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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苦难(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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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死了。”
“我知道。”玉飞龙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检查着身体已变得冰凉的乞丐,前些天他还生龙活虎的与自己据理力争,现在他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玉飞龙忽然觉的心里很难受。
“你认识他?”
“前些天你不在家,他来讨过饭。”
“难怪,我家里是从不会有乞丐上门。”
话到这里,玉飞龙忽然有些明白了,而当他翻过乞丐的身子,看到了其脖子背后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已是一片青紫色。
“是毒。”
“是毒针,前天晚上那矮子还用它来射我。”
两人不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呆着,没来由一阵沉默,
他是因我而死,玉飞龙心中默念,那份愧疚也变得越发沉重。
“这不怪你。”秀才仿佛看出了玉飞龙的心事,出声安慰。
“怪我。”
秀才看着玉飞龙,竟也有些悲伤,无奈的摇头轻声叹息。
“看来我不该带你出来。”
“我知道,你是想带我出来散心。人一旦身心愉悦起来,对养伤有很多好处。”
“埋了吧。”
“嗯”,玉飞龙忽然抬头望向秀才笑了起来,“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为何处处为我着想?”秀才并没有回答他,这也在玉飞龙意料之中,“你其实不必担心我,这也许是天意,他也许是因为贪利来害我,却反而害了他自己,人本不应该去跟妖魔做交易的,而现在上天给了我一个埋葬他的机会,让我不至于让他曝尸荒野,大概也是神仙们为照顾我给我的特别恩惠吧。”
“你这样想最好。”话是这样说,秀才依旧愁眉不展,他何曾不明白玉飞龙心中的难过。
春天的风大,一旦阵阵风来,吹起还是新绿的地皮上的尘沙容易迷人的眼,破庙的破门漏风的厉害,在庙里听到的风声却似是冤魂凄厉的嚎叫,一如庙中两个人沉重的心。
庙外晴空万里。
“地头鬼,那天那小子他妈的真厉害,不过眼看咱将要到手的东西却没了,心里还真不痛快。”
“得了吧,病痨,也算你有两下子,除了一身晦(灰)气也没见你受多大点伤,我可惨了,手腕子现在还生疼不说,那小子一棍子将我的肺腑捣的七上八下,要不是我回气及时,险些就出了岔子,到现在左肋还留着碗大的青痕,现在连口酒也不敢喝,看着你干眼馋。”一个矮矬子嚼着酱汁牛肉,一脸愤恨。
“你说你,就是小家子气。”边说瘦高个又抿了一口酒,“看你那把鬼头刀不错,你放着不用,偏喜欢摆弄什么绣花针,你一个大老爷们玩那东西,再说那乞丐也算可怜,要我看是一刀的事,你却偏爱耍弄,也不怕遭报应。”
“哼,遭报,你我自进了这里手上已沾染了多少血,你我不会不清楚吧,干我们这行进了主子的门主子就是天,你见过哪个同行有什么好下场,我们是身在宅门身不由己,大人物的勾心斗角岂是我们这些刀尖上活命的人说的算的,那老小子也是孬种,威逼利诱什么事也干得出来,我看不惯,少跟老子来什么虚的。”
“嘿,想不到你小子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么看你到有情有义啦?”
“少在这儿扯鸟淡,你烦不烦?”矮子絮絮叨叨,瘦高个儿哈哈大笑。屋子里昏暗无比,厚实的墙上只有一个小窗户隐约透出些模糊的光线,两人在矮塌上边聊边吃,像是躲地洞的老鼠,既没有光明,亦没有希望,也许只有黑暗才是他们真正的天堂。
“失败了?”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台下站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失、失败了。”说话的人战战兢兢,低垂着头,一双眼睛望着地面,不敢抬头直视坐在高位上的人。
“不要怕,不要怕。”高台上那个虽只是用黄花梨简单雕成座椅上面却盖着一张虎皮的硬木上忽然就变得空荡荡的,而台下人肩上不知什么时候搭着了一条胳膊,“来,跟我具体讲讲你们一路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说话人语气平缓,略带几分好奇,听起来和蔼可亲,但被揽着的人却恐惧到了极点。
那个在台下站着的人已经出来了,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当他从那个格子走下来推开门的时候,虽然那一刹那刺眼的日光晃着他的眼,他却觉得那光格外的温暖和煦,他第一次开始细细打量着屋子的周围,有青翠的树木,碧绿的竹,掩映着嶙峋的假山,山下流水滔滔,金色的锦鲤得意的吐着泡泡,他觉得美极了,这间院子的主人原来是这么有品位的一个人,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看着漫天的燕儿,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十岁。
“你可知刚才那人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说话人还是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阁子上开着的窗边,望着远去人的背影,望着城里的亭台楼榭,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望着那天际茫茫。
“不知。”答话的人不知在何处,说话的语气沙哑而又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你可读过成语,有个典故的名字是汗流浃背。”
“读过。”
“昔年汉文帝曾召周勃进宫询问国家体制,百姓民情,谁曾想周勃是一问三不知,情急得连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说话人顿了顿,屋内却没有应声,大概是想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讲这个故事,是觉得好笑吗?“而后汉文帝又问陈平,其对答如流,文帝很满意。后来,周勃觉得自己机智与反应不如陈平,羞愧难当,便辞官归隐,而这一段史话也被人编成故事流传下来。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属下愚钝,觉得这个故事没什么奇特出彩之处。”隐藏的人似是不太聪明,想不出该答些什么。
“你啊。”窗前的人转身笑了,“当时的周勃身居右丞相,又未犯什么错,而文帝又想要提拔身居左丞相的陈平,该怎么赏呢?”暗处的人长舒了一口气,似是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黑影里看不清其是惊是喜。
“依我看来,周勃虽比不上陈平,但其才学犹是不错的,即便任人唯亲,赏他个郡守做做也未尝不可,放着让他告老还乡,实在可惜。”隐藏在暗处的人即便天不怕地不怕,犹自后脊发凉,“主子不必跟我说这种话。”
“你我自小相识,若是连你都不能讲话,我岂不是凄凉的很。”
“我自幼为主人所救,自那时便定下决心生要做主人的利剑为主人披荆斩棘,主人之意便为我之意,实不敢錾越。”
听着自己最忠实手下的铮铮誓言,窗边的人又转回身子,不但不是一副满意的样子,反而变得落寞起来,没来由一阵叹息。他不再说话,仅是看着窗外,心竟也会刹那失神。格子外的一株树上黄鹂在婉转鸣唱,一团团飞虫聚拢在几处低低的悬在空中,春天已至,旧的生命还未过去,新的生命还在不断地生发,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千古史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世间黑白又岂能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但愿人人能够保持一颗本心不变,其实万事万物生生不息,天理循环,人若已身在局中,又怎能料得局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