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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陌上桃源 ...
梆子声振振,戏台上的人儿咿咿呀呀,水袖舞得漂亮。一曲《牡丹亭》唱了半晌: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才慢慢悠悠的唱到《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兰惜君忆起自己初次见到宁璃的时节,也是山桃灼灼之时。不禁半张口跟着咿咿呀呀的哼起来...
兰惜君是个奇人,跟他有半分交情的人都这么讲。具体而言奇在哪里,若不是同此人来往过,决计看不出分毫。一打眼不过是个面容平平无奇的清秀书生罢了,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雾气氤氲让人看不真切。大多数时候他会身着一袭青衫,手里捧上一卷书,坐在茶馆里点上一壶碧螺春,一边品香茗一边悠闲自在地听一下午的戏。这期间偶尔会有人寻他帮忙,有时是垂垂老矣的老翁,有时是衣着光鲜的商人,偶尔还有妙龄女子...却无人知晓他们寻这个百无聊赖的书生做什么。大抵是因为他开了间药房。
这江南小镇上的人都晓得兰惜君开了间药房名为回春堂,这本是件好生意,可大多数时候他却不好好看着生意总往这茶房里跑。也不管有没有人求医问药,只顾自己乐得自在。但却从未有人说过他是庸医,这倒是奇事一件。此外,回春堂也是奇,回春堂有药,可却不轻易示人,更不轻易与人食了。若是拿给兰惜君一张药单,他顶多是抬眼一看,然后挥挥手道:“这不算是病,不煎药过几日也能好,只消...”有人将信将疑,试过之后,竟发觉他的话是灵验的。于是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熟悉兰惜君的人也许会说,兰惜君不止是个药房先生,他只是韬光养晦真人不露相罢了,若言他有将相之才也不为过。小镇上的人们大多数是不信的,因为似兰惜君这般随性懒散之人,若是做了丞相,天下岂不是会大乱。他还是老实做个药房比较好。兰惜君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游园惊梦》唱到尾声,日头正好,他懒洋洋的倚在扶手椅上,双眼半闭半睁,开始打起盹来。末了,双眼一阖,又是春桃灼灼,春色如许。
那是比江南还要偏南的小地方,村落里稀稀疏疏几户人家,一家算是书香门第,一家姑且是商人,另一家是农人,还有其余的很多户人家,兰惜君懒得回忆便自动将他们排除在外。
除了面貌老成一点之外,少年时的兰惜君同现在没什么分别,也都散漫得很。不过那时他是整个村子里少有的闲人也是少有的有名气。
有名气一方面因为他的身世:兰惜君自幼便是孤儿,被人放在篮子里,顺水漂到这儿的时候被一根树枝绊住了,然后被猎户发现抱了回来。村子不大,不久全村都知道猎户捡回来个弃婴。时值动荡之际,新君上位,一声令下:前朝余孽不可留,斩立决。前朝皇室上到皇帝及其嫔妃下到宫女太监全被斩得一干二净。此外,更是声称:若是有人包庇前朝皇室余孽,也同诛九族。因此村里人皆对这来路不明的弃婴心怀畏惧,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那家书香门第的家主宁鑫走出来说了句话:“我看这孩子的襁褓破烂不堪,怎能是皇室之子,只怕是个可怜人的孩子罢。”村民闻言,心生怜悯,决计一同将其养大,若是有人问起便能瞒便瞒。兰惜君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宁鑫替他取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兰惜君吃着百家饭长到十五岁,已是一表人才,可却不做正事。春耕之时,他推说不舒服;芒夏之时,他推说不舒服;秋收之时,他还是推说不舒服;冬至之时,他神清气爽与众人道来年是丰年,表示愿帮众位做点活计。然而第二年开春,他又开始推说身子不舒服。时间一久,众人便不期望他能有什么作为,便将半山腰上的一片桃林交予他看管。这活计倒是合他的心意,每日只消坐于桃树底下,望望天睡睡觉或是闲来无事向宁家借来本书读读便足矣了。
所以宁璃来找兰惜君的时候,他正把书盖在脸上打盹。
那便是他们的初次相会,时节正如台上的戏文唱的那般: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说来也巧,兰惜君在宁璃闯入桃园之前都不曾见过这位被宁家藏在深闺中的大小姐。今时今日确然是第一次。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身水色的罗裙上绣了几朵木兰花,一头长发系了个潦草的双平髻,两侧用红线绑了个千千结,流苏垂到耳际。宁璃见他本是睡到正酣,听到自己走到他跟前才微微抬起脸上盖着的书,狭长的眸子轻轻一瞥。不禁轻罗小扇一掩,嗤嗤的笑了,眼底尽是漾开的春色,所谓的桃花眼便是如此。兰惜君生性乖僻,如此女子站在他面前,他眉毛也不挑一下,自顾自的盖上书,继续睡。谁道宁璃竟不依不饶。
“好端端的姑娘家站在你面前,你却装作没看到。兰惜君我看别人说你痴,到不见得是假的。”
“也不见得是真的。”兰惜君懒洋洋的答道,“不过宁家的千金跑到我的园子里做什么?莫不是想偷我的桃子?”宁璃闻言又笑开了,兰惜君突然觉得这女子的笑真多,着实扰人得很。
“偷桃子做甚?这时节哪里来的桃子?”
