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下一寸履》疏桐墨荻

5、丹火莲羽冠

　　落仙亭，十载伫立，一朝化尘，迎了落仙，我看着脚下的一摊细碎石末，荼白的，闪着释然的叹息。我笑了一笑，径自寻了一块断柱，悠悠坐上，抬眼望见了淡淡的夕晖，焰般的橘光，空中不知何时漾起了静谧的华芳，清幽似水，如风过碧波，浮起的涟漪。
　　每每闲适之时，我便来此孤赏夕阳，金黄的光铺了满地斑驳，至此，我方才明了，自己，便如这暮色黄昏的金乌，然而却不抵这华光，是黯淡的，碌碌无为，哪怕是将死，也是极静的。傍晚拂风，倏尔有些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总是好的，我则见着了那片片随风而落的娇粉桃花，只觉得心中冷凉，怕是命数快要尽了。
　　遥忆此处三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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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不再怒吼叫喧，似累极的老龙，最终在云叇间销声匿迹，当最后一点白光自云霾中消失，我劫后余生般无力地跌坐在地，不顾素净的青莲裙逶迤于土，溅满泥泞。尚不明确的目光中，我看见台居高临下地看向我，冷艳如斯，一双墨色眼瞳似喜非喜，似忧非忧，似在望我，却又似看透了时空，万年不变的深眸中，似沉淀了人间悲喜，万丈红尘。
　　黑云不屈于雷势，低低地欺压下来，密密排布，滚动着呜咽的云卷。淅沥的雨从天飘洒而下，打湿了泥土，洗新了草叶，坠落在地，浥起一片轻尘，画出一席空蒙的水雾，叮咚入耳，落湿了我的青丝。我擦了擦脸颊，感受雨落在肌肤上略带起的酥麻，我踉跄起身，长吸一口气，嘶涩道：“台，你召这雨是何意呢？”台闭口不言，伸手摘下她头上精致的云纹头饰，我在大雨中有些步履虚浮，半晌，她才道：“非也，我并非召雨，仅唤了天雷而已，那雨，是自己跟来的。”闪烁的墨眸中流露了一缕异色，我不解：“何不让它止住？”乏力的音调在滂沱大雨中不甚清晰，台垂眸：“我此番下界，本不该动用私唤天雷此等仙术，方才破了禁忌，我已被自身仙术反伤。”
　　我一怔，见到一丝殷红从台眉心上好看的仙纹中流出，她寂寥的眼却无一毫动容，“咔”，一瞬间，那半寸的金纹已满布上龟裂之痕，台似是有所察觉，伸手抚过那发光的金纹，只闻复又一声脆响，如玉石相击，那奇异的光纹碎作了风中点点光斑。“你……”我心中莫名一悸，“嗯，”台的声音平无波伏，“仙印碎了。”淋淋雨水渐聚成银蛇，从她颊边滑下，濯褪了她妩媚的红妆，滴滴雨珠沾湿了她的墨发，顺滑而下凝为细线，“我本想以天雷掩人耳目，如此看来，怕是不行了。”台仰首望天，乌云翻吐着烦躁的身躯，一身灰黯，视不见天。
　　台靠近我，我渐渐看清了她苍白的脸色，艳红的华服在雨中尽湿，无助的拖曳，她将银冠放入我手中，我低头看看，抚出了细腻的焰纹，一缕温润的暖流沿着指尖窜入我体内，“好好拿着，此雨冰寒刺骨，单以你之凡躯实是不抵。”雨声叮呤，我看见她长睫上颤抖欲落的水珠，“此为何物？”我问，“此乃丹火莲羽冠，可温脉润体，保你魂不离散，必要之时，可以救命。”台顿了顿，倾盆的大雨溅入我的眼，荡花了我的双瞳，倏尔她复又道：“此世你若死于非命，那你曾历的九世轮回便前功尽弃了，亦不可重修。”
　　突如其来的陌生仙子，困在我眼前，还道出一句句扑朔迷离的话语，我心中更是疑云重重。“走吧，下山。”台旋身而行，哪怕锦袍尽湿，也娉婷不改，一道无名之力牵引我从泥地中拔出脚，深深浅浅地向前行去，我只觉困意袭上，随着胸口冰冷的剧痛，一大口腥甜涌喉而上沿着嘴角溢出，眼前一阵黑晕，天旋地转，我听见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意识却清醒不已。
　　微微痉挛着，我倒入了泥潭之中，丝丝黑发浸在混浊的水泊中，我无奈地笑了笑，仿佛明白了我此时狼狈的惨状，模糊的视野中，我看见台的一身赤色艳衣，她的声音无悲无喜：“还是不行么，却把我的羽冠溅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