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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御姐身材迹部 ...

  •   「那天他们原本打算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因为这场意外,日期拖到了十天后。」

      她以死相逼,换来一场悠长假期。多少年来都不曾见到这样和睦的父亲母亲,千枝躺在病床上,鼻腔里吞吐着消毒水的气味,眨眨眼睛,几乎要掉下泪来。

      「那时我甚至想过,如果一直卧床不起,或是惨罹绝症,是不是能救下这个家?至少那是他们俩最后一次在我面前自称‘我们’。」

      迹部景吾没有回答她。小球在眼前的硬地场上来回飞舞,一声又一声,撞击在拍上。

      她攀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末了,只是耸耸肩。

      「现在我才终于向自己承认。当初说什么不要他们分开,希望家庭美满,都只是害怕被遗弃被冷落而编织的漂亮说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从学校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而他们却毕竟成天呆在同一屋檐下,唇枪舌战,相看生厌……道德绑架出一个家庭,这才是真正的自私。」

      恐惧靥住了她的双腿,然而,竹内千枝,到底还是走出来了。

      *

      「你看,如果当年我下刀再深一点,今天就没人收留你了,多可惜。」

      「是啊,多可惜。否则世界上就能少一座飞机场了。」

      「迹部景吾,信不信我现在就拿把刀把你削得凹凸有致一点?!」

      *

      英语老师踩着午休下课铃走进来,教室里一群醒眼惺忪打着哈欠的学生看到她,忽然就不动了。

      她把教案拍在讲台上,环视台下,凌厉的眼刀嗖嗖嗖扫过来,一把又一把落下,钉在手边三厘米的位置,精准得近乎偏执。

      「今天我们讲作业,把练习册拿出来。找不到的去走廊上站着。」

      台下瞬间变得很安静,连咳嗽声都隐没不见。像是闪烁着火星的炭,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去,连灰烬的余烟,忽然也死了。

      千枝低头翻开练习册,注意到她换了新的高跟鞋。

      英语老师四十多岁了,孩子在九州读大学,丈夫被医院派去去非洲援助,于是她一腔热血全铺洒进了年轻的课堂。英语这门在所有主课里所占的比重最大,无论早自修午休还是下课,她都是气势汹汹地杀进来,浅灰色封皮的讲义敲在桌上,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

      「上课!」

      千枝跟着大部队起立,鞠躬,傻乎乎地做完一整套工作,就像摁下了某个开关。

      然后坐回板凳,眼睛紧盯着英语老师的金丝镜片,倒计时。

      心里的挂钟嘀嗒三下,她,竹内千枝,果然被叫了起来。

      「请你回答一下选择第三题。」

      那道目光轻却沉地落下来,见她又是半天僵站着毫无反应,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挥手说坐下吧。栖川玲子笔直如刀锋的脊背动了动,但是没有转过来。

      千枝忽然笑了,她一直在等这一刻。这一刻整个教室寂静无人,每个下垂的脑袋都紧挨着桌上的练习册,讲台上英语老师满脸写着的那句话,和前座倨傲的小动作,是不是都叫做「我早就料到了」?

      「选A,」她说,「考点是完全倒装,Only after he had taken off his hat did I recognize him.」

      她在英语老师一寸一寸舒展的表情里施施然坐下,目光却仿佛还留在一米六五的高处,微垂,对上栖川玲子终于投降身后的视线。

      个中有万水千山,欲言又止。

      老师在讲台上轻咳一声,栖川只能一言不发地转回去。然而人面桃花的漂亮脸蛋,仍然淡淡地挂在空气中,精致而复杂地落下一片阴影,笼起她的练习册一角。

      千枝不在乎。

      她好像真的打破了惯性,从起立回答问题时不再大脑空白,到直视栖川玲子时的游刃有余。迹部景吾教会了她坦然自若的姿态,于是旁人的目光和规则都不再重要,她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圈,立于中央,从不注视界外,只因为他说过,有本大爷在。

      下课后英语老师又拖了将近十分钟,才踩着节奏姗姗离开。

      教室像一锅早已煮沸的粥,这会儿终于掀开盖子,喧哗和没打完的哈欠一起窜上屋顶。班长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大声喊,安静一下,昨天接到通知,下周三期末考试——

      她扭头看着窗外。

      耀眼的阳光像金色的箭,一道一道不甘心被止步于玻璃窗外,于是刺破防守插在她的桌子上。千枝钝钝地盯着海那边一尘如洗的天,除了蓝,居然也找不出另外的形容词,仿佛世界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人。

      他有着水蓝色的双眸和鎏金的发丝,他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笔盒里。

      于是夏天来了。

      那些兵荒马乱也在五月二十号前轰隆隆地远去。直到她踮起脚,也看不见尘埃。

      成绩单上的数字在磕磕绊绊中上升,从七十几分窜到八十九,之后就九十一、九十四地缓慢增加。每天晚上吃过饭,她都会湿着头发摊开当天的所有错题,迹部一道一道地给她讲,亲手做图演示,在他的逼迫下她也开始早睡早起,买了一部新手机,给自己准备午饭便当。

      两个人唯一的分歧就是交通工具。看着东京拥挤的地铁,她想到的是人类生命的匆忙与无意义的奔波;而对方只是好奇坐地铁到底是多有意思才让这些人放弃使用私家车或是私人飞机。

      千枝摸摸下巴打量他,一句「何不食肉糜」脱口而出,大爷恼羞成怒,然而一支钢笔的配色摆在那里看不出脸红。到最后只能傲娇地夸她,好歹也读过一点书。

      当她挣扎在那场飒飒寒冬里时,日子总是一度慢到凝滞,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可一旦努力起来,不再逆来顺受麻木不仁,时间也跑了起来,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上帝吝啬地捂紧口袋,像是生怕漏出一点儿边角料,她就会一夜之间出落地吓到所有人似的。

      迹部景吾每讲一道题,就会问她,记住了吗?

      千枝的回答永远都是记住了,懂了,你继续吧。

      久而久之他也很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常常会在插科打诨时冷不丁地冒出一题来考她。然而千枝往往只听了前半道就是连下文带答案加过程一口气说出来,行云流水,分毫不差。

      迹部恨铁不成钢地叹惋,说你丫高一究竟是怎么混过来的,才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他很少见过这样聪明的家伙,此前居然还一直荒废蛰伏——

      她急忙打断对方的老太婆模式,自谦道,我只不过是记性不错,归根结底还是大爷你教得好。

      她只不过恰好记住了每一个点灯的晚上,记住了他讲过的每道题,每句话。时间哗啦啦地向前去,却在千言万语间歇了马蹄,钟表滴滴答答,每一下都走得好温柔。

      *

      期末考前那天晚上,一切都已就绪。千枝躺在床上数绵羊,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不一会儿那一匹匹白团子就摇身一变,瘦成一根根钢笔。

      于是睡意一扫而空。

      她顶着满头乱发坐起来,一个鲤鱼打挺,把还没阖眼的迹部惊动了。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里隐隐带了点儿嫌弃。

      千枝拧开床头灯,「我睡不着。刚才发现绝对值函数这块还有一个要点没懂。」

      迹部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打着哈欠无奈道,不会考的,睡你的觉去。

      千枝摇摇头,无辜地望着他。

      「快去睡觉,养好精神比较重要。本大爷以人格尊严发誓。」

      「你现在一没财二没色,也只能用那玩意儿发誓了,」她长叹一声,下一秒跳下床,拉开椅子,光着脚坐到书桌前,「所以我拒绝你的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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