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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青春之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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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溪听说过这种精灵,她们属于五行中的风向精灵,既带来好运,也带来厄运,就像风,既催开早春的花朵,也带来严冬的落雪。远处的狼嚎声仍在继续,两个孩子逐渐适应了这种声音。
“能走吗?”沈梦溪背对韩迁问了一句,她果断地动手修理着短矛。
“噢(我)正在想问题——”稚气的童声这样回答道。
“例如——刚才遇到的是不是幻觉?”沈梦溪哈着胖乎乎的小手驱赶着寒气,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旁边的伙伴却天真地眯起眼睛,好奇地望着林间空落落的地面,轻声说了句,“鬼谷罂粟…”
“瞎说!是鬼谷雪昙吧?”沈梦溪脸上两道浅浅的眉毛蹙了起来。鬼谷雪昙是古老的森林由于幽闭的时间久远,凝结而成的生气之魔花。它会汲取生人的精力,使其产生幻觉,从而迷失自己,成为花朵的肥料。两个孩子由于碰巧处于古木的高端,暂时躲过了魔花的精神侵袭。然而,月圆之日又是鬼谷雪昙生气最旺的时候,对于这时进森林的人藏在古木高端仍不能完全解除幻觉,待到午夜若无其余辟邪之法就会精力衰歇而死。
“啊,啊,鬼谷雪昙……”韩迁低低地娇声重复着沈梦溪的话,仿佛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游戏。
“待会儿我们下树——”沈梦溪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你拿着短矛。”
“莫(梦)溪怎么保护自己?”韩迁偏着头,奶声奶气地问。
“那你可要小心别伤着我!否则我就——就揍你一顿!”她挥手摆出揍人的姿势,韩迁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沈梦溪看到后乐不可支地歪在一边,舔着嘴唇,“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要听莫(梦)溪的话。”韩迁乖乖点头说道。
两个孩子并肩灵活地翻下树,沈梦溪走在前头,左手拽着一截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探路。起先她看到的不过是静默的森林,但不久森林便不再静默,巨大的黑色蝙蝠倒挂在古树深蓝色苍穹里用悲哀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她。云层遮盖了皎洁的月光,两个孩子在黑暗中前行着,她们在林地上拉出的长长的影子被黑暗所吞没。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走在最前头的孩子的左侧,伴随着狼群的阵阵嚎叫,野马群同时发出惊骇的嘶鸣。
“狼群——追赶着野马——”沈梦溪听到那个人影幽幽地说,大群的野马正踩踏着不再安宁的大地。一只短矛擦着她的耳背投了过来,沈梦溪一只手抓着念珠,祈祷着族内神灵的庇佑,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冲着人影猛挥了过去。马蹄声更近了,她却毫无知觉,只看到人影倒在她面前,忙扑上前,双手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终究是孩童,沈梦溪还是感到疲惫。
“怎么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唤醒了她。韩迁站在她身后,天真地问道:“莫(梦)溪,你掐着石头干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人影——”沈梦溪说,她一抹脸上的汗珠,竟是凉的。她头一次考虑起比咬脚趾更重要的事情来。
“怎么了?莫(梦)溪。”那个天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没什么——”沈梦溪摇了摇头,她回头嘱咐那个和她同样大的孩子,“不要靠我太近。”
“嗯,莫(梦)溪,马蹄声——近了。”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那孩子再度开口痴痴地道。
沈梦溪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周围,太安静了。“快,快上树——”她恼怒地说,“咱们现在可得多亲近些了。”大地再度震动起来,沈梦溪抱住树干,焦急地注视着这片苍茫的大地。头一匹枣红马撞上了两个孩子巴着的老树,顿时鲜血从它额头上渗了出来,它身后的几匹奔马同时冲了上来,大朵的新鲜血花溅满了枯槁的古树树干。古树像得到生命力一样生长起来,在空阔的林地上像人类无限伸长的手臂,蜿蜒地垂落在覆盖着马匹尸体的大地上。大地上反射着月光银白的余辉,光线折射到古树的枝干上,映成了棕红色。
两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在广袤森林中的死亡景象。周围的林木枝干上吊满了马匹的尸体,像一个大型的屠宰场,被屠宰的动物正被人用长矛戳刺着,热乎乎的鲜血不断淌在地面上。木枝仍在生长着,它们血淋淋的枝干逐渐变得尖锐,像利刃一样刺激着人的眼睛。
“变成红色的了。”韩迁忽然说。
听到孩童开心的语调,沈梦溪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那意味着——该拿咱们当正餐了。”幽灵古树是人在受到鬼谷雪昙催眠时产生的幻象实体,这种古树每逢满月便会生出枝干,汲取人或动物的精血,而古树枝干也会随着鲜血的汲入化作‘红木’,‘红木’若能在满月摘取灵性全具,具有很好的药用价值。
万千条古木的枝条从突起的岩石上因循折回,沈梦溪一把抓过短矛,命令道:“快跳!”
