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短（短篇）》程蒿

2、第二章 胭脂碎

　　三年前。那时春光正好，杨柳拨乱涟漪。青绿色的湖面，倒映娉婷妙影。却被一道圣旨乱了这份旖旎。

　　“杨氏一族叛乱，处以极刑。淑妃杨影婳，褫夺封号，削去妃位，特赐三尺白绫。尸身弃于荒野，不得葬入皇陵。”

　　“不行！我要见陛下！”叫嚣着自地面爬起，却被宫人按下。反缚着双手，由宫人代替，送上房梁，任凭身体的重量压迫，透支着体内的空气，眼睁睁看着周遭景物渐渐模糊。

　　目光无意识瞟向一角，一片黑色一角落入视线，姿容秀美，不是宫中之人。周遭越来越模糊，几不可查，可那个人却越来越清晰。无声念出“救我”，似溺水之人的那根稻草。坚信着。

　　直到最后，影婳静静躺在身体之中，无法移动，哪怕是闭上那双曾灿若星辰的双目，亦是无力。三五个宫人便用先前的白绫将影婳尸身包裹，视线被白色覆盖，苍白似无边际，偏偏边际尽在眼前。如果还能动，现在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影婳极认真的想着，却没有结果。

　　一阵摇晃之后，影婳感觉自己被弃置于地，那是身体与地面接触的感觉，尚有余温的尸体，与坚硬的斑驳的地面......

　　本该柔软温暖的身体渐渐失了生气，浑浊的视线却蓦地注入一股清流。苍白的视野逐渐昏暗，那是日薄西山的苍凉？突然，一片皎洁几要闪了影婳的眼，白惨惨的颜色一如剥夺了自身性命的那三尺白绫。

　　“灵魂也会哭泣？有趣！”清流般的声音响彻耳畔，年轻却又沧桑。莫名的轻松了些许，挣扎着坐起，却穿透了眼前桎梏。墨黑色的衣裙铺在白绫之上，“就等你了，走吧。”

　　那一个傍晚，那人，墨黑华裳，面如冠玉，漫天锦霞铺就，朱唇轻启：“就等你了，走吧。”一如阔别多年的老友，却拉开了杨影婳另一场人生的序幕。

　　伸手以携，柳絮飘落，恍惚间，穿过那片玉白。

　　“不要！”大梦初醒，杨影婳摇着头向后退去，却不见那人上前。眼中氤氲着悲伤，脸上却是似笑非笑，口里不住道着：“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故去之魂，来去岂容你轻易判决。”唇边笑意收敛，反显出眉目之中的冷厉，那女子不曾上前，不过谈笑。

　　“罢了，你这般选择，我亦是许久不曾看戏。”女子起身，叹道，“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你竟仍有依恋。也罢，馈君永恒，盼君珍重。”

　　“永恒？生命的永恒？”影婳不曾期许，却得此般。虽心中欢愉甚许，仍是尤有顾虑，“这般怕是不敢轻易受之。”

　　“生命？”女子止住离开的步伐，笑的轻蔑，“即赠你时光。于我，你不再是往生之人。于人，君亦非是鲜活之体。时光不会带走你的生命，却仍会侵蚀你的身躯。不过是给予你进驻尸身的权利罢了。”

　　那一天，鲜血染红苍穹，漫山的尸身道不尽苍生苦楚。那个看尽浮生悲欢的人，她说：“既已选择，便要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