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小太阳迹部 ...

  •   「我有个部员,号称恋爱军师。外传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其实也不过是个爱好言情小说的家伙而已。有段时间我一直听他教育别人,什么‘女人是水做的’……」迹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恰逢千枝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笔杆上,明晃晃地在灯下晃动。

      雨打芭蕉。

      「所以上帝造你的时候,是不是水加多了啊?」

      话音刚落,那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敲打着他此刻支离破碎的躯壳。头顶的那张脸,即使是哭泣也不出声,却像拧不紧的水龙头,眼泪一阵又一阵。他坐立不安地移开目光,挤出脑海中泛红的眼圈和煞白的双颊,告诉自己,算了,忍一忍。

      之前被一句传言粗暴概括生平的忍足侑士,见到此情此景,大概要跌碎一幅眼镜……迹部景吾居然会忍着一个女孩子的抽噎?那个迹部?!

      「别哭了,会加重视力负担——喂,本大爷说你呢,别哭了!你的眼泪是呈简谐振动的么?」

      ……迹部景吾居然会安慰人?那个迹部?!

      千枝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他,「不,是脉冲的。」

      她好歹笑了,说话的声音终于大到和他抗衡,尚带着少女冤屈屈的哭腔。她舔舔嘴唇,轻轻拭去眼角的一点泪光,低头从抽屉里取出强力胶和镊子。

      迹部嫌弃地往边上靠了靠,「你要干嘛——」

      她把那杆残缺的笔杆从桌上拿起来,浓浓的鼻音,盖过了声音里气若游丝的叹息。

      「别说话了,留着体力别在待会儿昏过去。我要……把你补起来!」

      迹部景吾心里一动。他能感觉到能量正缓慢地涌出伤口,一点点流失,却想不到对方居然也能从微微走音的语气里听出端倪。

      于是他沉默下来。

      房间终于坠入窗外沉如水的夜色里。头顶的日光灯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千枝揉揉干涩的双眼,泪痕还固执地扒着脸颊不肯退去,皮肤上粘粘的,泛着一层温存的湿意。

      她不会修钢笔,更不懂固定技巧。常常是黏了第二块,掉了第一块,反反复复长达半个小时,她忽然把工具一搁,气势汹汹地再度拉开抽屉。在迹部以为这家伙终于要放弃无畏的努力时,抽出纸巾,三下五除二捏出了一贯柔软的内胆,塞进空荡荡的笔杆……

      最后用颜料遮掩住强力胶的缝隙,千枝将钢笔对着灯转动了一周,缓缓打量,目光流连在光滑如新的表面,血丝编织出疲惫的目光,那里面满满都是温柔。

      指数爆炸。

      这个词再度从迹部景吾心底跳出来。

      无论是之前的努力和一下子炸开的眼泪,还是此刻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成功,苦尽甘来,万年第一的迹部想要穷形尽相地描述这一切,然而到头来,也还是只能想到这个词。

      居然只有这个词。

      与她的执着,完美相称。

      「本大爷觉得,你一定修得很丑。」他慢慢地说。

      千枝望着他笑了,眼底一下子点燃了火焰,「你说话恢复了嘛!」

      迹部愣住了,任凭她眉眼弯弯地拿起他,轻轻放在桌上,孩子气地说真好真好。

      然后双手撑住下巴,像初见时那样彼此打量。

      「刚才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作为赔罪,我想我也该讲一讲了。

      「你之前的种种疑虑、愤怒和不解背后,别人都不曾知晓的过往。

      「关于我。」

      *

      「我高中才进冰帝,六岁时在荒川区的公立国小读书。班上有个小姑娘,在一群成天大家滚泥巴玩过家家的熊孩子里,分外出挑,上学放学都有司机开着豪车接送。这样的人,被长辈老师宠得像个公主,偏偏又孤僻不好接近,只知道捧着一本书坐在角落里看。于是,同学们都不喜欢她。

      「那天放学的时候大家走出校门,她家的司机还没有到,于是小姑娘就站在马路边等,身后背着一个大书包。我们远远地看到这幅画面,都觉得很惊奇,好像今天的她没有人来接,就像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忽然成了落难凤凰,于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就放下书包,跑上去恶作剧,伸手扯掉了她辫子上的皮筋。

      「小姑娘哪里追得上他,站在原地一边抹抹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还给我,我要告老师去!男孩子却朝她吐吐舌头,说你告呀,大不了叫家长,可你跟着爷爷奶奶过吧?爹妈都离婚了,没人要的东西,谁会管你!

