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海》艾薇兰琦

1、蝴蝶 海1

　　1
　　大雪纷纷扬扬，灰色的山影沉默着，风如冰刀一般狠狠割过，只听见鬼哭般的呼啸声在山间来回。暗淡的长云连绵到天的尽头，雪尘到了这里，已遮天蔽日，连太阳也看不清，只隐约有着一抹昏黄的影子。
　　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华丽的车辇在山谷中冒着风雪艰难前进。粗拉拉的冰渣打在骑兵的盔甲上，发出叮叮的响声，迅速消失在韧猛地风声中。
　　阿修罗王朝金红色的凤凰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车辇中，伸出一只纤美如玉的手，一个美艳不似人间所有的华服少女掀开帘子，扬起秀眉，呼道：“凌——我们到哪里了啊——”少女的话刚出口，就被风抢过去，几不可闻。
　　那少女微微皱了一下眉，正待再喊，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探出身来：“殿下，外面风这么大，可别冻着。我们应该已经快到圣雪山了。”
　　美艳少女回过头来，诧异的问：“依默，你怎么知道？”她颈上围着雍容的雪狐披肩，周身裹在厚厚的金色猞猁裘中，衬得冰雪般无暇的肌肤愈发明艳。耳上坠着莹润的碧色坠子，却是冰晶凝成的青碧花儿，头上戴着一个黄金额环，一枚奇异的宝石恰垂在眉心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装饰。
　　一双美丽的黑瞳灿如星子，目光流转处，风华几乎可以让日月无光，星辰坠落。
　　但不知为何，少女温润的眉宇间，隐隐有着一丝这个如花年纪不该有的漠然与疏离。
　　这美艳的少女，便是阿修罗王的独生女儿，月之守护祭司烟弦。她的倾国美貌，甚至引发了一场浩大的战争。
　　被称为依默的清秀少女笑着重新挂上帘子，却不答话。
　　“殿下，走了一天的路，可是累了吗？”
　　烟弦定定的看着依默，忽然一笑：“我知道了，修鹏好像就在圣雪山驻守吧。怪不得你对这里这么上心。”
　　“殿下！”依默急忙打断烟弦的话，脸上飞出一抹红晕。
　　“这是我第一次来圣雪山，没想到环境这么恶劣。”她转过头去，掀开车辇织银帘幕的一角，看着外面纷扬的大雪，笑容有些苦涩，“怪不得都把驻守圣雪山看作苦差事。”
　　烟弦美丽的黑瞳中泛起淡淡的雾气，迷茫而怅惘的望着远方的重重山影。
　　“你说，他会恨我吗？”烟弦喃喃的问道，像是在问依默，又像是在问自己。
　　依默没有说话，作为烟弦的贴身侍女，她明白，公主此刻的心又飞到那个人身边。
　　可是，两人已经注定无法相逢……

　　天依然灰蒙蒙的，阴云翻滚，携着丝丝彻骨的冷意。
　　“属下见过烟弦殿下！”两排戎装武将半跪在华美的车辇前，头低低的垂着。
　　“诸位将军不必多礼。”烟弦被依默扶着下了车，温和的笑着，“这次奉命巡视，一路多承关照，在这里谢过。”
　　“殿下太客气了，这些是属下的本分。”领头的将军站了起来，呵呵笑着。
　　“蒙将军，王城一别，此处相逢，不知身子可好？”
　　“有劳殿下挂念了，我们这些弄武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倒是殿下千金之躯，要多多注意才是。”那中年武将性子豪爽，说起话来直来直去，一点不弯弯绕。
　　烟弦淡淡一笑，眼波流转，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武将。
　　虽没带头盔，却低低的拉着风帽，看不清相貌，似乎都很年轻，许是头一次见到身份如此尊贵的来客，面上都带着一丝拘谨，不敢乱看。目光一转，烟弦却微微一怔。
