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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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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七手握鱼网,站在船头。
小小的渔船在翻滚的海浪上颠簸,像一片无助的落叶。李七却像钉在板上的一枚钢钉,镇定平静,没有什么风浪可以撼动他。
“李大哥,是不是该撒网了?”小阮忍不住喊,看起来比拿着鱼网的李七还焦急。
“该撒网的时候,李大哥自然会撒网。”老苏伸出干瘦的手,拉住想要冲上前的小阮,“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
小阮不服气地甩开老苏的手,却也没有再继续上前,“什么沉不住气,我不也是第一次跟李大哥出海捕鱼么?浪这么大,我是替李大哥担心啊。”
李七身体不动,却回过头看看小阮,瘦削黝黑的脸上还是挂着如平常的一抹微笑。
小阮看到他的笑容,不知怎么心里突然静了下来,似乎此时此刻,既使真的天塌了,也不用他担心忧虑,自有眼前这位李大哥顶上去。
小船又是一阵摇晃,小阮和老苏同时紧紧地抓住了船舷。李七却似站得更稳当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如的轻松,却又没有一丝肌肉是松懈的。就在海浪将落时,李七突然一动,小阮和老苏似乎只是眨眨眼,就看见满天的鱼网,闪着粼粼的光芒,星星点点,铺遍了整个海面。等得片刻,似乎天地间的一切活动都静止了,李七肩背的肌肉猛一收缩,满满一网的鲜鱼,已经跌落在船中。小阮欢呼一声,冲上前,又跳又叫,“好多的鱼虾啊,李大哥你真厉害。”
“李大哥当然厉害了,小阮,你是应该感谢李大哥,如果不是李大哥好心,怎么会轮到你小子跟着出海?”老苏虽然想板起脸,摆出老前辈的架子教训小阮这个毛头小子,可自己也忍不住笑得合不上嘴。
李七脸上的笑容虽然浅淡,却自始至终都是温暖的,“小阮,你帮着老苏把鱼分出我们三份,余下的再分给村里……”
他话还没说完,小阮已经抢着说道:“我知道了,鱼要分给村头的老寡妇一份,还要给孤儿小喜一份……李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公平地分给所有需要的人的,出海之前,老苏就都告诉我了。”
越是离家近,海越是平静。天边有一轮夕阳,温暖的阳光染红了水面,也点亮了李七的眼睛。水面波光浩淼,似乎没有尽头,头顶的天空也是一样的广阔无边。身处在这天地间的人,自然会胸怀宽阔,无由地产生一道豪气。李七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说不出的安宁喜悦。虽然已经远离了血腥战场,可他的功力似乎更精深了,日日经历这浑厚自然的熏陶,更好地体验到了武功的妙用精髓。
天黑了,明月似乎更亮了,照得整个世界都像浸在了水中。李七掬一把水,淋在磨刀石上,用手指仔细地抹匀,拿起脚边的一把柴刀,一上一下磨起来。
倩文趟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手里轻轻摇着一把大葵扇,每隔一会儿,就扇扇李七的身前左右,帮他驱赶蚊蝇。她抬头看看月亮,再低头看看李七,忍不住满足地低声叹息,懒洋洋地说道:“我口渴了。”
李七立刻站起身,“好,我去给你取水。”
倩文侧过脸,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要刚取上来的井水啊。”
“知道了,你只能喝得下现取上来的井水,没有异味,又清凉。”李七笑着把水杯递在她的手里,看着她一边小口地喝,一边笑得开心。月光照在她的头上脸上,眉目更显得娇好绢秀,虽然没有了当年叱诧江湖的飞花女侠的锋锐和机芒,却平添了无尽的温柔恬静。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细腻的脸颊,手慢慢往下伸,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更加轻柔地抚摸起来。
“这几日,孩儿越发爱动了,怕像你一样,是个闲不住的小子。”倩文将手搭在李七的手上,也慢慢地抚摸着,不知道是在抚摸着李七的手,还是在抚摸着肚里的孩子。
