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之信之》纸包

1、消食

　　眉若远山，眼横秋波，扇子从脖颈滑下去，光滑的脖颈，未成年的标志。尚未被铸成人形，被另一个力量捏造，被固定。身躯单薄得惊人，不堪一折，唇角柔软的要融化。
　　好看啊，男人接下台上少年的眼波，但多无趣啊。

　　角落里跪着的男孩子，刚刚展开的肩线，小树才刚成长，折断会怎样呢。
　　紫金冠的男人用折扇指指粉红珠串帘后一个在后排跪着的男孩子，对旁边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说道：“老师，那个孩子怎么样？”

　　中年书生翻了个白眼。
　　男人翘起腿来，笑得全身颤抖，一双金丝滚边的靴子晃晃荡荡。

　　台上歌舞一停，不消片刻，龟公跪着呈上牌子来，男人用扇子在托盘里划拉，道：“这个绿衣服的孩子是哪个。”
　　龟公往前凑凑，还不消张口，男人便一脚踹倒，牌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男人慢慢道：“答话，谁让你往前了。”
　　中年人笑笑。

　　龟公趴在地上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男人突兀站起身，竟然转转悠悠直走入了纱帐后面。

　　中年人看男人径直走了，也不带生气模样，对地上伏着的龟公道：“下去。”
　　龟公也是懵了，反应半天，木木地抬头。中年书生道：“脏。”龟公看看这中年男人，一身衣服洗的发白，袖口露出的手指也是整洁干净，这才明白是嫌自己脏，连忙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这边老鸨看着男人竟然就这么绕到纱帐后了，老鸨刚要开口，一看男人腰上玉佩，双膝一软，直接跪下，说道：“王爷，您怎么到这里面来了，您看上哪个，我们给您送上去，哪能劳烦您亲自下来，这下面脏。”

　　五王爷笑道：“起来吧。”伸手从台后把帘子一掀，指着一个少年道：“这个。”
　　老鸨颤颤巍巍刚站起来，一看，便觉得还不如一直跪着，只能大着胆子道：“王爷，您要的，奴家不敢说一个不字，可是这个孩子还——未尝人事，只是今日台上充数的，恐怕侍奉王爷您不满意。”

　　老鸨还要再说，五王爷道：“我就是要这样的，买了，是要埋到乱葬岗的，你只管卖给我。”
　　老鸨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听了这话，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强力抬起头怀疑地看了一眼这位王爷，却看见这王爷说这不咸不淡，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这位王爷正朝上给留在包厢里的老师使眼色，中年书生放下茶碗，给了一个不耐烦的眼色。

　　五王爷已从怀中掏出银票，食指中指夹住几张，老鸨紧忙跪着接过。
　　五王爷转身欲离去，又转回来，像是兴致高昂地笑道：“今日夜半，把这孩子好好打扮打扮，大张旗鼓地送到张尚书府里去。”
　　想了想又捻出一张银票丢下。

　　老鸨膝行几步，捡起银票，五王爷已翩然上楼去。一向听闻这五王爷性情暴戾，反复无常，近日回了京城，更是行事怪异，没想到还好这一口儿，大半夜的强买一个小倌儿送给别人，老鸨感觉自己也是权贵中捡命的人，从来也没弄懂这些贵人想些什么。

　　“老师，走吧。”五王爷自己取过披风穿上。

　　红罗纱帐，琉璃灯亮，红袖飘香。这欢阁里还是个灯火通明天儿，嬉笑声还飘出来，欢阁背后却是个冷落的黑洞洞的地方，马车已经备好了，五王爷靠在马车外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玉佩。
　　就见欢阁后面的小门儿一开，四人抬着一个小轿子摇晃着出来了，前面两人挑着灯，后面还有两个人吹打，吹得跟送丧似得。小轿子四面只有纱帐，一架小竹椅子恰能容下一个少年端坐，里面的少年给裹盖的只剩了一个人影儿，头上盖着一块红布，也看不见相貌。

　　五王爷远远一瞧，低声笑。马车里面说道：“你祸害他做什么，你开心了。”
　　王爷只是笑了两声，道：“有意思。”马车里面传出一声叹息，道：“真是胡闹，快上来吧。”

　　王爷掀起帘子，里面已经坐着的是书生，王爷道：“老师不觉得有趣吗。”
　　书生勾起一边嘴角笑笑。

　　少年盖着头脸，颠着颠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卖给了谁，只知道轿子终于停下，吹打也停了。
　　少年捏捏袖子里硬硬的东西，给自己壮胆儿。

　　轿子停着不动也有许久，周围又一丝儿声音都没有，没有人管他，少年便自己犹豫地把头帘掀起一条缝儿来，只能看见自己的脚，犹豫一下，干脆全部都掀起来了。

　　这下视线一下清晰了，可是周围光线又暗，只能看见自己怕是在一户大户人家的园子里，远处影影绰绰的怕是假山高树之类的摆设，前面有一个老头子在和打灯的两个奴才争辩着什么，
　　老头子本来在低声争辩，看见他露出脸来，一张小脸儿，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孩子。老头子叹口气，对着打灯的摇摇头，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不是我家大人，你们偏偏不信，这种事情老头子我有必要骗你们吗。把……这孩子留下吧。”