　　后面一个年轻武将坦然地抬起头，近乎无礼的直视着她，锐利的目光颇有些冰冷孤傲。
　　心中一动，烟弦看了一眼身后始终低垂着头的依默，已有了计较，嘴角也不由得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寒暄了几句，蒙将军将烟弦请进城内，一行人随着车辇缓缓而行。

　　蒙将军从军多年，是军中老一辈的代表，烟弦曾见过他一次，彼此已经熟悉。蒙将军身性豪爽，行事不拘礼节，烟弦贵为公主，巡视此地，他也未在城内正经设宴接风洗尘，却一脸自豪的请烟弦参加圣雪山的雪祭会。
　　作为阿修罗王朝圣山，圣雪山是供奉真神的所在。入山封印每十年开启一次，接受侍神祭司的祈祷，而传言中奉有真神的圣殿则每五百年才为阿修罗王打开，据说，在那里，神将现出真身，传达三大圣域的命运走向。
　　圣雪山终年冰雪不断，气候严酷，却依然有五六个小部落在这里生活，由于长期隔绝人世，民风淳朴，和此地的驻军关系极好，每年会在“风息”这一日举行雪祭会，向山中雪灵祈福，在人烟稀少的雪山中，算得上是难得的热闹盛会。
　　“风息日”雪早早停了，蒙将军令人圈出一大片空地，军中的术士点起一座座巨大的加持过灵力的火把，照得场地上一片暖洋洋的光亮。附近几个族落的男女老少也盛装赶来，为安全起见，蒙将军没有对外透露烟弦的身份，参见雪祭会的大部分人只是听说从王城来了一位贵客，却未曾想到，居然如此之贵。
　　“殿下，外面来了好多人，我们出去看看热闹吗？”依默有点激动，她从小跟随烟弦左右，很少有机会离开王城。这次有机会参加圣雪山的雪祭，心中颇为好奇。
　　“你自己去吧，我有点累了。”烟弦漫不经心的说，蒙将军原本安排她住在城里，她嫌麻烦，却占了圣雪山随军术士的帐篷，大冷天的把那个当地也算颇有名望的术士赶了出去。依默刚才还看见那个术士苦着脸眼巴巴地望着。
　　“殿下，你就这么把那个术士赶出去啦？”依默犹豫了半晌，还是心一软，为那个徘徊在不远处的倒霉蛋求情。
　　“蒙将军会为他安排其他住处的。”烟弦眼皮也不抬，语气里满是“住他的地方是给他面子”的意味。她的塌前堆满了刚刚从帐篷原主人那儿搜出来的古籍和祭器，“嗯，我就听说圣雪山藏有不少宝贝，那个家伙居然都藏私了，好大的胆子。依默，记着走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给我一并带走。”
　　依默无语——她终于明白那个术士听说烟弦要住他的帐篷时为什么一脸惨绿了。
　　圣雪山的随军术士同时也兼任战之祭司一职，因此隶属于掌管王朝祭司的月神殿，而月神殿的主人——月之守护，恰恰就是烟弦。烟弦身为阿修罗王的独生女，出生在百年一次的“月翳日”，天生拥有操纵月神的能力，祈天灵力之强在王朝内首屈一指。但身为月神守护的她，一直懒于理事，将监督下派祭司的责任推给好友大祭司箜薇，却喜欢以“巡视”名义四处游玩，据说每到一地都会大肆搜刮当地祭司的宝贝，以至于各地祭司闻之色变。
　　“对了，你不是说想出去看看吗？”烟弦翻完最后一本古籍，终于抬起头。
　　“殿下不想出去，我怎么好一个人玩，我得留下来陪您啊。”依默认真地说。
　　“不用了。”烟弦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难得你和修鹏聚一次，我怎么好打扰？破坏别人恋爱是会被马踩死的……”
　　“殿下！”烟弦话还没说完，依默已一脸红晕，也顾不得主仆之分，将烟弦推开。
　　“呵呵，依默你真可爱，还是个纯情小女孩哦！你看，你的脸红了。”烟弦坐回塌上，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殿下又乱开玩笑，您不也还是一样。”依默咬咬嘴唇。
　　“那怎么一样？你忘了，我是祸水啊！”烟弦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冰冷。
