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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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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孝都已讲过,剩下半刻钟我们来讲忠。”
“忠者,直也,德之正也。这就是说……”
雀儿此刻托腮坐在学堂外的石阶上,便是不回头,也似乎能从那清朗的教书声中瞧到赵广延青衫磊落,翠竹般挺拔的身形。
就算过了这么许久,也还是觉得赵大哥的说话声儿最好听呢,雀儿在赵广延的教书声中心不在焉的出着神,季大叔说整个清槐县声音最好听的是暗巷里的桃儿姑娘,可她跑去听了那个桃儿姑娘唱的曲儿,哼哼唧唧的和猫儿叫一样,比赵大哥差远了!可是又不能与大叔争,要不然大叔就知道她偷偷跑到暗巷去了,一又要唠叨个半天……
唔,可是说起来,大叔到底是为什么不让她去暗巷呢?雀儿仰头望着树枝上的灰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就因为暗巷里的姑娘会唱猫叫一样的曲儿吗?还是因为巷里的男人女人总是搂在一块?
“看什么呢?”
“阿呀!”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雀儿一跳,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叫声吓着了,树上的麻雀蹦了几下后也展开翅膀飞到了更远些的屋檐上去。
赵广延见状不禁轻笑一声,开口调笑道:“雀儿望雀儿,雀儿叫,雀儿跳。”
雀儿扭头瞪视着始作俑者赵广延,有心想说个漂亮的下句回去,可一时之间却又对不得这么工整合适,不禁越发的气恼起来,只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好了好了,莫恼。”赵广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弯腰牵起了雀儿右手,当前下了石阶:“你之前若是好好将《蒙学声律》写几遍,这时便不至于这么没法子了!”
“只是没有写,可《声律》我早就会背了!”雀儿脆声反驳道:“倒着背都行!”
“是是是,雀儿最厉害了。”赵广延连连点头应着,却还是温声劝着:“可只是背下来还不够,还要融会贯通啊。更何况,你答应要练的百个大字,后日可是就要给我了。”
提起这事来雀儿立即消了声,破有些闷闷不乐的应了,便扭头不再说话。赵广延见状虽心内暗笑,但因雀儿不喜写字,又时时仗着好记性能只动口便坚决不动手,一手大字实在是不堪入目,此刻便也铁面无私,绝不松口宽延,好在雀儿这人信诚守诺,又知笔墨贵重,一旦写了也定是极其认真珍惜,这般下去,总能让她练到见的了人才罢。
这么想着赵广延便也岔开了话题:“怎的这时过来,季叔回了?”
雀儿二人刚住下时赵广延还曾考虑过这叔侄一幼一残要何以为生,但未等到赵广延发愁,便发现了季瘸子竟是有一手上好的木匠手艺,寻常农具用物、木柜妆匣,甚至大件床榻都不在话下,完全不用赵广延帮忙,一来二去口口相传,季瘸子这会已是清槐县里一等一的木匠师傅,谁家里有个乔迁动土、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做些活,单凭着这项手艺,不说丰衣足食,安身立命却是轻松的很。
至于雀儿,在清槐县安定下来后,赵广延本想让她去自己教习的学堂里跟着上课,但一来雀儿并不喜日日规规矩矩的端坐学习,二来这所学堂本就只是县内邻里相结与赵广延办起的野路子,比起四书五经来教的更多的反正是认字识礼、拨盘算账之类的庶务,与雀儿来说也并不如何有用。因此雀儿只最初来了几十天,差不离认全了字后便拒绝再来求学,季瘸子这个“长辈”对此也是听之任之,由她高兴。这般一来,雀儿每日里吃饱睡足之外,剩下的时间便多被她用来强身健体,四处游走玩闹,当然,偶尔还能出城带一些野物回来,除了给大家开开荤,剩下的便都被季瘸子换了铜钱给雀儿自己花用。
因此雀儿闻言后只是摇头:“没有,大叔说他这次的主顾烦得很,索性今天贪个晚把活干了,明儿就不去了,让曼娘姐姐给他留些吃的。”
赵广延随意应着:“是柳树街里的何家?何大娘倒确实嘴碎了些。”
“恩,就是那家!”雀儿一跃跳过道上的土坑,故意压着嗓子学起了季瘸子的腔调:“大叔说,单是些东长西短便罢了,只当是母鸡下蛋瞎咯咯,可那老虔婆见天的让老子到红莲圣姑那求什么圣符,能治好老子的腿!我呸!”