“既然不是偷桃子,那便是来偷这韶光了?”
“ ‘偷’多不好听,春色再好,它也不是你的。”
宁璃的一番话入耳,让兰惜君觉得有几分意思,于是他便移开脸上的书,抻了个懒腰,将将坐起。
“韶光易逝,凡是看到眼里记在心里的,言语道不清说不明,只能留一方在心底。所以谓之窃。”
“你倒是个奇人,如此言语倒是头一次听闻。”
“小姐也是奇人,说话如此兜圈子。我可不信有人愿爬半座山头来这边窃春色。”
宁璃又开始嘻嘻哈哈,仿佛他的每句话都是有趣到了极点。兰惜君守了许久桃园,心生倦怠,这女子于他而言倒也是不错的消遣。
“你可知晓桃源?”许久,宁璃才道出这么一句唐突的话。
“不足为外人道也。”兰惜君顺势接道。
“你果然晓得,你可知这片桃林后的小溪是通向哪里的?”兰惜君顺着宁璃的芊芊素手看去,远处一片烟霞盛景,不过却依稀可辨泉水流动之音。
“你想说桃花源?可那是假的。”这回轮到兰惜君笑了。
“我倒觉得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不去又怎么知道真假。所以特地寻你这个大闲人去探上一番。”
“小姐,我不是闲人,你没看我有这么大片桃园要守吗?”
“区区桃园,我帮你守。”
兰惜君摇了摇头:“省省吧,我不是闲人而是懒人。而且我也想窃一份韶光留着晚年享用。”
宁璃见他不愿去,兴致减了大半。登时向下一蹲顺势坐到了兰惜君身边,那对桃花眼灼灼的望着他。兰惜君只当视而不见,再次拿起手中的书卷,一列一列扫过。
“兰惜君,若是男子都如你这般疲懒,那还怎么讨得到娘子。”
“宁璃,若是女子都似你这般痴言,那还怎么嫁得去婆家。”兰惜君头也不抬地答道。
二人针锋相对,彼此均觉得有趣的很。
“不过你为何会特意来这里找我去寻访桃源?”兰惜君终于耐不住开了金口。
“这...我听闻你就是顺着那条溪流流过来的,或许那尽头真的有桃源也未可知。”宁璃喃喃道
兰惜君不喜她这番言语,不禁自嘲道:“若是真有桃源的话,我的亲生父母为何将我舍弃?那里不应当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么,何苦如此待我?若我说,倒是苟活于世的前朝余孽更为可信。”
宁璃知晓自己的失言,拢了绢扇,低声赔了个不是。
兰惜君倒并不在意,只见天色已晚,便想回去了。宁璃见他起身,便也准备随他一起离去。兰惜君知道宁家的小姐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拖油瓶,念及宁家待他如己,于是故意放缓了脚步等她。直到送她到宁家门口才独自离去。
不知为何,此后的每一日,宁璃都过来桃林寻他。可兰惜君只想求一份清闲,劝了几次也不见她有所收敛,于是避之不及便遁入桃林,随意择一棵桃树睡下,不理不问。可偏偏每次她都找得到他,这次他发狠心多走了一里路,特地躲入一片花荫下。花枝茂密的时节,往往仅能看到灿若烟霞的绚烂。下面白衣青年,却难以见到。兰惜君安心躺下,身下厚实的落英好似一张柔软的席子。刚翻了几页书,困意袭上双眼,朦胧间天地一染桃红。他恍然想起句附庸风雅的词: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此时他好似饮了醇酒有了丝醉意。他不晓得为何自己偏偏要这样躲着宁璃,仿佛她的存在便会扰乱自己的一潭死水。心神不宁,或许如此才足以形容。这对于他这样的懒散之人而言,未免太过反常。
兰惜君不愿多想,接着便沉沉睡去。直到轻轻的女音哼唱传入耳畔: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几许?兰惜君心中暗嘲:莫非有人在这附近搭戏台子?