　　“殿下！”依默心中一恸，哀哀的唤了一声。
　　烟弦没有说话，纯黑的眼瞳幽深如海，她偏过脸去，美艳窈窕的身姿显得说不出的冷清。
　　两年前，年轻的魔王卡修尔亲自为阿修罗王祝寿，期间曾向烟弦求婚，被婉拒后，居然暗中劫走了烟弦。两大上域因此爆发了一场浩大的战争。数月前，烟弦安然归来，带回了魔王的一只黑翼，战争戛然而止。作为烟弦的贴身侍女，依默清楚，烟弦臂上的守宫砂并未褪去，然而外面的传闻异常难听，尤其是神域，将烟弦说的很不堪。虽然月神守护并非一定要是处子之身，但若失身于敌对的魔王，也是一件很难堪的事。阿修罗王朝内部对此颇有议论。卡修尔强悍，霸气，虽然年纪尚轻，却能在数年之间将原本动荡的魔域治理的服服帖帖，很多人都私下认为，柔弱的烟弦居然能重伤卡修尔，只身逃出魔域，一定利用了她的色相。
　　烟弦也不辩解，回王城后，她变得异常沉默，不久，便请旨去潋筱水月修行，名为修行，实为隐居。
　　“殿下，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外面的人怎么乱说随他们去就是，殿下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啊！”依默难过的看着烟弦单薄的背影。
　　“我是那种人吗？”烟弦转过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依默你真好，总是这样安慰我！”
　　“呃，殿下，你……”依默有点接受不了烟弦变脸的速度。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烟弦笑嘻嘻的供认不讳。
　　依默泫然欲泣的看着笑容灿烂如朝阳的烟弦，觉得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
　　“哎呀，依默，你不是要哭了吧，啧啧，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哦。喂，其实刚才我还是有一点点感动的啦，看你对我这么忠心，准你去找修鹏了。”烟弦笑得像偷了香油的小老鼠，不怀好意的咬着依默的耳朵，然后大笑着翻身而起，走了出去。
　　“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我是很喜欢卡修尔的。”走到帐篷门口，烟弦突然停下了脚步，风疏一阵紧一阵的吹着，卷起地上的落雪，烟弦回过头莞尔一笑，“可惜，他是个笨蛋，我是个傻瓜！”
　　说罢，烟弦踏着积雪走了出去，依然是人前月之守护神女温婉的笑容，如月光一般华美脱俗，播撒慰藉与希望。风息日，本不该起风雪，然而，依默却觉得彻骨的悲哀，好似冬日最严酷的寒冷漫上身来。

　　一年一度的雪祭会已经开始了。空旷的雪地四周，扎着数十个大帐篷，五颜六色的，映着洁白的雪，煞是好看。帐篷里坐着的大多是驻军头目和各族族长之类的人，依默目光转了转，看见已落座的人中不少都披挂着一身珠宝，趾高气扬的，似乎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人。周围挤着各族盛装的男女老少，还有普通士兵。彩色绸条围出一片空地，那里是一会儿经典项目雪兽赛的场地。
　　“说起我们的雪祭会，最有名的就是待会儿的雪兽赛了。那叫一个精彩！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人慕名前来观看。参赛的大部分是我们军中推举出的骑手，也有那些族里的著名勇士，当然，赢的每次都是我们啦……”负责介绍的年轻副将滔滔不绝的解说着，烟弦只是微笑，蒙将军巡查回来，抹了抹胡子上的冰渣，一巴掌拍开那个喋喋不休的副将：“臭小子，殿下从王城来，什么没见识过，须得你在这儿吹牛，又给我丢人。”