赵广延不赞同的紧了紧雀儿手心:“小孩子家莫学季叔这些污言!”说着似想到了什么般皱了皱眉头,又接着说道:“不过季叔做得对,什么红莲圣姑、符水救命的事,都是些邪魔外道的无稽之谈,你莫要理会。”
雀儿全不在意的点了头,心内已然在琢磨起了她是一会回去就先写上几个字呢,还是等到明日再腾出半日的功夫一起写完。
这般等着下定决心不遭两遍罪,干脆等明日再一齐写了百个大字后,两人也恰好不急不缓的行到了家门口,站在门外便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药味,推门一看,果然是曼娘正在角落处守着一方小火炉熬着黑褐的苦药。
曼娘的阿爹缠绵病榻多年,便是最好的时候也不过能勉强出门晒晒太阳,汤药自是时刻都断不得,曼娘温柔知事,怕在灶上熬药会让大伙饭食都染上一股味道,因此无论寒暑,都尽量在家里无人时在后院用火炉煎熬,这一幕也是常见的很。
雀儿与赵广延今日回来的略早些,曼娘药还未成,瞧见他们也没有停下摇扇的手,只是抬头微笑着招呼了一声。
赵广延似顾忌什么一般,依旧只是有礼的略一拱手,便不再多留,起身去进了屋内。
雀儿则是留了下来,等的赵广延合上了屋门,才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般在曼娘耳旁狡黠的笑着,忽的说道:“曼娘姐姐喜欢赵大哥!”
曼娘闻言一愣,面上似是带了些羞窘,但也并未否认,只是嗔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我不小了!春日一过便十四了!”雀儿一手托腮,声音清脆:“我能看出姐姐欢喜赵大哥,大家都知道,只大哥一个傻的很!”
曼娘笑意一滞,抬手轻点雀儿额头,眉心轻蹙,声音却轻柔:“先生可不傻,他聪慧着呢。”
雀儿轻哼一声,也在一旁坐了下来:“若要我说,曼姐姐就该直接告诉大哥,让他再也没法装傻才是!”
“那可不成。”曼娘垂目瞧着炉子上的火星,火光映在眼眸里像是连人都暖了起来:“喜欢一个人,是要让他过的高兴,可不是要让他不高兴。”
但雀儿似乎不大能听懂,在她看来,若是真的喜欢什么东西,就该费劲一切力气得到它,就好像十岁那年她喜欢的那只小狼崽一样,生生磨了阿爹好几日准她养了那小东西,就算那小东西并不乐意让她养,后来还咬了她一口,她也是找阿爹宰了它,才不会为了叫它高兴就放回林子里去呢!但不知为什么,雀儿瞧着曼娘此刻面上温柔的笑意,却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一时不禁有些惘然。
曼娘并不在意小姑娘的迷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手脚麻利的盖了火,拿着粗布端起药罐逼出了浓浓的一碗药汁出来,隔着升起的烟气说着:“雀儿先去屋里歇会,等我收拾了,味道散些再叫你出来。”
“我来收拾吧!”雀儿便也立即抛却了方才的些许疑惑,连忙端了水过来问着:“曼娘明日得空了,能不能帮我做芽糖?”
曼娘嗔笑的指责几句,答应了,接着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药端进屋里,而是珍而重之的从怀内摸出了一方小纸包,小心的拆开,将里头灰褐色的粉末细细的添进了药里。
雀儿在旁瞧见了方纸正中的红色莲花,立即想到了方才还和赵广延说的话:“红莲教的符灰!”
曼娘点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忧色:“大伙儿都说只要心诚,便灵验的很,只盼能让阿爹稍舒服一些。”
“可……”雀儿似欲说什么,但瞧着曼娘面上的希冀盼望,张了张嘴,终还是闭口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