他依稀抬眼,只见宁璃不知怎的翘脚坐在一根矮枝上,手里握着的不是平日里的绢扇而是一枝桃枝,嘴里像模像样的哼着一段《牡丹亭》的戏文,水色的罗裙旁桃花开的正艳。兰惜君只觉得舒心,一不留神微微一动,惊扰了枝上的女子。宁璃转过头单手托腮笑嘻嘻的瞧着他,手中的桃枝扫到他鼻前,轻声道:“今日,村里来了个戏班子,那些小生一个个都生得俊俏,花旦也美,戏本子写的也妙,一不留神多看了会儿。”
“既然如此之好,不如你一直看下去,也省得翻过半座山头来探望我这个闲人。”兰惜君见自己又被寻到,心中不免泄气了一番。
“那怎么成,戏班子还会停留一段时日,我得了闲自然来寻你,毕竟你还未答应我寻桃源的事呢。”
兰惜君见躲她不过,便不再坚持,随口胡乱应承了
“好,都依你的意思,今日天色晚了,改日我再去。”
宁璃闻言欣喜不已,嚷嚷着要给他唱戏文。兰惜君也不回绝,倒头躺回原处算是默许了,青涩的女声再次响起。兰惜君抬眼看了看她晃荡在枝头的绣花鞋,上面粘了些许泥迹,便料到这养在深闺的女子定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自己的,虽然嘴上不言语,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来日方长,兰惜君觉得自己有很多方法去补偿她,比如替她走到桃林的尽头一访桃源,再比如等到桃子熟了便用桃核给她做串佛珠或者用桃木给她雕个小东西。他总是觉得他们有很长的时间。
可他没能等到桃子成熟的季节,三日后,官府来了人,带了一队官兵。
“听闻此地留有前朝余孽,我等前来奉命搜查。”腰肥体壮的军爷粗声粗气的吼着,村中之人皆是大惊,这种情况下,兰惜君则是唯一的可能。如今他却在半山腰上的桃林里守着,若是官府不晓得此人,那便是万无一失,村里的人都躲得过一劫,若是被搜出来了...那全村人都要受他连累掉脑袋。宁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初是宁家人劝言留下的兰惜君,此时难以免咎。村里人若是不满,一个不小心抖出来的话,宁家便是诛九族的重罪。于是她暗暗下定决心,打算趁着官兵不注意偷偷溜到后山,劝兰惜君逃走,愈远愈好。
宁氏夫妇老来得子,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是心尖尖上的肉,舍不得。他们不想看宁璃送死,更不想看到兰惜君命丧黄泉,因为他根本不会是皇室之子。宁鑫一把年纪了,连声叫荒唐却又如此无可奈何。天命使然,妻子宁氏已哭成泪人
“为何偏偏是那孩子,他从小就被爹娘抛弃,命苦得很...”
宁璃见状旋即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宁璃不孝。不过,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如此兰惜君可以活,宁家可以活,全村可以活。宁璃只能以这种方式回报养育之恩,只求爹娘成全。”言毕,亦是哭成泪人。
宁鑫晃了晃身,感叹了句:报应。便不再言语,算是默许了。宁璃从未见过爹娘这幅样子,心中不舍却也无能为力。
“早点回来。”宁鑫全身无力的坐在家主之位上,苍白得像是年过六甲的老人。言语里尽是说不出的颓然。
宁璃找到兰惜君时,他难得的醒着却没有看书,而是正用柴刀砍着一株桃树。宁璃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是狠狠的一抱,兰惜君被这阵仗吓得矗在原地,任由宁璃钻到怀里。她熟悉的味道顺着鼻息钻入,使他猛地一滞。兰惜君等了一会儿发现宁璃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放下手中的柴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兰惜君,从这里逃走罢。”兰惜君被她话语里的哽咽扰了心,不由得回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宁璃抬眼,满脸的泪痕,曾经的笑意半分不存。
“今日官府的人来了村子,说是要剿灭前朝余孽。虽然我爹肯定你不会是前朝皇室的人,不过那些衙门的人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宁璃恳求的望着他,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他死掉。
兰惜君怔怔的望着她,良久,却道出句:“宁璃,趁着日头还好,你愿不愿同我一起离开去寻桃源?”