“莫(梦)溪,下面有狼——”那个天真的声音里似乎含着惋惜的因素,“好多好多狼。”幽灵古木在印安族的传说中与狼群是主仆,它们受制于狼群,远处是一片正在移动的灰蒙蒙的暗影,那是狼群的声息。
沈梦溪咬紧新生出的不多的乳牙,挥起短矛打落古木生出的一截触手。狼群临近了,领头的仍是那头白色巨狼。从古木高处跳下一个孩子,骑在白色头狼的肩上。
韩迁挥舞着双臂,紧拽住了扑腾着的巨狼的耳朵,灰色巨狼不敢对头狼下手,暂时遏止了狼群的攻势。沈梦溪站在古木上,看着逐渐萎缩的古木枝条,抬起短矛,凭空朝一截‘红木’刺去。巨狼像受到刺激似地摆动着庞大的身躯,刚满周岁的孩子一下被甩到了地上。狼群耷拉着红色的舌头,喘着气,慢慢向被甩下的孩子逼近。
几截粗大的红木掉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裂痕。狼群骚动起来,摔在地上的孩子忙爬回树上,吐了吐舌头,说:“看来噢(我)不太成功哦!”
“什么呢!傻瓜,又不是玩……”沈梦溪模仿大人的样子说教般地摇了摇头,圆圆的脸蛋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不过,谢谢你!”
狼群围着古木蹲坐下来,古木的枝条在逐渐延展,树身弯了下去,像虔诚的信徒为主神献上祭品般跪了下去。
沈梦溪抓紧短矛,心里一阵发虚。却听到耳旁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快亮了——”
“什么?”她回头问。
“天——快亮了。”那个天真的声音愉快地回答道。
当晨曦吐破雾蔼,在挂着露水的叶片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时,狼群向后撤退了,林地上一片空旷,古树苍老的枝干反射出幽灵般的幽光。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梦溪不确定地问,胖乎乎的小手骚了骚圆鼓鼓的脑袋。
韩迁天真地摇摇头,垂下脸轻轻地打瞌睡。两个孩子站着的地方不再是古木的高端,而是一片坚硬而潮湿的泥地。长夜终于过去了,轮壮大骨朵寄生在古木上,开满了大朵青紫色的花,饰以透明的薄膜,为远到的旅人指示方向。
峡谷嵌在两列陡直的峭壁间,峡谷中的岩块大多被炽热的阳光照得开裂,一些低矮的灌木从石壁中的玄武岩或土块的裂缝中生出,给壮观的河道平添了不少生气。让沈梦溪感到惊奇的是,寸草不生的高原上怎么会有一个景观与之不同的峡谷呢?水雾在河道中的峡谷缭绕,升腾的水汽滋润着干涸的峡谷,有时,甚至盖满天空,于是太阳变成一个朦胧的小红点,溶入了暂时平静的河水中。随着旅途的深入,灌木也随之增多,鸟雀不知从哪片荒凉的土地来到了这个伫立在高原的峡谷上。那些疾速掠过河面,在两个孩子身边一闪而逝的大鸟阴影向她们指明了前方的路。河水犹如一幅条纹阔大的蓝色织物,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上无规律地不断展开。在河道的源头,天空映射着靛蓝的水波,似乎久久沉浸在模糊的晨光中。
从河道上传来快速的震颤。那深沉的隆隆声受到水层的传播,在峡谷上反射出阵阵响亮的回音。这时,阳光透过黯淡的云层,向峡谷投下了几丝金光。大岩石堆被凿得坑坑洼洼,长满了植虫动物和常春藤。一阵像烧干柴似的密集的噼啪声在她们周围响起。沈梦溪明白,这是雨点猛烈打在河床上的声音。她们脚下这层黏糊的藤本植物地毯,因为接触到雨水,全都舒展开了。她们走得很慢,因为她们的脚经常陷入布满菌类植物和石块的淤泥里。当她们最终攀过堆积着大块砾石的陡坡,拨开峡谷西面大灶树浓密的枝叶时,一道雄伟的瀑布横在无数重叠的险峻山峦间,和河面溶为一体。它的下冲之力如此之强,飞溅的水花像融化的铅液一般,噼里啪啦地冲入蔚蓝的水波中。沈梦溪看到瀑布东面的玄武岩海峡正向远处延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深蓝色的静谧色彩。
在海峡中间的位置,有个老妇人弯曲着身体,在不停地喝来自瀑布的天水。她的白发渐渐变得乌黑,身躯也在逐渐缩小,而后又长大,恢复成原本老迈的样子。老妇人身后有四株苍翠的大楂树,它们的根部埋在天水中,汲取着源源不断的养分。在最高的大楂树根部生着一朵白瓣,近于透明的花朵,花芯是艳丽的瑰红紫,像一个年轻女人一瞬间沉默平复后的俏皮笑脸。
“泉水——”韩迁拍着手叫起来。
“是青春之泉。”沈梦溪纠正她说。青春之泉是传说中滋养鬼谷雪昙的天然圣水。由于青春之泉的滋润,四株伫立在此处的大楂树可以永葆常青。在大楂树护卫下的鬼谷雪昙是森林中的魔花,亦是圣花,它既汲取生命又给予生命,所以被族人传闻为森林的另一主神。两个孩子靠在一起,不知不觉打起鼾来,她们睡着了。
半饷,一阵滑滑凉凉的触感惊醒了其中一个孩子。沈梦溪睁开眼睛,发现一条粗大的眼镜王蛇围在她和她同伴的身上。而海峡那边的老妇人也不再苍老,她现在是一个年轻女人,正小声催促着蛇向她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