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暖（短篇）》羽瞳

1、一

　　晚自习的铃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仿佛应声苏醒一般，教室内忽然响起的说笑声脚步声交织着，灯光下摇曳的影子渐见稀疏，仿佛一场无声戏剧宣告着落幕。

　　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关窗关灯锁门，安暖语离开了已空无一人的教室。

　　昏黄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夏末夜晚的微风轻拂着她的长发，痒痒的贴在脸上，出校门右转，默默数着自己的脚步，暖语的眼睛却始终望向路边，……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一个踩着单车的白色身影从旁边经过，白色的校服裤子，白色的T恤，笔直而有些单薄的背影，随风飞扬的头发，那一瞬间，暖语竟能听到自己忽然有些不规律的心跳。

　　暖语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年级也不知道。可她却无法忘记那夜的雨中，安安静静的扶着单车走出校门的他，白色的校服裤子，白色的T恤，因被雨打湿而微微伏在头上的发，略微苍白的脸上是一双细长而深邃的眼睛。

　　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够将校服穿得如此好看，单调的颜色与样式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那么的优雅与适宜，暖语竟忘了原本自己是要回教室拿伞的，只是转身远远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地上的积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脚，原本的白色都染上了大片深浅不一的黑灰，而暖语却仍错觉他干净得仿佛并不曾染上半点雨水与灰尘。

　　直到他消失在了视线中，才蓦地发现自己早已经走过了公车站……

　　从那次的偶遇起，暖语便开始留意他放学回家的规律，然后在放学时有意的避开高峰期的人群，在去公车站的路上目送同有些晚的他渐渐走远。

　　而那次偶遇距今，已过了差不多半年，不知不觉中竟是已经到了高三，高考最关键的一年。学校反复的强调着高三的重要性，老师们拼命的增加复习与考试的强度，学生们争分夺秒般的背书、做题，校园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重了许多，压抑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看书、做题、睡觉，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唯独那一抹白色的背影，成了她高三生活中最大的期待。

　　月考的成绩已经发了下来，看着自己少得可怜的成绩，暖语拼命的忍住眼中一不小心就会滴落的泪。那个叫许凌岚的男生，从入学到现在一直稳坐着第一名的位置，而自己却从入学时的年级第二名，变成了现在的超过一百名。暖语甚至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每每看到同学们埋头苦读的身影，听到老师口中斗志盎然的高考动员，心中总是会一阵阵的恐慌，恐慌到不敢去面对。

　　晚自习上，老师一个接一个的来找暖语出去谈话，内容无非都是高三有多关键，高考有多重要，还有暖语的成绩为何下降这么多，该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云云。等到全部老师都谈完之时，早已过了晚自习放学的时间。教室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暖语的书本，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被风轻轻的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暖语慢慢的走回自己座位，整理好书包，起身，又坐下，抱着书包，嘤嘤的抽泣。

　　再走出教室时，已不知过了多久，教学楼只剩下走廊里的微弱灯光。暖语拖着脚步向车站走去，原本短短的路程竟仿佛变得十分漫长。

　　“喂，小姑娘！你掉东西了！”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和沙哑，却很是干净好听。暖语回过头，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忽地对上了一双满是探究的细长眼睛。

　　“掉下来的眼泪砸到地上的花花草草不好了哦！”眼睛的主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却掩不住眼中明显的笑意。暖语不禁手足无措起来，脸也涨红了起来，热得有些发烫，还好在昏黄的路灯下并不十分的明显。依旧是白色的校服裤，白色的T恤，白色的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暖语的眼睛却愣愣的落在了他用白色的绷带固定的左臂上，托起平放在身前，用绷带挂到脖子上，在后面打了个结。

　　“你的手……”暖语喏喏的开口，眼睛也因为担忧而睁得大大的。

　　“没什么，昨晚回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最近懒得踩车回家了，索性就固定了起来。”男生云淡风轻的说道，仿佛再说其他人的事情一般。看着暖语微红的双颊和藏不住心事的眼睛，男生的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高三二班，安暖语？”

　　在暖语因吃惊他知道自己名字而发愣之时，男生指了指她胸前的铭牌，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别发呆啦，小姑娘！能不能帮我系一下后面的结呢，压的肩膀很不舒服，我自己又弄不了。”男生再次开口，指了指左肩上那个大大的有些丑的结，做了个皱眉的表情。

　　他的声音很是好听，轻轻的，有些低沉。暖语尤其喜欢他叫自己的名字，抑扬顿挫的语调，淡淡的语气，仿佛轻声吟唱一般，又仿佛恋人间的低语。想到这儿，暖语的脸不禁又红了起来，慌慌忙的走到他的身旁，将原来的结轻轻解开，细心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男生的个子很高，暖语平视时只能看到他的第二颗纽扣，所以微微的踮起了脚，等到结完之时，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偷偷的看着男生的侧脸，如雕塑般完美的轮廓，暖语从未想到自己竟能在如此近的距离看他……

　　“不是要让我带着这个回家吧？”男生指了指落在自己左肩的蝴蝶，无奈的问到，眉毛也几乎纠在了一起。

　　“很好看啊……”暖语小声说道。

　　“……那好吧。”男生开始向车站走去，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二人竟是做同一班车，跟着男生艰难的爬上了公车，车上的人很多，一下子将他们拥得靠在了一起，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头顶上他细微的呼吸声和随呼吸而起伏的动作，心里竟有些小小的满足感。暖语想问他的名字，几次抬头，望向他所有所思的脸，张张口，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又怏怏的低下头，开始揉搓自己的衣角。下次吧，下次再遇到，一定要问问他的名字，暖语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

　　暖语先于男生几站下车，在车站站了很久，直至男生所在的公车在视线中消失。一直压抑着心情忽的开朗了起来，连路灯下斑驳的树影也仿佛欢快了许多。

　　明天，应该还会再见面吧，公车上两人身影交叠时的温暖，暖语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