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几许炊烟起》傅澜珊

23、福气

　　因为采买的东西太多，须得用上牛车，这样一来只得绕路而行了，如此路程自然也就远了些。是以天还未亮透，青柠与镶银便着衣起床，一个烧火一个做饭。

　　青柠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问道：“这兄弟两人从未接触过这些，能买来好的桑树苗吗？”

　　“别担心，我都交代好了。”镶银微微一笑：“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桑树苗最好，卖主也是个好人，路线我已经告诉他俩，无碍的。”

　　“是你的……”青柠有些犹豫，未敢问出口，似乎两人都很有默契，于来这里之前的事物皆只字未提。

　　镶银瞧她欲言又止，便大方一笑：“青柠，我家以养蚕为生，每一年于各方各面都会有所增加，这桑树自是不能马虎。我让他们去的地方，便是我家曾经的分商号。”是以她才这般放心，而非亲自跟去。

　　曾经？是家道中落吗？

　　青柠看着那个娇娇的曾经贵为千金的小姐，如今却要在这山窝窝里自力更生，不由地心生钦佩。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倒真是便宜赵犇那傻小子。”两人都只是一笑。

　　忙活一阵后，青柠又轻轻道：“其实，话又说回来了，也不可谓不是我们的福气，你说对吗？”

　　镶银展开自己曾经白嫩柔软如今却开始有了粗皮的手心，许久方会心一笑，柔声道：“谁说不是呢。”

　　她二人，于前半生，怕是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会有一天会遇上一个可以让自己放下高贵的身段来甘心陪伴相濡以沫的人。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她俩的福气呢。

　　早饭已经做好，天也蒙蒙亮，因起了白雾，视野并非宽广，只瞧得清三五步距离。

　　“这两人还未起床吗？”镶银勾唇笑道：“昨日说好了今天早起的，还再三嘱咐我们将饭做好呢。”也真是的，丁点儿都不客气，完全将她俩看做主妇了。

　　“那你们将饭菜做好了吗？”

　　“啊！”镶银捂着胸口，瞪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大个子，还有些惊魂未定，气得磨牙。瞧她娇俏的模样，赵犇闷笑出声。

　　“你还笑呢，你吓到我了！”三分恼意七分生气，伸手就要捶他。

　　青柠瞧着他俩，淡淡一笑，配不上又如何，幸福从来都与这些无甚多关联。

　　“青柠，别瞧了，拿些稻草喂牛，我要去洗漱。”

　　青柠白了他一眼，似嗔怪似莞尔：“你可真真的丝毫不客气。”

　　程当归挑眉，回以理所当然一笑：“客气？需要么？你又不是外人。”

　　青柠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却是甜甜的。

　　“程大夫，我们几时出发？”二虎子裹着大衣从雾里走来。

　　青柠一瞧是他，神色不由得就冷了下来，她把牛拴在枣树上，转身回了灶房。

　　对此程当归摇头一笑，道：“还未用早饭呢，吃了饭就走。你可吃了？要不要再吃点？”

　　二虎子神色有些尴尬：“不、不用了，我娘一早就做好了饭，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等着。”

　　“那行，你若有空，就帮忙把车子套牛身上吧。”

　　“行。”

　　等镶银将饭菜一一端过去，青柠就把剩下的包好放在包裹里，想着好让两人路上吃，接着麻利的洗了锅，把刷锅水舀进桶里，这是要喂牛的。

　　她提着桶站在灶房门口，皱眉瞧了一眼正在给牛喂草的二虎子。后者也瞧见了她，回想爹娘的斥责，再想想自己曾说的那些混账话，他神色窘迫，手脚就颇不自在。

　　青柠也听程当归说了，知道这人本性不坏，也不好说什么，却也不想给好脸色。她指指桶又指指牛，二虎子再笨也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快步走来将桶提了过去。

　　饭吃完碗筷一推，程当归叫来青柠，温声叮嘱道：“我们这一去除了到暮云镇还要到镶银说的城隍县买些桑树苗，怕是要几天才能回来。我明白你不喜二虎子，我之所以答应了张婶带着他一道去，是希望我不在的这几天，她能多帮衬帮衬家里，毕竟她是村长夫人，多少好些。还有我交代了小念那丫头，她也会过来陪你俩，还有，大山哥……”

