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倚楼》玄渊

1、第 1 章

　　天下

　　残星几点燕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相遇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站在我身旁吟这句诗，曲江池畔，花映人娇媚，他说，‘触景生情’，我笑笑，然后要离开，他说，‘你这么急着上哪里去？’我淡然一笑，‘我并不急，只是，我在这里只为等人，你不是，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待了，我只愿一个人等那人，有情的地方两个人就够了……’

　　‘你怎知我不是？’……他骑着俊马问的霸道。

　　我依旧淡然一笑然后转身离去，隐约听见他霸道的声音‘你会再见我的，下次见面时，休要再逃……’那时，我只当是他的玩笑话，可不想竟在那时情劫已至，如果，那时我们没有再见，会不会……

　　可惜，世上并无如果二字……

　　宿命

　　桃花谷。谷里人比花娇，花香四溢，醉人心性，不怪为何谷里，人为情痴，也不怪为何，通往谷里的路上布满多少毒，还是有那么多被称为大侠的人冒死闯入谷里，只为见到他的意中人。

　　师傅说，那是情劫，谷中每个人都会有的劫，有的人为它死去活来，有的人因它一生无憾，我却不知我的劫何时会来。宫里已然没有以前那般热闹了，可能是因为传说，天下至尊的宝座。不过就是一个武林的第一，真是不知道，为何如此让人着魔。过不了几天我也要出宫了，师傅说，我的劫也快来了……

　　我已然出谷一年了，却还没遇上我的劫，师傅说的话向来都是很准的，可为何我的劫还未到？我很想知道，这劫会带给我什么样的记忆。在我喜欢的地方等我的劫，这是师傅告诉我的。

　　长安。长安盛世繁华，天上人间，而我独爱长安城里的曲江池畔，那里繁花似锦，花开不败，水过无情，美的哀伤。在那里有一个依水而伴的凉亭，我甚是喜爱。

　　就如今日，我依然独坐凉亭之中等候命中注定的人。突然想起，那一日，在这亭中遇见的莽人，那莽人所说的话。不禁哑然失笑，一切亦不过是场玩笑，本不该当真，只是，我却有些许在意起来……那人那时的衣饰配剑，好象是归月盟的人，难道，真如江湖传闻，归月盟人皆霸道……

　　如今武林局势紧张，南有善使毒的桃花谷，北有剑技出神的归月盟，西有关外西域堂行踪诡异，东有雅客辟刀阁。天下不可能一分为四，总要有一方出来领导群雄，而现，四方中实力稍强的只有归月盟与劈刀阁，而另外两方却也是两方霸主想要争取来协助自己的阵营。

　　峰岩镇。黄沙漫天，历来就是战场，此间血影刀光，生者扬名天下，死者掩于沙下，不怨不悔。

　　刀声刺耳，血热如火，我却独自骑着马在撕杀最惨烈的地方，看他们成就这一场日后会留名天下的死斗，天下两个最大的霸主决斗谁赢谁就独霸天下，独霸天下是多大的诱惑，看着他们我觉得困惑，来到此间，并不是我的意愿，只是哥哥在，我只来护着他，其它并不于我相干。

　　“风烟，你回去吧。我知你不喜这般搏杀，你且先回去吧！我片刻便去长安的曲江池畔寻你。”哥哥从满地血水的战场退了下来，他还是一样，一身白衣点尘不染，丝毫不像是从那样惨烈的战场中出来的人。

　　“哥哥，我不会回去，我就护你一人，你莫要再劝了，我也知你，你也是极不喜爱此事的，一向只有为我们几人才会出手，这次你是？”我看着他略带疲惫的眼神，有几分诧异。

　　“约定而已，我要帮他夺得天下第一。只这一个愿望不能不帮。”哥哥语气淡定，我知他说的出做的到，只是难为他了，他原是极不爱这种血腥残暴的。

　　“第一那么重要么？”我看着他，却只见他眼中越来越浓的困惑。

　　“凤鸣？”哥哥终于还是看见了，看见了站在敌方中心的凤鸣，那个与他竹马青梅的同门。凤鸣在我们谷中只是对哥哥最好，其次才是我们，只这次……

　　“哥哥你这是去哪里？”只来得及看见他白衣飘过，我随着白影追了过去，却越来越逼近敌方的人群。

　　“你怎么总是那么急？这次又是在寻人？”就在我快要追上哥哥时，胳膊被人生生拽住，撞个满怀。

　　“放开我。”只觉声音极熟，我抬起头，果然，就是那个在曲江池畔遇见的莽人。

　　“你怎会如此卤莽，此间如此凶险，谁让你来的？你可知……我，舍不得。”他将我拉上马去，把我带上了那匹浴血的战马之上，把我放在了他的臂弯之中。眼神所及之处竟是……温柔？