宁璃不解,她不晓得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仍是风轻云淡,好似一切只是春日里的消遣。
“为何?平素你不都是不想去的吗?”
“不巧,今日想去了,你想同我一起吗?”兰惜君抱歉的笑笑,他想起那件还没有完成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需要时间,起码现在他不可以被抓到。
“你不是说桃源是假的吗?”
“说不定是真的,那个是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
宁璃犹豫了一瞬,这一瞬,兰惜君看得真切,于是便苦笑一声,收回了刚才的痴言:
“我诓你的,你回去罢,嫁个好人家,然后好好过日子。你生得美,就算有几句痴言,又怎么会有人不要你。”
宁璃闻言,抬头对上了兰惜君雾气氤氲的狭长眸子,桃花眼灼灼,一瞬间豁然开朗:
“兰惜君,不要我的不是只有你吗?别小瞧我,不仅今日我跟你走,往后我都会跟着你。你在哪里我都寻得到。”
兰惜君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就是在等她的这句话,缘由为何,直到刚刚他才释然——为何独独她会扰乱自己的一潭死水,为何自己会躲她不及又故意想被她寻到,又为何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在他韶华正好的年岁里,遇到了她如花美眷,继而说不得道不得的被偷了心去。
想到这里,兰惜君竟有些想笑自己痴了:
“看来宁大小姐是想演份私奔的戏码,兰惜君不才只好奉陪了。”
宁璃又开始嗤嗤的笑,颊上染上些许桃红,不禁埋怨道:
“你才是始作俑者吧。”
兰惜君将她的身影狠狠印在了自己的眸子里,此时他只求上苍再给他一点时间。
兰惜君同宁璃沿着桃林中的溪水上溯了三日,可溪水却毫无到达尽头的模样。三日之中,二人相谈甚欢,若不是想到那些官兵,宁璃差点以为他们只是出去游历一番。可好景不长,在第三日的守夜之时,他们的火光被附近的官兵发现,情形急转直下。
“我们逃走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吗?”宁璃微微一颤,开口问道。
“...恐怕是了。”兰惜君陈言,“被抓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在还有时间罢了。”言语中听不出丝毫慌乱与悔意。
宁璃闻言只得紧紧拽住兰惜君的衣角——她从未如此恐惧他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天机已泄,宁璃不晓得村里的人现今都如何,爹娘又如何,持续的前行已令她疲惫不堪。她能想到的只有紧紧跟在他身后。她开始纠结她到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一个深闺小姐抛弃一切对他不离不弃...直到性命攸关的这一刻,她才透彻:仅是时间。她想得到的不过是他漫长一生中的那为数不多的好时光,她想偷走他最好的时光,藏在心底。
第四日,他们终于寻到了一处山头,溪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然而追兵也随之而来。幸而山体的岩缝足以掩人耳目,二人便躲入岩间缝隙稍事休息。
“兰惜君,他们,快要追上我们了。”
兰惜君倒是不紧不慢,歇够了才幽幽一叹,又提了一嘴毫不相干的事:“那日你寻我费了很大力气罢。”
宁璃闷声一会儿,才慢慢应:“嗯,找你找了很久...那双我最喜欢的绣花鞋都踩脏了,再也穿不了了。
“宁璃,我亏欠了你。今日我若命尽于此便是此生福薄,若是劫后余生,我便给你做串桃核珠串给你赔不是可好?”
“谁要那东西...那可抵不上我的绣花鞋。”
“那就当是我的聘礼如何?”兰惜君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早晚我会登门求亲。”宁璃知道兰惜君并没有妄言,倒不如说他从未如此真过。
宁璃闻言耳后一红,一股热意涌上脸颊,许久才回了句:
“你也真是小气,不过我应了便是。可你若是回不来呢?”