      「小姑娘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忽然背着书包,冲到那个男孩子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恼羞成怒,红了脸,也红了眼,边上围观的同学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把他们俩分开。

      「小姑娘家的司机到了,在马路另一端打喇叭,没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还叫她慢点小心点。她哪里会听,气得扭头就跑,推开旁人往马路上冲,书包一颠一颠地背在身上。

      「一辆货车冲过来没刹住。

      「最后她永远睡在了轮子下面。」

      千枝的目光落在玻璃窗上,万丈高楼之下,高架桥彼此纵横,织就车灯汇成的海洋。

      「后来我的故事也开始了。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比八点档都要无聊些。不过是因为一些事情,父母离婚了,又各自重组家庭,我哪边都住不下去,就一个人拿着他们给的钱出来租房子。他们俩大概都心怀愧疚,在升学这件事上立场出奇一致,都决定把我送进东京数一数二的冰帝,弥补一下创伤。可是我哪里读得进书,心情低落,第一个学期连老师的脸都没认清几张,马马虎虎地交朋友,随随便便地过日子。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没能遇上那种热脸贴冷屁股、不管不顾拯救失足少女的热心人——要是有可真成八点档了,所以就一直浑浑噩噩,直到今天。

      「成绩一落千丈。没掉进倒数还是凭着国中三年的基础,也说明我的脑子还不笨。虽然一直是中等,但一被点名站起来,大脑就会一片空白,明明整个教室的学生都低着头,却还是觉得有千百道目光往我身上扎,明晃晃的刀子,一下一个血窟窿。作业能写,对大题却没兴趣,实在不行就去网上查过程。至于我前座的栖川——迹部君知道吗,惯性。她对别人只是骄傲,对我就是骄横。从买午饭到做值日,还指着鼻子说我不许考过她的成绩,一开始逆来顺受惯了,现在想揭竿而起都缺少底气。是我活该吧。

      她淡淡地说着,像是讲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抱歉啊,之前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努力给你看……也只是热血上头、一时兴起吧。毕竟这么多年还从没什么人对我的生活这样指手画脚,从吃饭到起床,学习到人际交往,乘地铁回家太不华丽也要管,八点档电视剧无聊至极浪费时间也要吐槽,我之前从不知道,原来迹部景吾还点了人妻的属性吗?

      「可是……没用的。我落下的太多,不仅仅是高一一年的学业,还有很多曾经鲜活的东西。而我如今的生活就好像只是在梅比乌斯环上打圈,学着妥协、变得圆滑,越不越不像自己……‘有些人三十岁就死了,只是八十岁才埋’,这句话是不是在说我呢?死在十六岁的竹内千枝?」

      她话锋一转,语气犀利,像是猝了毒的刀锋,一下子扎进自己的躯体。

      房间里忽然想起迹部景吾的笑声。

      「可你就甘心了吗?」

      「诶?」竹内千枝脸上的冷漠如同白垩般剥落。

      他语气昂扬,「本大爷说过,既然插手了你的事,那就要管到底——」

      千枝也终于恢复表情,轻笑一声,「你做不到的。」

      「可是竹内千枝,」他连名带姓地喊,那声呼唤里有千般五味杂陈,然而千枝却只看到一个男孩子,站在漫天光束里,「你,可以做到。」

      房间寂静,迹部的每句话都微微带着回音,在空气中震动着包围了她。

      「怎么掉下去的,依旧怎么爬起来。别说你做不到。让那群人看看,也让本大爷看看——竹内千枝,你不敢吗?」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下翻飞,如同一双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翅膀。

      然而还是没抵挡住汹涌而来的眼泪。

      「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