　　“不要动，闭上眼，我这就带你出去。”说完，他便脱下外衣将我裹个彻底，一片黑暗中，我只能闻到外衣上他的味道，有点血腥又有点阳光的味道，是暖暖的味道。

　　我急心于哥哥，便有些急躁，想伸手将裹着自己的衣料撕开，可等我刚刚撕开衣料准备脱身而去时，却见，那莽人手中拿着一把极为眼熟的刀。那是……哥哥的。

　　“这是凤鸣托我交于你的，他要你2个月后去长安朱雀大街寻他们。”那刀，的确是哥哥的，那是他的梦摇，那样艳丽的颜色。

　　“多谢你了。”我拿了刀，转身下马，唤了自己的马来，准备回长安。

　　“你……想知道你要等的是谁么？”他低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你，你知道？”我缓缓的掉转马头，与他直视。他狂放的眼睛直直的将我看了进去，脱不开身。

　　“知道。但，你若肯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人。”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我可以坐在那里等他，直到他出现。”狂妄的男人，我厌恶这人。

　　“他如若一辈子都不会去长安，你要怎么等？”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那是……哀伤？我不懂。

　　“你……你想让我陪你去哪里？”我的劫……师父不是说让我去我喜欢的地方等我的劫么？何以这次……难道，师父她算错了？

　　“洛阳。一处不错的地方”他轻轻的把我从马上抱到他的马上，我还从未与其他男子这般亲近，刹那间红了脸颊，拔出了月色向他招呼了去。

　　“你这样红了脸，配了你的红衣还真是好看，甚得我意，只是，你不适合拿这些危险东西。”他出手比我更快，将我的月色收了去，放入他的背囊里。把我锁进他的怀里，没有一点可以动的余地，暖意顺着后背缓缓蔓延。

　　情劫

　　洛阳。

　　“烟儿，我早已说了，秦陵他一年才出关一次，你得等，等他出关……我带你去见他”龙战轻推了一把系在树上的秋千，坐于秋千之上的人儿只轻轻看他一眼，闭目无言。

　　龙战在洛阳花开最胜的地方置了间院落，此间只住他们二人，相伴已半年有余了。如同恋人，轻歌曼舞，龙战闲暇时会吹笛，风烟会伴着那笛声轻弹琴瑟，然后，相视一笑，默契由心而升，如同恋人，相伴相依，如同恋人，如同而已。

　　“龙战，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住在一处极恬静的谷中的，那里片地桃花，美的动人。”

　　“龙战，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想以后与他相伴回到那个满处桃花香的谷中。”自从风烟赴了长安之约后，便不住的提起那个叫做桃花谷的地方，龙战开始有些慌了，不知为何。

　　“桃花谷那样好么？比起此间这处更好么？”龙战有些微恼怒，半年来，在此间他与风烟相伴，神仙眷侣，如何不好，偏偏风烟还是记挂他的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恼的是，那人为何不是他，明明他们这般般配，明明可以就这样思守到老……老天，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风烟缓步向前，抬起手来，轻抚上龙战刚毅的脸，清淡的笑意荡漾开来，呵，这样冰冷的面颊，这样深情的眼眸，我日后可还能见到？桃花谷么？即已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原来，你就是我的劫么？

　　那日，长安朱雀大街，凤鸣、哥哥已于我说明了，师父为我算出我所等的劫就是你啊！你明明不知道我等的是什么人，为何却要骗我？难道真如哥哥所说，你想要的其实只有，我身上所带出桃花谷中的绝世奇毒？而这一切仅仅只为了，你的天下第一？