兰惜君从怀里摸出一块小木块来,径直递给了宁璃。
“这几日我做了个桃符,桃木祛邪,姑且也能保佑你一世长安。”
言未尽,宁璃顺手接过桃符,随手甩在地上。
“亏你...说得出这种蠢话,做不到的就不要讲了。送这劳什子是不想我好过吗?”
“我向来不喜欢打诳语。这是信物,以防你同别人跑了。”兰惜君笑笑,转身拉住了宁璃的手,将捡起的桃符塞回宁璃手中。宁璃垂眼细看,只见上面刻着几个粗糙的字:长安。再一抬头便惊觉面前已是空无一人,遍寻不到兰惜君的身影。而追兵不知何时也改变了方向,逐渐离去。
宁璃恍惚起身,不知何去何从。他总是这么任性,一不留神便跑远了,自己总是在追,从后山的桃林追到这里,从未追丢过。她以为这是上天赐的缘分。如今,他真的离开了,到了自己追不到的地方去了,她想追也追不上。想到这里,她不禁攒紧了手中的桃符,却又舍不得扔掉。
宁璃顺着山中的溪流,漫无目的的闲逛,直到走到溪水流入的山口处才停下。她怔然:桃源?何处是桃源?想当初这不过是一个用来接近他的借口罢了。她听闻兰惜君是个懒散之人,可爹爹对他却是青眼有加,不仅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书籍全数借予他,还常常同他探讨。她好奇,于是想见他,可娘亲却不想让她迈出房门一步。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比任何人都羡慕兰惜君的自由随性,正因为得不到才想要。想要见他,想要同他讲话,她觉得他一定是最不同的那个人。终于有一日趁娘亲不注意她跑到后山的桃林去见他,白衣的少年脸上覆了本书,在桃树下睡得香甜。“温和从容,岁月静好。”她站在他身边,这几个字突然涌入脑海,从而一发不可收拾...落花流水从眼前略过,宁璃站在山口的溪流前拘了一捧水饮下,清冽甘甜,就像是他清澈的气息。
一滴泪珠不知缘何顺着脸庞流下。
宁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村子里的,爹娘说是被贵人送回来的,不过,她记不清了,这些小事怎样都好,何必计较。
兰惜君消失的日子里,宁璃闲得很,再也不必费力瞒着娘亲去后山看桃园,可终究惦念不下,几天跑一次。不久便入夏了,桃林繁花落尽,枝叶葱葱,这里俨然成了她遮阴的好地方。她也学着兰惜君随便找了本书盖在脸上,躺在树下小憩,纸墨香阵阵令人安心得很。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又是桃花灼灼的时节,兰惜君已经离开了一年,村里的家家户户好似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宁璃嘴上虽不讲,但却看在心里:他们害了兰惜君,现今想必也是内疚得很。若是说谁最伤心,那定属宁氏夫妇。不知为何,娘亲总是闷闷不乐,而爹爹更是唉声叹息,整日闷在书房闭门谢客。宁璃知道爹娘一向对兰惜君视如己出,这倒是情理之中。可他已经离开一年了,爹娘仍是愁云惨淡的模样。她只依稀记得兰惜君消失后不久,朝堂上传来扫平前朝余孽的消息,今后这事情便算是落幕了。没有人家会被诛九族了,一切都是兰惜君换来的吧,她淡淡的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桃符,宁璃觉得自己当初不应当信了他的话;若是不信,如今也不会还在痴痴地等。
一切如旧,不过是少了个人,宁璃如此认为,直到她到书房整理旧物的那一日。宁家书房最里面的小仓库平素存着一些不用的旧物。宁璃听闻兰惜君曾在此写过几篇文章,便想寻来看看。谁料一翻竟抖出一块上好的绸子。金色绸布上用金线绣了龙凤螭纹还有一些牡丹花,宁璃心中惊异:这缎子绝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少说也是达官贵族。难道兰惜君真的是皇室之子?爹娘也是真的顶着灭九族的重罪包庇他?想到此,她隐约感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手中一抖,那绸缎便展落在地,一个鲜红的小字赫然跃入眼底 —— “璃”
“这是?我的名?”