　　打灯的原来青筋暴起，讲得口干舌燥，世上哪有给人送小倌还送错的事情，人送都送到了，难不成主人还没见着，就原封不动抬回去，这还怎么交差，所以一看老头子软化，笑道：“老爷子，这才对嘛，上头大人们怎么闹咱们管不着，咱们当差的还不互相担待些。”

　　老头子朝少年招招手，少年左右看看，不敢妄动，原先押送他来的奴才此时却都不看他。
　　老头子又招招手，少年通的一声，跳下轿子，提起衣服下摆小跑到老人面前。老头子看他这么急切，仿佛是脱离苦海，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

　　欢阁的人抬起空轿子，还像来时那样列队走了。

　　老头子领着他七拐八绕，走过游廊，路过花厅，他提着衣服，但裙摆还是一直磕绊他，黑黝黝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前。
　　老头子留他在外面，回禀了出来，话还没说，先叹了一口气，对他说：“进去吧。”语气仿佛是对一个犯了错要受罚的孩子。

　　少年一听进去吧这三个字，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一下都失了血色。
　　少年慢慢推开门，门咯吱的响声，少年听起来都倍感难熬，少年一步一步挪进去，整个人像是冻僵似的。

　　书房里面满空旷的，烛火暗淡，倒显得屋子更宽敞，正中布有一张梨花木书桌。少年勉强前行了几步，再也不能迫使自己往前靠近书桌了。

　　然而气氛平淡的很，没有人问话，少年垂着头脖子难受心里也憋得慌，心想小爷死都死了怕什么，于是抬起头来，桌后坐着一男人，身穿中衣，披着外衣，一只手卷着书，正在靠着这明明暗暗的烛光读书。即使坐着，也能看出男人身材高大，相貌嘛，少年心里度量道，也不是十分出众，倒是正气，并奇异的有些清秀。

　　男人一抬眼就看见，地下空荡荡的，站着这么一个人儿，这个人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个孩子让给打扮的，褙子罗裙，好像是女孩子，撒花罗裙马虎地攥在手里露出朱红裤腿子，样子像是男孩子，却又穿绣鞋带了簪环。

　　少年一张脸在烛光下还意外的白，是不是敷了一些粉呢，男人本想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对上少年单纯的眼睛，一下子魔怔了，吐出口的是：“你过来，解开这个。”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带。

　　少年全身一僵，看起来就是克制住了自己跳起来的欲望，少年真的听话挨近过去，去解男人身边一侧的衣带。靠近了才看见男人是一只赤脚踏在椅子上的不羁坐姿，他不敢抬头，只能低头，低头，眼光落在男人的胯上。

　　少年从苍白咻的一声变成通红，他想干嘛呢，让他去解衣带，解了衣带身上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还能干嘛，肯定是干那个呀，怎么办呢。越想越细，想的越细手越抖。
　　男人抬头看看大梁，低头看看少年一双白皙好看的手抖得，都快把手指头系在了衣带上，也在想和少年一样的问题，纳闷儿，自己到底想干嘛呢，让人家解衣带。

　　两人挨得太近了，男人一低头，下巴颏下的白腻的脖颈泛起红，少年感受到了脖颈旁吹过的灼热的气息，少年打了一个激灵。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刃，冲着男人的脖子抹去，动作干净利索。男人面色惊恐，两条长腿蹬着，向上窜窜，像是被拎起来的公鸡高声叫道：“福——”
　　哧的一声，刀被卡在了镂花椅背上，恰恰挨着男人的脖子。少年用力划刀，无济于事了，少年眼睛里亮着恨恨的光，眼圈却红了。

　　男人手忙脚乱地握住少年的一只手腕，少年拼命挣扎，挥拳向男人面颊，男人刚要说什么慌忙一偏头，还是蹭到了嘴角。男人又忙不迭地把少年的左手腕也捉在同一只手里。

　　这下子方才的暧昧气氛毁于一旦，两人彻底变成了扭打，这是怎么回事儿来着，男人有点晕乎。两只手都被制住，少年还是挣扎，凭着绝望和恐惧，使足了劲拧巴。
　　两人沉默地拧巴了一会儿，男人突然开了窍，虽然手牢靠地抓着，但轻轻往远处推了推少年，给小孩子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来。

　　男人叹气，好好一个孩子让给糟蹋的，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摘下了少年头上的玉簪，顺手拔掉了鬓边插着的红花，说：“你是男孩子吧，不用这些簪花。”
　　没想到少年提腿就踹。

　　男人连忙放手，连声地叫到：“福伯福伯福伯……”

　　福伯就候在门外，应声进来，男孩子头上的簪花也掉了，自家大人嘴角也青了，非礼勿视福伯还是懂的，福伯垂手站着。男人有点喘，吩咐道：“把，把他带下去，安顿一下，找一身正经衣服穿。”
　　福伯示意男孩子跟他走，男孩子哧的一声拔下椅背上的刀，男人一惊，男孩子乖乖跟着福伯走了。

　　张芝树张尚书，出了一身汗，想着五王爷这人什么意思，知道他今儿个晚上吃多了特意给他锻炼锻炼消食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