　　“龙战啊，你可千万莫要骗我。”风烟轻握住龙战的手，想留住一些东西。

　　“风烟……我……你是知我的，我何时骗过你。”龙战急急的吼出声来，却在看见眼前人笑容如花时，生生将吼声吞了进去，和着满腔柔情化成了淡淡的叹息。

　　“龙战啊，龙战……你若骗了我，我会死的。”风烟闭上眼睛，将伤悲挡了起来，你如想要那毒，告诉我便是，你要，我就给。只是莫要骗我，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我的爱情里经不起欺骗，从没想过，我会爱的那么深，只是每日只这样静静看着他，我便就有着那样
　　确切的满足，心中是暖的。

　　“……”龙战将风烟紧紧拥住，再不说话。怎么说出口，那日与你相遇不是偶然，在峰岩镇的挽留其实蓄谋已久，可现下这情，却却实实都是真呵！你一定要原谅我啊！一切只是为了大局，为了，天下第一。

　　毒

　　“风烟……今天秦陵出关……你，随我去吧！”龙战牵着马站在院落外，声音生涩。

　　“真的是，秦陵出关么？那秦陵真的就是我要等的人么？”风烟鲜少笑的这样艳丽，灿烂至极，红衣翻飞，宛如仙人，遥遥站在院中秋千架下，叫人看不真切。

　　“你不信我？烟儿。”龙战站在门外看着院里的风烟，一阵哀伤，不知为何，他感觉他们中间的一小段距离仿若千山万水般遥远，心突然轻扯着痛了，蔓延全身，差点就让他牵不住马。

　　“信，怎能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信的。”风烟慢步走出院中。曾经那样舍不得我受伤害，如今一切都舍得。每走一步便忘怀一段与他的情谊。再见了，这繁花似锦的洛阳，再见了，这充满记忆的秋千院落和日渐爱你欲罢不能的风烟。

　　“烟儿，你脸色怎如此不好，喝些水再上路吧！”龙战打开随身携带的水袋递于风烟手中，满脸的关切易于言表。风烟……

　　“龙战，你知么？桃花谷中绝世毒药是什么？我这里就有，它见血封吼，触肤即发，却没有解药，并且只能使用一次，它便是——芙蓉落花，芙蓉毒香所过之处，毒香不散，须留香三日方才化解，有了这毒便可以力压群雄于手下，天下第一唾手可得，可我不爱天下第一啊，这毒于我来说无用，可是，于别的人来说就必定有用，就比如，归月盟的盟主秦陵，和你这归月盟二盟主翔龙战，你想要你们盟主天下第一，就势必需要桃花谷或是西域堂的帮助，西域堂已于劈刀阁结下亲事，那我们桃花谷便是你们必须笼络的对象，你说我说的对么？这芙蓉落花，你想要吧。”说完，风烟乘其不备点住龙战周身几处大穴，使他动弹不得而后紧紧抱住了龙战，抱的异样的紧，像是倾尽一生之力去守护一样注定丢失的东西。风烟那一抱，抱的绝望，抱的哀伤……

　　风烟双手结印放于胸前，将毕生功力和着内力凝结成一颗有着暗哑红光的药丸。风烟将药丸用一只木盒装了起来，搁在了龙战的手里。陡然，龙战感觉那盒似有千斤重，怎样都拿它不住……

　　“我说过，你莫要骗我，骗了我，我会死的。可你为何还要骗我？那水里的迷药，我一看就知道了。你想等你拿了毒去，然后与我再像从前一样是么？可没想过，这毒竟是这样的……你有没有些后悔呢？这盒子中的就是解药了，那毒我早就放在了你的背囊里了，就是那个我们一起去市集中买的那个金红的小瓶，你可要小心了，这毒的解药只这一粒，千万小心，毕竟桃花谷主只我一人，解药是不可能再有第二粒的。”风烟吃力的抬起手轻抚龙战刚毅的脸。冰冷的泪顺着龙战的脸缓缓滴落，眼中的情深、歉疚、悔意、爱恋交织成网想要锁住眼前虚弱苍白的人……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排山倒海的压向他，他第一次感觉到绝望，自己想要倾力守护的人就在眼前，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将他抱在怀中，也做不到……

　　“残星几点燕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好诗，其实，你就是我的劫。”风烟从身上拿出了锦帕将龙战的双眼蒙住，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