　　烟弦微笑着看那副将捂着脸，狼狈退到一边，转而对蒙将军道：“也不能这么说，圣雪山的雪祭会，我在王城也曾听说过，的确很有趣，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次倒是赶了个巧儿。”
　　“殿下再这么说，这些小子更要飞上天去了。小地方的集会，也就是个热闹。”蒙将军回过头，瞪了那个副将一眼，“去，问问修鹏那小子准备好了没有，让他今天给殿下好好露一手，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修鹏？”烟弦沉吟着，似笑非笑的看了依默一眼，问道，“是雪燃庭冰河一脉的那个修鹏吗？”
　　“嗯，说实话，那个小子资质不错，武功高，人也聪明，吃得下苦，和那些少爷秧子不一样，已经连续赢了四年的雪兽赛。就是傲气的很，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
　　“哦，是吗？待会儿倒要好好瞧瞧。”
　　依默坐在一旁，咬着嘴唇，不时狠狠瞪一眼笑得极其善良的烟弦。
　　“来了，来了！”旁边的帐篷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不少盛装少女欢呼起来。
　　赛道上，数十个戎装骑士乘着坐骑缓缓出来，依默循声望去，微微一怔，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清一色骏马。
　　冰狼，云雪马，炎虎豹……大雪山里的异兽竟都出现在这里。
　　“咦，骖龙？”烟弦讶异道。
　　依默目光一顿，场地上缓缓出现一匹神骏的白色龙马，额前虬状的角闪着墨玉般的光，睥睨盼顾，傲意飞扬。龙马上的骑手一身戎装，戴着铁灰色的护面，雪亮的马刺叮当作响，周身散发出冷锐的气息。他也不同身边的战友打招呼，径自骑着龙马上前。雪山浮光中，一头深灰色的短发桀骜的飘飞着。
　　“蒙将军，我记得雪兽赛的规矩是坐骑必须是骑手亲自驯服的吧。”烟弦很感兴趣的问道。
　　“是啊，修鹏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三年前居然驯服了这匹骖龙，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啊！我都有点羡慕他了。”蒙将军的语气酸溜溜的。
　　“那就是修鹏？不错嘛，居然能驯服骖龙。”烟弦的目光幽幽的飘到依默脸上，深瞳中闪着莫名的光。
　　主持仪式的祭司高声说了些什么，依默脸隐隐发烧，一直低垂着头，也没留心听。
　　只听“嗖嗖”数声，无数火龙箭从四面八方冲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出绚烂的烟火。
　　“开始了！”蒙将军的语气有些振奋。
　　火龙箭炸裂开的瞬间，骑手们都绷紧全身，策着坐骑飞奔出去。依默的目光追着那匹纯白无暇的龙马，再也顾不得其他。
　　“起——”蒙将军突然大喝道。赛道两旁的术士连忙掏出一个哨子，尖溜溜的哨音穿透雪山下湛蓝的天光，依默微微一怔，却看见四下里飞起十来只雪鹰，鹰上的骑士一身精悍打扮，腰畔挂着一个袋子。
　　“那是……？”依默不觉讶异出声。
　　“圣雪山的骄傲——鹰杀骑。”烟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是助兴的吧，毕竟就这样照直冲，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殿下好眼力，这十六只鹰杀骑除了监督骑手不得抄近路之外，还会不时冲击骑队，掷下彩墨弹，骑手若是被砸中，就算输了。”蒙将军兴致勃勃的解说着。
　　雪鹰升到半空后，不再向上，鹰骑策动着雪鹰在飞奔的骑手上空来回逡巡着，似乎在寻找契机。