夜已深,李七将倩文送回房休息,自己却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狭长的包袱。他走到院当中,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柄长剑。他伸展开五指覆在剑柄上,眼中瞬间光芒闪耀,直比当空的皓月还要明亮了几分,连嘴角常有的那抹似笑未笑的温柔也变成了一股激昂的傲气。手背的肌肉一根一根收缩,细长的手指紧紧合拢,牢牢地握住了剑柄,手腕再一抖,如虹的长剑悄然挥出。四下无风,却骤然生出萧瑟的寒意……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倩文在梦中微微皱起眉头,按住被头的手紧了紧,很快就放松了。她翻个身,往李七铺位的一侧靠了靠,又甜蜜地重回梦乡。
二
集市上人流熙熙,李七跟在老苏和小阮的身后,就走在这人群中。他们卖鱼得到的钱,用来买些日常的必需品,虽然每分钱都要在手中揣摩犹豫之后,才会交出去,可看看提在手里的货物,虽然量少而又粗糙,心里却感到了安稳的满足。李七将讨价还价半天才下决心买得的一双虎头小鞋,轻轻地握在手中,相比剑柄的坚硬冰冷,柔软的绸面磨擦着掌心,惹得他一颗心都不禁跳得轻缓温柔了。
过到中午,李七和老苏,小阮三人找了家小面馆,点了三碗猪骨面,又一人要了一碗店家自制的烧酒。喝一大口烧酒,灼热的酒水沿着喉咙直落下肚,李七额头冒出些热汗,心里就像突然烧起把火,热辣辣的一种感觉,似乎燃烧的不是劣质的酒水,而是冲天的豪情。
门帘儿一挑,外面进来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虽然长一把络腮短须,看着粗豪,可一双眼睛却警觉而机敏。络腮胡进来后,并不急着落座,站在小店地中,目光一转,与李七眼睛相对,略点点头,才坐到就近的一张桌前,又把腰里挂着的长刀解下来,放在桌上。长刀的刀鞘不过粗牛皮制成,磨损经年,似乎根本就藏不住里面刀锋的锐利。
李七看过络腮胡一眼,就低下了头,却再也没兴致碰面碗,只把火似的烧酒慢慢一口一口地喝着。络腮胡什么也不要,单单只叫了一坛烧酒,几口就是一大碗,不过片刻,火热的烧酒就似烧进了他的眼睛,闪亮得像有火焰燃烧。
老苏和小阮吃完面要继续赶集,李七只说想再坐一会儿。他不多解释,老苏和小阮也不多问,他们知道他的脾性,也敬重他的任何决定。
等老苏和小阮走出小店,络腮胡低头一笑,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拿着酒碗,走到李七的对面坐下。“我们又见面了。”他给自己倒满酒,又给李七倒满。
李七没有阻止他,却也没有端起酒碗,眼睛盯着碗里还在轻微晃动的浑浊酒液,半晌才低声说道:“你来了。”
“我来了。”络腮胡笑一笑,将自己的酒碗去碰碰李七的酒碗。
李七深吸一口气,看看面前的酒碗,再看看络腮胡,举起碗一饮而尽,“你不该来,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知道。”络腮胡放下酒碗,垂下眼睛,似乎不敢也不忍再看李七的眼睛, “如果不是非来不可,我不会来。”
李七用手指来回擦着酒碗的边沿,就像琢磨不定自己的心一样。当他终于抬起头时,眼睛里不但有无奈,还有掩藏很深的关心和挂念,“事情有多急?”
“大哥的生死。”
“他战败了?”李七目光炯炯,看着络腮胡。
“不是。”络腮胡反倒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是皇上听信奸臣谗言,陷害大哥下狱。”
“皇上?!”李七虽然在冷笑,神情却很痛苦,“这个皇上不就是他口口声声极力维护的明君,要誓死效忠的么?怎么?没想到也有今天?”
络腮胡低了头,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因为悲伤,端起酒碗就喝,酒水淋沥,却洒了满衣襟,“大哥会被问斩。”
李七很想再笑,嘴角牵动,却笑不出来,良久,缓缓问道:“他和皇帝的事,我能做什么?难道想我去杀了皇帝?”他还是冷笑了一声,声音说不出地讥讽。
络腮胡左右看看,似乎想要制止他乱说,却自己也笑了,摇摇头,说道:“你还像以前,一点没变。这个皇帝不能杀,至少现在还不能杀,杀了他会造成朝廷混乱,让金狗有了可乘之机,再说大哥也不会同意,一定会以死相殉。”
“哦?他果然是忠烈,既然害他的罪魁祸首杀不得,我就没办法了。我不过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虽然以前做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现在却只是海边的小小渔夫。胡力,你来找我,算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