乎很痛苦，“而且晓梦不是我杀的，她确实是自己跳楼，至于罗柔，我也只是杀了她，并没有——”她突然抬头，凌厉的眼神射过来，“你想拖延时间报警是吗？”
　　被拆穿了，键盘锁已经解开，我顾不得掩饰，掏出手机直接拨打110，还没拨通，后面的人就拿着刀冲上来，程琳拉着我迎面跑向曾静，我暗叫不好，没想到程琳关键时刻潜力无限，竟然格开了曾静挥刀的手，一把把她推到一边。
　　电话拨通了，我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警方表示立刻赶过来，但是——我们已经被再次包围了。
　　我急中生智大喊一句，“有鬼啊！曾静，罗柔就站在你身后！”
　　趁所有人失神的一刹那，我拉着程琳冲出包围，直奔后门，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真的是罗柔！脸部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但那身睡衣正是她被害时穿的睡衣。她枯长的手指紧抓着曾静的头发，硬生生地把曾静的头皮和脸都撕了下来！
　　她转过头来看向我们这边，面目全非的脸上突兀的白眼珠异常骇人！
　　我从心底打了个寒战，拉着程琳跑出殡仪馆。
　　（7）
　　回到宿舍之后我无力地瘫在床上，连日来的疲惫一起涌上来，闭上眼睛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宿舍里只有程琳在，她从电脑前转过身，“你醒了，快来看，极美集团被查封了。”
　　我起身去看，果然网上到处关于这件案子的事，但没有爆料出人脸面膜的事。
　　程琳突然捧着我的脸左右端详，一脸凝重的样子，吓得我心里咯噔一跳。
　　“你的脸色好难看，皮肤又黄又干，跟四十多岁的人似的。”
　　我拿过镜子照了照，果然是惨不忍睹，哪个女生不爱美，看到自己变粗糙的皮肤，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做个面膜吧，补充一下水分。”程琳说着兴冲冲地去找面膜。
　　听见面膜两个字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但想到极美集团已经查封了，暗笑自己神经兮兮的。
　　程琳拿来一盒面膜膏要给我做面膜，我婉言谢绝了，从自己抽屉里找出以前买的片状面膜，洗完脸之后敷上，看到抽屉里还有一片保湿的，顺手给了程琳。
　　她眉开眼笑地去洗漱间洗脸，我一个人无聊，就打开网页上网，点开自己常去的一个美容论坛，发现一个置顶的帖子——人脸面膜。
　　握着鼠标的手抖了一下，我连忙点开这个帖子。
　　来自商朝的美容秘方，传闻妲己幻化成人后为保持自己的美貌，每日割一张人脸混与珍珠粉玉石粉中做成面膜，用过之后一日比一日美艳，得到纣王专宠。
　　这是——
　　“你在看什么？”
　　我吓了一跳，险些把鼠标摔倒地上，连忙点击缩小页面，回到上一个网页。
　　程琳按着脸上的面膜凑过来，好奇地张望。
　　“程琳，你左边脸上还有气泡。”
　　她连忙坐回去照镜子。
　　我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开刚才的网页，怎么可能？发帖人的ID号竟然是我！
　　点击删帖，但该死的电脑却在这个时候卡住了。
　　“你删不掉的。”
　　我心头一惊，转头盯着不止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边的程琳，突然觉得她贴着白色面膜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鼠标，恰好点开了之前极美案件的网页，有人把先前极美眼霜的受害者名单爆料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我转过头去看，第一张照片赫然就是程琳！
　　程琳撕下面膜，惨白的眼睛，模糊的血肉——没有脸！
　　“你究竟是谁？”
　　应该是嘴的地方，一团血肉咧开一道口子，“我就是程琳，在使用极美的眼霜之后中毒死亡，所以我恨极美集团，但我更恨你！如果不是你发了这个帖子，我也不会在死后还要被人割去脸！”
　　我吓得跌坐在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瞎编的，我没想到曾静会信以为真。”
　　“呵呵，你瞎编的一个帖子却害了这么多人，你比曾静更可恨。你知道吗？每个人用过极美的人脸面膜之后产生的不良反应是不一样的，罗柔是在死后冤魂难散，自己把自己钉在曾静的上铺床板上，好让自己永远记住凶手，周晓梦是潜意识里产生自杀意识，至于你——”
　　“不可能，我用的不是——”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我惊恐地看着桌子上的包装袋，刚才还是别的牌子，现在分明写着——极美！
　　耳边响起一片混乱的声音，凄厉悲惨——把我的脸还给我！把我的脸还给我！
　　我痛苦地用双手捂紧了耳朵想隔绝那些刺耳的声音，但双手突然自己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挪动伸过来的自己的手，只能惊恐无助地看着双手慢慢地伸到眼前，伸向我的脸——
　　这就是我用极美面膜之后的不良反应——
　　我亲手剥下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