　　“大山？他是谁？”

　　程当归温和道：“他们家就是村里养猪的，上回咱们包饺子用的猪肉还是在他们家买的呢。”

　　“哦，你说他作甚？”

　　程当归看着她半响，方柔声道：“你即便不说，因着二虎子几人的事，怕是心里也有了阴影。我与赵犇走后家里也没个男子，我担心你会怕，就拜托大山哥晚上来家里住。”

　　青柠抿抿唇，有些犹豫：“这样方便吗？”

　　“无碍的，”程当归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小念最爱黏着他了，晚上小念也会过来陪你们，不怕的。”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在哄劝。

　　青柠被这语气说的脸红了几红，垂着眸子呐呐不言。

　　她穿戴梳理各方各面皆粗略简单，头上除了头巾再无他饰。新衣赵大娘倒是给做了一身，只是她很少穿，除了年关那段时间。他自然晓得是为何，是以心窝才隐隐泛疼。

　　然而即便如此简单的装扮，仍掩盖不住她的秀丽，就像是山谷里默默绽放的小雏菊，虽朴素，却是向阳。

　　“你想要什么？”青柠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却未退离他。

　　“你想要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你等等。”说完走进内室，不消一会取出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两套衣裳。”

　　她只一句话，他便明了。

　　她言语和缓轻松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打趣儿道：“这衣裳已经用不上了，留着也是占地儿，我和镶银琢磨着，不如就由你们带到镇上典当了吧，也好换些银钱。”

　　程当归缓缓接过，自嘲一笑：“我这个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青柠叹气，就怕他会想多了，于是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让这个家好起来。”

　　温和的眉宇轻轻一抬，不待她有所反应，下一刻已经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青柠，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你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守着我这个寒酸的家那就要一守到底，我是不会放人的。”

　　*

　　赵犇是个嘴笨的货，镶银也是明白，倒也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反倒赵大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早日回来要给镶银丫头买些穿用的东西。老人家人老心倒是敞亮着呢，她说完笑呵呵的走了。

　　镶银把准备好的包裹递给他，却不防这傻大个竟然开窍了，顺势抓住她的手攥着。

　　她羞涩一笑：“你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大娘我和镶银会照看的，你放心去吧。”她顿了顿又道：“你要快去快回。”

　　“嗯！”赵犇重重点头，神情郑重像是起誓。“这一趟要去县城，咱家钱不多，入了暮云镇还要停顿几天挣些银钱，所以要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在家好好等我，我努力快些回来。”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你不要随便出门，要跟着青柠。”他才不放心这么娇娇小姑娘在村子里晃悠呢，他一点都不相信村里的男丁。

　　送走了男人，两姐妹手牵手往回走。这段时间她俩每天都会往地里送菜，有时不管自己田里还是邻里田里，只要有空了两人都会搭把手。且不论帮不帮得上忙，单就俩水灵灵的姑娘不娇作，有这份心就挺讨人喜欢的了。

　　是以这段时间下来，村里的闲言碎语也就少了，彼此心照不宣也都默认了这两位姑娘早晚是程、赵俩小子的媳妇，只道是这俩小子有福气。只是现在春种，没那个时间把事办了罢了。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不习惯走村道，就顺着河流往会回走，然后乘船过河。俩人都是初学者，于乘船所懂不多，本来还犯愁呢，谁知远远就见楚念在河边等着他们，身边还站了青年。

　　“姐姐姐姐，我来给你们介绍，他就是大山哥哥！”

　　那青年面相淳朴亲切，属于十分耐看轻易便能取得别人信任的那种人，瞧着比那俩兄弟那都年长些。

　　青柠笑道：“原来你就是大山，之前见过你在小念家田里帮忙呢。”

　　“姐姐！”一向大大咧咧的人也知道害羞了。

　　朱大山到底年长许多，于各方面都要沉稳，他温和笑笑：“当归和大牛走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得空了就过来看看，我这作为兄长定不能叫兄弟们失望，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管开口。”

　　青柠揉揉楚念的头，温和道：“如此这些时日就辛苦大山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