　　果然，几只雪鹰突然呼啸着俯冲下来，依默惊呼一声，几名骑手挥出长鞭想赶开雪鹰，不料斜刺里又一只鹰骑猛冲入骑手群中，掷下四五个彩墨弹。“砰砰砰”一阵眩目的烟雾，一匹云雪马受到惊吓失去控制，将骑手狠狠摔了下来，眼看就要踩上去。
　　“啊——”依默猛地捂住眼睛。
　　然而，并没有意料中的惨呼。好一会儿，才听见烟弦波澜不惊的声音：“没事了，把手拿下来吧。”
　　嗯？依默放下手，望去，不由得一怔。那个倒霉的骑手已经被拖到一边，看起来除了有些垂头丧气，一根寒毛都没伤到。
　　“骑手身上事先都下了守护咒，你忘了？我以前教过你们的。”烟弦解释道，随即又自言自语般到，“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势若狂飙。圣雪山的鹰杀骑果然名不虚传，看那身手配合，不比凌他们差。蒙将军手段不凡啊！”
　　“哪里，殿下谬奖了，鹰杀骑可不是我能调教出来的。”蒙将军脸一红，微微有些尴尬。
　　“哦，是将军的手下？圣雪山果然人才辈出啊，待会儿将军倒要为我介绍一下。”烟弦有些诧异，倒来了兴趣。
　　“殿下……其实，其实，训练鹰杀骑的是……是枫澈寒将军……”蒙将军吞吞吐吐了半天，五大三粗的直肠汉子，声音越来越低，末了，竟像蚊子哼哼似的。
　　帐篷内陡然跌入冰雪之中，一片难堪的沉默。依默担忧的望着烟弦。烟弦美丽的黑瞳闪过一丝莫名的冷光，幽晦深沉，似痛楚，又似哀伤。烟弦与九天战神枫澈寒青梅竹马，倾心彼此，早已是王朝内公开的秘密，阿修罗王也一直默许两人不同寻常的亲密。然而，十年前，战功赫赫，事业如日中天的枫澈寒突然被调往苦寒之地孤远山戍守，而烟弦身为月之守护，位高权重，居然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眼睁睁的看着恋人被发配边疆。这成为了王室内部一个难解的谜团。
　　“哦，是他，难怪了。”良久，烟弦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如同薄薄的冰刃，在空气中划来划去，她显然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咦，那边的烟花是什么意思？”
　　蒙将军嗫嚅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烟弦的目光淡淡扫过来，竟让这见惯刀枪血雨的老将微微一震。蒙将军连忙道：“红色的烟说明骑手们已经绕过龙骨峡了，我们在那里下了许多绊子，看样子能顺利返回的人不多。”
　　“哦，也算是考验他们的经验和应变吧。”
　　依默沉默的看着笑容淡定的烟弦，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烟弦殿下，其实一直是爱着枫澈寒将军的。然而有些事，并不会因为人心而改变。

　　“他们来了！”身旁的一个青年武将突然喊了起来。
　　依默循声望去，果然，萧瑟的风起，灰白的山影中出现了几个黑点，迅速变大，低沉的蹄声沉重的敲击在冻土上。
　　“看样子，还是骖龙马比较占便宜。”烟弦笑了起来。
　　的确，依默也看见，白色骖龙一马当先，龙马上铁衣骑手低低伏下身子，满身悍扬冷厉的气息。
　　“嗖”依默一惊，两只雪鹰已掠过修鹏头顶，在半空中盘旋着，不怀好意的盯着这个领先者。
　　雪鹰上的骑手目光一碰，已交流完毕，突然策动鹰骑，两只剽悍的雪鹰如精灵般变幻着身形，让人眼花缭乱。突然，一只雪鹰俯冲下来，巨大的灰黑色羽翼携着嗖嗖的冷风。
　　修鹏不为所动，待到雪鹰扑近，突然挥出手中长鞭，雪鹰急躲不过，被扫到翅膀边缘，负痛嘶叫一声，陡然升空。依默悬着的心还未及落下，另一只雪鹰已悄无声息的扑来，鹰骑手连掷下数枚彩墨弹，修鹏长鞭挥出，一时间已来不及收回。