恍然的瞬间宁璃瘫软在地,她没想过现实竟是如此,宁家真是演了一出“换太子”的好戏。她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恍惚间已是荡然无存。宁老爷子走进书房,看到呆坐于地的宁璃,并不多言,只是淡然道:“起来吧,春寒未歇,地上凉。”
“爹?我...究竟是...谁?”宁璃握着那块绸子,微微颤抖着。
“...聪明如你,想必不用我多言。”宁老爷子垂了眼眸。
宁璃闻言凄然一笑继续道 :“那,你们是用兰惜君换下了我?”
沉默许久,宁老爷子才将将说出:“...没错。”继而忍不住哽咽,“兰惜君他才是宁家真正的子嗣,而如今,他却...”
“他却...为我顶罪。”宁璃接道,声音平静的可怕。
“正是如此。不过我儿并非蠢笨之人,这一点想必他早就晓得了吧。”言毕已是老泪纵横。
“为何如此?”
老人犹豫了一番,最终开口道:“苏家于我宁家有大恩。至死都报不完的大恩。为此宁家也愿略尽绵薄之力以求保住苏家最后的子嗣。”
“但是兰惜君他不该死。”她喃喃道
“是,最不该死的就是他...他该恨我们。刚一生下来便被扔到荒野,日日与亲生父母相见却不得相认。如今更是...”宁璃看着老泪纵横的老人,心中酸涩。
“此生是我亏欠他。我得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因此我会付出代价。爹——”宁老爷子闻言抬头,遇上她目光灼灼。
“我愿将此生交予他手,偿还他这一世的恩情。爹,请将我送到官府吧,我不会让兰惜君就这样冤死。”宁璃没有想过此时她竟是如此的平静。宁老爷子颤颤巍巍回身,沉默许久才缓缓道:
“这么多年,你早已经不是苏家的人了,而是我宁鑫的女儿。至少为了宁家,为了兰惜君,好好活下去。”
“嗯...”宁璃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狠狠的点头,手中的桃符的棱角早已被磨平却仍留下了鲜明的疼痛感。
此事再无人提过。宁璃仍是宁家的女儿,宁鑫早已将此深埋心中。眼下,兰惜君则是她唯一的奢望。
两年,三年,宁璃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或许他已经死了,只不过她不愿相信,她试着说服自己。曾有其他男子几度来求亲,均被她一口回绝。她觉得此生定是要补偿他的。宁氏夫妇知道宁璃的心意,便不再强求。
几度桃香缱绻,兰惜君的身影逐渐便淡,是生是死尚且未可知。他是要自己守活寡吗?宁璃在心中自嘲道。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执着,这么多年,恐怕执着于他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大的习惯。宁璃随性的躺在后山的桃树下,不自觉的哼起了那段戏文: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眼前的书影绰绰,她已无意读下去,干脆随手覆在脸上,静待春光逝去。春风微暖,桃香缱绻,她依稀明白为何兰惜君宁愿翻半个山头来此守桃园——这韶光辜负不得,多得一分都是窃喜。
朦胧中耳畔却传来衣物摩擦声,她微微弯了嘴角,只听
一个澄澈懒散的嗓音传来:“珠串我做好了,娘子,择个良辰吉日把婚礼办了吧。”
抬眼——
桃树下的男子静待笑意满上嘴角
谁料竟一个不小心笑得醒来,此时戏已近尾声,茶馆里的人也稀疏了不少。兰惜君打量着日头,想着几时回家去,不想一个总了两个角的小人以迅雷之势奔向了他,径直冲入他的怀里,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小人奶声奶气的埋怨道:“爹爹,回家了。”他将怀里的小人抱起,眯了眸子笑道:“好,这就回家。”
说着便起身转身向外走,刚走出茶馆,没走出几步。却在不知不觉间,散尽了眼中的雾气,他停住前行的脚步,默默凝着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一个水色衣裙的女子正悠然地拿着一条桃枝轻嗅,抬眼看到这二人,不知为何开始嗤嗤的笑,眸子底尽是荡漾的春色,似春桃灼灼。
(兰惜君之奇在于他能于诛九族的大罪中全身而退,至于如何做到的,恐怕只有本人才晓得。)
关于兰惜君的故事,有一篇番外在短篇《宵梦谭》里面,我又补充了些设定,希望会有趣一点。
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短篇,敬请期待吧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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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陌上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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