　　这竟是个声东击西的计策，看那两鹰杀骑的配合，早已达到天衣无缝的完美境界。
　　修鹏眼看已经躲不过，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雕花短刀飞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将墨弹震飞了出去。电光火石的瞬间，长鞭已长了眼睛一般，卷上未及飞离的雪鹰，他轻盈的跃在半空中，手腕一用力，竟将雪鹰摔了出去。众人呆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而修鹏已飞跃回疾驰的龙马背上。
　　四周帐篷里的女子激动的尖叫起来。
　　“看样子，这小子又稳拿第一了。居然把鹰杀骑都甩了下来。”蒙将军感叹着，“每次看他出风头，我就恨不得也下去和他比试一把。”
　　烟弦淡淡一笑，转过头去问到：“凌，你觉得怎么样？”
　　一直站在烟弦身边没出声的护卫抬起头：“他很出色。”
　　“和你比呢？”烟弦似乎不满意凌的回答。
　　“殿下，我是一个护卫，而他不是。”凌沉静的说到。
　　“所以？”
　　“他的武功不比我差多少，但生死相搏，我有把握杀了他。”凌淡漠的抬起眼。“因为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满足于战胜别人。而作为一个优秀的护卫，凌一旦出手，就会毫不留情的铲除任何可能伤害烟弦的人。
　　骠悍的龙马将其他骑手远远抛在身后，修鹏第一个冲过终点，无数守在旁边的少女尖叫着往前涌，鲜花洒满天，精心编制的花环一个接一个抛向修鹏。
　　“哇，他好受欢迎啊！”身后一个护卫惊呼。
　　“你羡慕？”烟弦颇感兴趣的看了他一眼，是张陌生脸孔，似乎是新调来的。
　　“啊，没有，没有。”小护卫有些畏缩，毕竟是新调来的，还摸不清这个主子的脾气。
　　烟弦本还想逗逗他，身旁蒙将军爽朗的笑声已经传来：“修鹏，小子运气不错啊。又让你赢了。”
　　随后，他压低嗓子，道：“这是烟弦殿下，还不快写行礼。”
　　转过目光，眼前顿时一亮，“好身材！”烟弦暗赞道，获胜的骑手已摘下铁护面，阿修罗族男子特有的修长身材，在圣雪山长年艰苦的磨练下，多了几分刚毅硬朗，虽人已跪下，依然充满了猎豹般蓄势待发的力度。
　　“不必多礼。”烟弦淡淡地笑了笑，那男子抬起头来，烟弦不由得一怔。
　　他的容貌，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朗，脸庞线条柔和，皮肤白皙莹润，唇薄如剑刃，鼻梁挺直，睫毛长而微翘，即便在素以容貌俊朗著称的阿修罗族中，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依默这家伙，眼光倒好！”暗地里撇撇嘴，烟弦的目光依旧在修鹏脸上转个不停。修鹏也坦然地迎着烟弦近乎无理的目光。
　　那眼神，不同于他清俊的容貌，犀利冷冽，带有兵戈之象，颇有几分狂傲。
　　“果然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烟弦不由得想起蒙将军的评论。
　　随意寒暄了几句，修鹏始终面无表情，他的应答虽然礼仪周全，烟弦却感到一丝冷淡。待修鹏退下后，烟弦看了看一旁尴尬不已的蒙将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呃，殿下……修鹏他……”蒙将军嗫嚅出声，似乎想为那个桀骜的青年讨情。
　　“对了，我记得雪祭会上有祭神舞的吧。”烟弦打断了他的话。
　　“嗯，殿下想看吗？边疆的舞者，可比不上王城的舞祭司。殿下的舞姿才是王朝的骄傲呢。”
　　烟弦失笑，倒难为这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费心思拍这种马屁。